“你发现有我不懂的吗?”骋伟扬眉,反问她,“所有的游戏不外乎编程,教会他编程,游戏的想像力全靠他自己了。”
“你懂编程?”心桐惊异,有这样的人吗?什么都懂。未待她反应过来,骋伟就开始传授云理相应的电脑基础知识了。
“首先要从网络上下载一个编程软件……”
骋伟的分析讲解方法,通俗易懂,对电脑一知半解的心桐都听得条理清楚。
云理的神态,更滑稽。完全一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从骋伟口中吐出来的一个个字节,犹如一曲悦耳动听的优秀音符,容易入耳。
这水平,比他大学计算机老师也要高出N个档次。
那些深奥晦涩难懂的C语言在他的口中比背单词还简单。他以前最喜欢背单词了。
李阿姨准备好午餐,吩咐周分春上楼唤人吃饭。
他站在心桐房门口久久不愿打扰三个年轻人。
他深沉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从儿子身上飘过,堵在胸口的一块巨石在骋伟的侃侃而谈中溶化,一片一片地剥落。感动的泪水噙满眼眶。
“咦,周叔。”心桐看到周分春,忙喊。
“周叔,有事吗?”骋伟停止讲解,以为周分春喊他出发,抢道,“我今天不去了。”
“下楼吃饭吧。” 周分春说。
“饭就好了,我正听得带劲呢。”云理嘟哝,他上大学时,从来没有如此聚精会神过。
“我儿子终于懂事了。”周分春欣喜地看着儿子。
自从儿子瘫痪后,他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真正的笑容。这是第一次。
云理此时的表情,正是周分春一直盼望能在儿子脸上出现的对知识的渴望,对生活的信心。
“更懂事的时候在后面呢。”云理洋洋得意。
听者周分春心中潮水翻涌,惯于平淡上脸上荡起舒心的笑容:“什么事?”
“保密。”云理笑得灿烂,转身嘱咐骋伟和心桐,“你们两人不能说哦。”
下午,骋伟继续教云理两小时,晚上他又与他在一起。乘中间空闲,他和周分春到书店买了几本他认为对云理可以自学的教材。周分春看到书名,认为很深,担心云理不懂。
骋伟便笑着告诉他,每个人都是从不懂到懂,从浅到深,循序渐进。
云理对网游很感兴趣,我们就创造机会让他在这方面有所发展,早日自立。
周分春听罢十分感动,希望骋伟在他家能多逗留两天,又担心董事长思儿心切,公司有许多事情等他接手,欲言又止。
“周叔,我能不能再多待两天?多教云理一点东西。他非常聪明,再教一点,他就入门了。”骋伟说,“就两天。”
“不行,我已经答应你一天了。”周分春口不对心,“昨天不是说好了。”
骋伟知道周分春可能因为顾忌父亲,才坚持己见的。
他立即拨通父亲手机,说明情况,直接求父亲允许他在TR再留两日。
张言其听说儿子在助手家玩得很开心,他一口答应。
骋伟兴奋地对周分春眨眼得意。
以现代通讯水平和云理的接受能力,还用得着非得面对面教云理吗?电视教程和视频对话,跟现场传授的效果没有两样。
他知道自己拿教云理做借口,在TR多住几日,皆因为心桐,不看着她完全痊愈,恢复以前的生龙活虎,他始终放不下她。
还有……一种沉浮不定,他也无法确定的东西牵扯着他。
他要告诉她,她是小妞妞,重新唤醒她对他的迷恋,但他又不敢牵动她恶梦般的过去。
不想起过去,她怎么可能相信自己就是妞妞?
