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圣上却又遣使召晓白到宫中相叙。那关晓白自清早从宫中回来便就闷闷地,不知道这恨雪话里是什么意思,然而知道多半在疑他,便将宫中之事向一干属下说了。
那朱信凭、沈玉南都道:“以此看来,宫里便已疑心,如今又来召见,一日两召,素所未有,三爷还是留心,此次便谢病不去也罢。”沈玉南也道:“信凭所言不差,三爷不可轻进,然而若一心要去,我二人总也要跟随,前后也有个照应。”
晓白听了,沉思半晌,笑道:“无妨。凭他宫中如何布置,总难不过我去。如今倒要看看,这皇宫里的两兄妹都有什么打算。”说罢便出门随了林芳、武英二人出府,随了大队入宫来。
既至后宫,那林武二人在前引领,晓白随后,穿花寻径,过两处花园,绕游廊,过画桥,早到了一开阔处。晓白走着,便觉清风拂面,面前磷光一片,闪闪波动,却是一汪湖水,湖面上荷叶参差,红蕖点点,暗香浮动,好一派景色。再看时,湖边四周柳四垂,花满野,朱栏玉砌,好一派风光。便闻管弦隐隐,乐音悠悠荡荡,若有若无,却像是从湖面上飘来的。看时,原来楼阁一座,建立在湖中央,乐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晓白看罢了,心中一叹:“好一派风光,真乃是宫中仅有!”随了引领的人向前去。那画楼与岸边却有一曲曲折折的拱桥相连的,此时桥面之上,湖岸之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早就立满了守卫的兵士。晓白略略一看,知道圣上就在阁楼之中了。
那林芳、武英二人一路引领,过了竹桥,到那阁楼前止住,抬头看时,门匾大书“锦香阁”三字,便有门旁太监上楼去禀报,一时回来,道一声:“圣上有旨,请淮南侯爷上楼共座!”那林、武二人听了,身子一弓,道一声:“侯爷请!”晓白自随了太监上楼,他二人在后面紧随。
却见楼上门扉尽开,帷幔飘飘,香风缭绕,靠窗前设了一几,那圣上正立在窗边儿上,看那外面风景,一旁宫女数人,垂首侍立。太监回话,晓白施礼。那圣上闻声,回头笑道:“爱卿平身!”以手相搀,邀晓白入座,道:“朕在此向后多时矣!”两人对面而坐。
原来这阁楼也是为赏景而建,四面围栏低矮,人物在上面凭栏而望,便可周览四面风光。圣上眼望窗外笑道:“爱卿可见这外面景致如何?”
晓白听他问,便向外略略一望,但见明月在天,明镜脚下,浮光满眼,琉璃世界,澄天一色;又见远山苍苍,微笼细雾,蓊蓊郁郁,前后景色,别有一番风味,心下不由得一动,笑道:“此景有趣,倒也是佳境,微臣平日总不曾见过的。”
圣上笑道:“此阁便是为赏景而建,岂有不得佳境之理?想来这里清风明月也有令人消愁者。朕平日闲暇时便要来这里静心养神,也是难得的去处了。爱卿见此处风光有何所想?”
晓白道:“陛下雅兴非常,却怎是微臣等一干凡尘俗子所能揣想的。”圣上摇头笑道:“爱卿所答非所问呢。罢了,此处风光虽好,也只是依南方景致而建罢了。朕平日里只听闻朝中百官尽说江南好,朕闲暇时但想:如今虽是坐有天下,然而江南风光却是未曾领略过的,便每有南下之心,只是未能如愿罢了。”
晓白听这话里有文章,忙回道:“陛下若要了此心愿却也不难,想陛下天子之身,普天之下谁人不敬?临幸之处便是万民之福了,圣上如有此意,微臣兄弟定当远迎千里,恭候圣驾,稍尽胸中精忠之情。”
圣上听罢,摇手笑道:“罢了,罢了。朕不过随口而说,却勾起爱卿这番话来。爱卿如今来京已经一月有余,南方令兄也应惦念,朕如今已有此心,便下旨令御妹恨雪随爱卿回南去,早早完成这桩大喜事,可也不枉了朕平日对你等之情。”
晓白听罢,忙行礼谢恩。却又见下面一队宫女端了大小碗碟,上来献一干察果之物,在那桌旁依次而过。晓白见她们上来,本不在意,隐约见面前有一宫女走来,佩环铿锵,脚步细细,衫衣拂动,身段窈窕。晓白看了,心中不由得一动,慢慢抬头将那女子细看,不觉脸色大变,忧喜参半。
所喜者,梦寐思之,万不曾料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此人;所忧者,这人此时出现在面前,想做些什么,当真让人猜不透。你道这来人是谁,竞让他关晓白如此反应,说来却也不奇,这女子也是灵虚山临清子老圣人嫡传弟子,人称九天仙子的宝雕宫碧月。
这碧月当时本在云州风尘双侠青云庄上养伤,接到鸣松书信,道是京城事有不谐,令其速速返还。回京途中就闻知宝雕宫各处兵马大肆调动,不知何事。待入京时恰逢御林军查抄王府,眼见其叔父李玉被禁,其兄李鸣松并一干将员尽数拘捕进天牢,心中岂有不怒的?况且天子又召告四方,言说她宝雕宫一派密谋造反,四处搜捕宝雕人马,可不是赶尽杀绝的意思!
