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侍卫一看大惊,恰待上前,却听那一旁的关晓白笑道:“师妹呵师妹,你又何苦这样!今夜里即便杀了圣上,你便能在这皇宫里全身而退么?为兄劝你一句,纵不为圣上,也要为自己想想,还是丢开手罢了。”
这里碧月听他说话,手中匕首停在半空,向那晓白叱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倒来拦我不成!我今夜既然来了这里,便没有想要全身而退。好歹杀了这昏滑的君王,为我父兄报了大仇,一雪我宝雕满门之恨,碧月即便是死也认了!”
晓白摇头道:“糊涂,糊涂!你要寻死,也要先问问我答不答应!——何况你若有不测,可不让人心伤,又让谁来救出师兄,谁来复你门派荣光?师妹自重才是。”
那圣上听他二人对话,又听了这女子口气,早也猜知是碧月,只道一声:“郡主丢开手来,朕赦汝无罪!”那碧月哪里肯听?那圣上便又向晓白道一声:“爱卿救朕性命!”晓白不敢违命,只得向前,碧月见了,就把身子向后退却,恨恨咬牙道:“关晓白,可是我平日里错看了你,便在这时你却要落井下石,依附权贵,也要置我于死地么?”
晓白望她笑道:“大难之下,人各为己,师妹莫怪才是!师兄也是为你好,你要杀人容易,何必把自家性命也不顾了?”说着两人一进一退,却都来到外面环形长廊上,碧月后退无路,把身儿倚在栏杆上。如此一来却让楼下的弓弩手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干人物都有百步穿杨之功,此时都拈弓搭箭准备多时,眼见碧月面向里正和关晓白答话,身儿隐隐透出栏杆来,他们就都看的明白,便要动手。然而四下里薄雾缭绕,遮遮掩掩,朦朦胧胧,也未曾看清圣上身在何处,下面那御林军首领邀功心切,一声令下,众弓弩手刷刷刷乱箭齐发,嗖嗖嗖都向碧月后背上飞射过来。
碧月听到下面弓弩声响,只觉身后风动,丝丝发凉,知有不谐,然而躲已经来不及了。晓白心惊,不待细想,飞身向前,把手一探,握住碧月臂膊,回手一引,拦在怀里,回转身子,把她遮蔽在里面。那林芳、武英也都眼明的很,见这里碧月被救,圣上自然身危,双双上前,拉这圣上俯身躲避,手中双剑呼呼飞动,明光晃晃,密不透风,遮挡下面飞射来的乱箭。饶是这般,那乱箭呼呼直上,触着时,栏杆坼裂,没入画梁,嗡嗡作响。林武双剑俱被打飞,两人身上各自带伤。
原来下面弓弩手用的都是强弓硬弩,箭箭都有千钧之力,战场上尚且能凭此制敌取胜,此时射来自然是劲力无穷的。这当儿晓白只拉了碧月躲在廊柱之后,然而一时迟了,臂膀上早也中了一箭,身子登时一颤,翻过左手握住那箭杆,用力拔出,噗哧一声鲜血喷涌,看时,只握了箭杆在手,原来射的深了,没入皮肉,箭镞留在里面。忙撕开袍襟,向伤口上来回缠绕一番。
此时那圣上得林芳、武英二人掩护,得而无恙。被那众护卫扶持起身,抬头见了晓白、碧月二人,龙颜大怒,喝一声:“关晓白,你且要护着此人,与朕为敌么!”晓白道:“圣上开恩,还请放她一条生路。”
圣上大怒,哪容分说,一时背转过身去。楼上侍卫见状一拥而上,前前后后数十把刀剑明晃晃乱纷纷向那碧月身上飞刺。碧月见了,岂能示弱?飞手往腰间一探,刷拉拉清辉闪耀,把那碧青剑倏然前扫,挣开晓白便要上前迎敌。那晓白却出手把她手臂一拉,掩在身后,看那众人来的将近,内中发力,手中长剑一挥,红光一划,满楼闪耀,如同残阳之色,那众人只觉手腕瞬时一颤,手中兵刃齐折,乒乓乓半截兵刃都跌落在地上,一时瞠目不已,退开数步,再也不敢上前。
晓白敌退众将,却把泣血剑向袍袖中藏了,向那圣上笑道:“圣上恕罪,放过微臣师妹,明日微臣定长跪宫门之前来请罪。”圣上怒气方炽,怎能容他,只道一声:“关晓白,你只凭剑法高明,便自认为可逃出禁宫大内么!朕一旦下令,汝等二人顷刻便成齑粉矣!”