两者自相矛盾。从不为问题纠结的骋伟,第一次举棋不定。
周分春再无话可说,心里对董事长父子感激不尽,脸上却平静如水。
面对一切,宠辱不惊,是他二十几年来跟随张言其在生意场上锻炼出来的。
张言其,无数次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暗涛汹涌,他都能镇静自若。多少次大起大落,他皆是淡然一笑。他的气度感染他,相处时间一长,他自然拥有一份张言其式的处事方式。
“下去吧,你妈等急了。”周分春说。
两天里,骋伟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云理身上,心桐刚开始她也跟着云理一起听,后来陌生的字符越来越多,便变得枯燥无味,再也钻不进她的耳膜,注入她浅薄的脑海。
于是,她成了打杂妹。
在他们腰酸背痛时,替他们拳拳腰背。用的不是手,是竹制的小工具。
疲倦时,递上一杯茶,一杯浓得发苦的茶。
心桐对云理照顾最周到。每次一结束,她立即亲昵地为他准备一个热毛巾,帮助他热敷眼睛,消除视力疲劳,还一个劲的直夸他如何用功,像个乱献殷勤的小媳妇,直到李阿姨把儿子推走。
骋伟一直注意着她的小动作,心有不甘。
他站起来,抬腿扭腰,然后双手交叉,一并举过头顶,夸大幅度地伸出一个懒筋。
他如此夸张动作终于引起心桐的注意。
“很累吧?”心桐果然递上一杯茶,笑咪咪地仰望他。
“当然。我也不是机器。”他不高兴,她竟然傻到以为他是超人,不知疲倦。心长得太偏了。
“你对云理用心,我真高兴。”傻女孩又冒出一句令他不爽的话。
“你高兴,我不高兴。”他狠狠瞪她一眼,“我巴不得他明天就能把我讲的运用自如,用不着我了。”
“哦?”心桐愕然,抬头,迎视他的明眸。
他微低头颅,温柔地注视她,声音沙哑,“当他能设计出一个能动的游戏,哪怕是最蹩脚的作品,他就不再需要你。”
“不再需要我?”心桐莫名其妙,摇头,“不懂。”
“不救我,你不会受伤,不受伤就不会到这里,不到这里就碰不上云理。” 他说,“没看出吗?云理已经离不开你了。”
“你胡说什么?他是个孩子。”她一愣,脸一沉。未料到他会胡言乱语。
“是,他是孩子。孩子也会有感情。他为什么瘫痪?你不是不知道。他现在对你没有那种心,不能保证以后没有那份心。他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痴情种……江山易移,本性难改。你对他没有那份心,就离他远远的。”骋伟一脸正经,警告她,“你不要对他殷勤过份!”
“你什么意思啊?吃醋吗?”她横视他,心海浪涛翻腾。你看我像那种人见人爱的人吗?如果是,高明阳为什么爱不上自己?
“你以为呢?”他反击,其实是反问,是吃醋还是恐惧?他心里清楚明白。
他恐惧自己再一次把妞妞弄丢!
读书的时候成群的女孩喜欢他,接情书曾经接到手酸,因为他不忍心让任何一个女生难堪。
开始他好奇地拆开几封,后来全部赋予一炬,化作烟灰。
大学里,他孩子般地对一个女孩好过。那感情来得十分简单,就是那个女孩的眼睛像妞妞,圆溜溜,黑漆漆,来得快,走得也快,因为相处之后,那个女孩其它方面离妞妞相差十万八千里。
心中没有任何纠结。
“我看……”她注视他半天。他黑色的瞳仁冷峻如冰,寻不出丝毫柔情。
他说这话,纯出于关心云理?
云理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但这段时间,谁都看得出来,生命的火苗又开始在他身上跳动。
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无拘无束,像爱弟弟一样爱他,既单纯又简单,没有半点儿女情长。对她来说,他永远是她的好弟弟,但是云理对自己的感受呢?她猜不出。
被骋伟这么一提,她心中一惊。
她也担心起事情出现质的突变。悲剧不能在他身上再度发生,
“我明天就与他保持距离。”她心里却是十万分不愿意。
他盯着她,嘴角浮出一丝不易观察的微笑。
那天,他无意中听到了周分春和李阿姨的对话,心里莫名地空落。
李阿姨的意思是云理和心桐两人很投缘,她想心桐永远留在儿子身边。
周分春说儿子这样,倒拖累人家。
李阿姨却说,儿子比开始好了许多,不会永远坐在轮椅上。
周分春哼哼两声,没再表态。
两人虽然也提到他和心桐关系,但被一句话否认了。
“两个孩子悬殊太大。”
骋伟忍住打断他们的冲动,他和心桐现在什么都不是,挑明后,心桐来一个不配合,事情将更糟。
那一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那个傻瓜,人家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已经被人忽悠出了千里外,说不定,李阿姨真能梦想成真。
他忍不住试探过云理那小子,发现他对她的那一份依赖,是身心重创的病人无助时抓住的一根浮木,是他重新站起来的一座独木桥,根本与爱情无关……虽然如此,骋伟心里仍担心这份隐患。
“云理现在已经单独设计出简单的程序,这种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得好,得慢慢来。他有了奋斗目标,就会淡忘过去,努力生活。”骋伟说,“过两天,跟我走吧。”
“我走。但不是跟你走,我要回到宁海。”她说,“昨天我打电话到科室,正好护士长接的,他们都在等我回去。”
“你打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骋伟一愣,不高兴,“想那班人找到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