以这碧月的性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自然有报仇之心。昨夜行入宫刺天子,然而宫中高手如云,战那林芳、武英二人不下,只得愤而出宫。终究怒气不减,心有不甘,因便此夜复来。闻知天子于锦香阁召臣下赏月,她便装扮成宫女模样,混过前后侍卫,以求近天子之身。如今埋头缓步,垂肩低眉,纱巾半遮面的,倒是一干人物再也认不出来。然而那关晓白一眼见了便就看穿了,碧月自然也认出他,远远地便就盯他一眼,咂嘴点头的,意思不让他多事,冲着圣上走过去。
碧月到圣上身边献茶果,将手中果碟呈上玉桌,便要趁机行刺,不提防手腕上戴了一双冰清玉润的手镯儿,方才假扮宫女时慌乱之间忘记卸下,此时一垂手,那手镯儿便就顺势滑到手腕上来,碰在碗碟之上,叮叮然脆声声作响。
惊动圣上,不由得向那宫女手上一望,但见嫩指纤纤,皓腕如雪,翠袖半掩,温润玉清,便不由得沿那手臂顺势往上细看,到碧月脸上时,见姿色艳艳,佳丽姝绝,两人四目一点,便觉电光飞逝,这圣上不觉间神思一凛,心下一动,犹然而笑。
碧月自知已被他识破,就势松手向腰间一探,彪然一闪,飞出一柄寒光艳艳的匕首来,直去逼住圣上颈脖。这圣上万不料到这样一个女子行凶,着实惊出一身冷汗,身影一闪,不等碧月手中短剑下落,早侧身躲到一边。
那亭内外侍卫见状掣出刀兵,呼啦啦尽都上前护驾,林芳、武英二人长剑一挥,飞身向那碧月身后飞刺。然而距有数步之远,怎比碧月剑快?这里未及近身,那里手中匕首已到了圣上胸前了。圣上一惊,反手向腰间一探,原来身侧也配有防身宝剑,此时腾出空隙,刷拉一声寒光出鞘,忙向前遮挡。碧月眼疾,不等他手中长剑起势,匕首嗖的脱手,倏忽飞闪,击向对方手腕,便听砰地一声,圣上只觉手中一震,剑锋早就脱手。碧月却顺势上前,右手接剑,左手向他胸口龙袍上一揪,向前一引,身影翩然飞转,早闪到他身后,却把他向前一推,剑锋早逼在他颈前。
此时那林芳、武英二人长剑飞闪,使出了十分的内力,早就刺到碧月后心,却忽见其身影倏忽飞动,闪至圣上身后,眼前却闪出圣上身影来,怎容的不惊?忙忙把内力回收,身影后引,然而怎收得迭?两人收手猛了些个,砰然一声,力道回弹,手中宝剑齐齐震断,身子巴巴的后退出五丈开外。
碧月见了,点头笑道:“好功夫!若非有前面这位护身符,小女子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二位长剑。”他二人那里容她分说,手臂一挥,众侍卫呼啦一阵,各持了长剑将碧月左右围定。然而投鼠忌器,生怕损伤了圣上,都不敢动手。
那武英怒呵呵道一声:“大胆叛逆,皇宫大内岂容你放肆!快放过天子。昨夜让你侥幸走脱,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碧月一手将匕首向圣上颈脖上慢慢发力,一边冷笑道:“好不通的奴才!我便放过他尚且要碎尸万段,便是不放又能如何?”
那武英大怒,弃了手中半截兵刃,左右寻顾,绰过一旁侍卫手中兵刃便要上前。却被林芳拦住:“莫要伤了圣上!”此时宫中早闻得锦香阁有变,满宫戒严,上下满满当当各处人马早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四方弓弩手拈弓搭箭,都在下面向那楼亭上张望。
原来当时宝雕宫虽风光一时,碧月也都是受过圣上封赏,毕竟碍于女流之辈,不能登得朝堂,因此虽名为郡主,皇宫里众人并不识得。那林青、武英二人昨夜曾与她交手,依稀识得其身段功法,因此窥破。
此时四下里军兵来的紧了,枪矛林立,慢慢的向碧月逼近,刀剑峥嵘,一旦窥出破绽便要上前冲杀,置碧月于死地。碧月那容得他们近身?挟制住圣上向后飞退,依托在一侧木柱之上,右手一挥,手中匕首便向那圣上身上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