晓白答道:“微臣自知独力难支,圣上若果然开恩,微臣自当感戴。然而若不如此,为师妹起见,微臣也是要舍命一搏的!”此话一出,不等圣上答言,一手携了碧月,运起轻功,足下一点,在那楼上一跃而逝,飘飘然到那湖面之上,足尖向水面轻点,腾然飞跃,数点之下,已然登岸,隐入竹林深处不见了。楼下弓弩手望见人影飞出,知道刺客逃脱,把弓箭往上飞射,纷纷然箭如飞蝗,然而饶是迅疾如雨,那晓白身影已然远去,飞箭也追之不上。眼见着不见了他二人踪影,楼上圣上大怒,呵斥着各路军马把皇宫内外搜寻一遍,乱哄哄一直忙乱到后半夜,总没有寻到他二人踪影。
那圣上气冲冲回宫,火气不消,喝令左右侍卫:“调集人马,围剿淮南侯馆驿,所见之人尽数杀绝!”左右诺诺的下去领命照办。这里圣上却又回转过来,不等手下人出门,便一声换回,沉吟半晌,仰头一叹:“罢了,……且都退下。”也就罢了。
恨雪听手下人报说锦香阁有变,忙来看视,恰恰听到圣上说话,便进门笑道:“皇兄怎这么大火气,可是哪个不晓事的又逆了龙鳞么?”圣上叹道:“你来正好,可要好好与为兄解这心头只恨!”碧月便问一句道:“妹妹闻知锦香阁生事,行刺之人可拿下了,果然是他淮南侯关晓白么?”
圣上道:“虽不是他,但也难脱干系。”恨雪一听,脸色稍释,笑道:“皇兄此话又是何意,既不是他,如何又脱不得干系了?”圣上便将方才一事都说与她知道了,且道:“妹妹说说,如此护着那女贼,他淮南侯可不是也参与到其中?”
恨雪沉吟一阵,暗自笑道:“都闻说关晓白与他师妹情投相好,万不曾料到两人竟到了这般地步,他关晓白竟为了一个师妹不惜与皇兄为敌,可不让人感叹么?”转头向圣上笑道:“皇兄差了!依小妹所见,这淮南侯倒也未必有行刺之意,只不过是救他师妹心切罢了。”
圣上冷笑道:“无论如何,他死罪总也难免!”恨雪听了,摇头笑道:“既然如此,皇兄便点起御林兵马,围了他府邸,擒了他,处以极刑便是了,量他再大的本事也不能轻易逃脱。然而方才皇兄明明把人都派出去了,如何又唤了回来?”
圣上听了,望恨雪一眼,并不言语。恨雪再问,才摇头叹道:“你也知道,这两个人不可不杀,然而却也不可就杀。”恨雪笑道:“皇兄说明白,小妹愚钝,实在不知话里的意思。——要杀便杀了,何必留在以后?”
圣上道:“若在此时杀了,自然解了一时只恨。然而如今宝雕宫军心不固,先时治他李玉之罪,查抄王府之事,更增了宝雕兵将不满之意,且银甲兵大部还未归顺,如今再若杀了这碧月,可不就让他属下人人自危,逼他们谋反么?淮南侯自也不必细说,此人一亡,三绝必反,如此一来可不是天下大乱了?”
恨雪听罢,点头笑道:“皇兄所言极是,小妹岂不是这样想的?只是生怕皇兄血气行事,杀了这二人,误了大事。依小妹所见,如今非但不能治其罪,杀其身,反而要尊其位,复以荣,这才是安抚两派的意思。”
圣上道:“这是自然,然而今夜之事,这二人可放肆得很,纵然要以大局为重,不论他们死罪,也应稍示惩戒,以固我皇威!”一语未了,宫门外太监奏报,道是:“京城六路巡防使兵将探知淮南侯并宁安郡主下落,两人都到了驿馆,为防其逃脱,下面兵将尽情将府邸围了,专待圣上令下,便就进去拿人。”
圣上一听,喝一声:“罢了,原地待命,不可乱闯,明日里朕自有论处!”那太监听了,忙领命下去传旨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