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点我们临床五班的同学陆陆续续赶到了六号楼的第九阶梯教室里，当我和小邬一同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视野较佳的空余座位有限了，剩下的要么太偏要么就是教室的后排了。还是小邬的一双大眼睛尖，她立刻找到了一个好位置把自己的书放课桌上，然后迅速的环顾她四周后惊喜地指着教室前正中间郭峥旁的空位置说：“二姐快点儿这里还有个”。谁知郭峥微笑地抬起头斜眯着小眼睛顺手放了一本他自己的书在他边的空桌上对我说道：“刘春柳实在不好意思了，这里有人让我帮她留了”。我已经跨过去的脚步便迟疑在半空了，一言不发沉默的我当着全班人的面感觉面色潮红有点窘迫了。我为了掩饰自己低下了头，一只手顺势把鬓角的几缕乱发抚向耳畔，然后故作轻松地踏步向教室最后排走去。当我找到一个倒数后排偏左侧的位置坐下的时候，我用眼的余光一扫发现坐在我后排右侧不远处欧阳奋强正一本正经地又有点“诡异”地盯着我看，我想他肯定一眼看穿了我故作镇静地寻觅座位的窘迫，此刻内心竟然忐忑不安起来。这时穿着蓝色牛仔背带裤上衣配鹅黄色碎花衬衣的宝贝哼着小曲满面春风地走向郭峥轻盈地坐在了他身边。这个位置是给她预留的啊，原来活泼漂亮的女生连上课的座位都有男生帮忙抢占的。在满座的教室里漂亮的她举止活泼大方轻松自然，双手托腮的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一种惆怅莫名地笼罩了我。“叮叮叮”上课铃声响起，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着一身白大褂的瘦高的李老师走了进来。：“同学们，这节课我们讲第三节 栓塞”，随后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栓塞”二字，又声音洪亮地说道：“同学们先看一下栓子运行途径，注意看黑板我画的图，这样便于理解和记忆…”。由于我近视坐的太远用力揉搓眼睛再使劲地眯起眼睛希望把黑板上的图画看清楚描画在我的笔记本上，但是徒劳了。我像只气蛤蟆眼睛向上一翻长吐一口气，用笔将歪七扭八的不成型的图一阵狂划。随后不久李老师讲道：“刚刚讲的脂肪栓塞同学们以后踏上临床要警惕长骨粉碎性骨折或者手术及外伤脂肪组织受挫伤而形成的脂肪滴可通过破裂的血管进入血流而发生栓塞，而栓塞的后果取决于栓塞部位及栓子多少…那么第三种：气体栓塞…大量空气随血流达右心腔…泡沫状血液中的气泡有很高的弹性，随心脏收缩舒张而压缩或膨胀，使静脉血在心脏舒张期不能有效注入右心，而右心在收缩期也不能正常排血，导致血管反射性痉挛、呼吸麻痹和急性心力衰竭。一般迅速进入血循环的空气量超过100ml就可以患者发生急性心力衰竭而死亡。”当我听到李老师说的“泡沫状血液”，“高弹性的血气泡”还有“死亡”这些词时突然脑海里出现了躺在医院的急救床上左胸口还冒着血泡的面色苍白的母亲，她死亡二年多了。我的心一阵痉挛性的疼痛，胸口一阵压榨性的堵塞，豆大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了我摊开的病理书上，害怕被周围同学看出我的异样，我匆忙地深埋下头胡乱地用袖口来回擦拭双眼，但是关于母亲的往事随着无法控制汹涌而出的泪水又一幕幕的模糊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站在我家由叔叔盖的二层红砖蓝瓦楼房的大门口边，夕阳的余晖落在消瘦而慈祥的母亲身上。大门口边上被母亲打扫的干净卫生的猪舍里，那头被她喂的肥头大耳健硕的黑母猪惬意地躺在铺着一层厚厚麦秸的地上，四腿向外伸展着，暴露出一排排饱满的乳房。一群小猪仔哼哼吟吟地拱向它饱满乳汁的胸脯，不一会儿安安静静地趴在它怀里贪婪着允吸着。母亲满足地久久地看着它们，微笑着喃喃地说道：“小猪仔快吃吧，吃完就快长吧，我们家柳儿的大学费用就靠你们这些小家伙啦…”。一小时的课快结束了，但是趴在桌子上的我，大脑还游神在另外的世界里。我也在想非自然死亡的种种，不是可怕、残酷、冰冷和疼痛等等语言可以描述的，我不知道在经历如此死亡的母亲她将遭受多么大的无法形容的痛楚，而我将永远的在此生中痛苦的找寻，希望得到聊以慰藉心灵的一种答案。清脆的下课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轻叹一声，双手拖着疲倦的脑袋耷拉在课桌上慢慢恢复我的平静。我又白瞎了一节课了，怅然地后悔与自责起来。教室里同学们走的也差不多了，这时一只温暖有力地大手拍了拍我的肩，我抬起头望去，见上身着天蓝色素净衬衫下身着笔挺的灰黑色西裤的欧阳奋强高大地站立我身边，又一脸灿烂地咧着大嘴巴有点夸张地笑道：“哎，怎么啦，还舍不得走啊，我的笔记本借给你看，下周五上病理学再还给我。”我有点惊鄂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突然猫下腰靠近我，我能嗅到他身上有种芳香的味道，像阳光下的洗衣粉残余在衣服上的味道又像属于一个清爽干净的男性青春躯体散发的味道，他贴近我耳畔轻柔道：“真没有出息，看不清黑板还哭鼻子啊。”说完朝我怀里扔下一方淡紫色手帕大踏步地扬长而走。我一阵莫名地慌乱，心噗噗地跳，脉搏加速，面红耳赤。我反复回味着他说的每句话，独属于他的带着京腔富有磁性的异性的声音让我不由心生一种神秘的向往，心中泛起一波涟漪。但是同时又有一种被人“偷窥”的狼狈感而气恼，便对他又产生出一种本能的害怕而出来的一种排斥感，对于这样“复杂”的一个家伙我莫名地苦恼起来
：“二姐就属你磨蹭了，快点换鞋子啊，操场老地方集合了，体育课要跑八百米呢！”小邬冲进属于我们临床五班的原教室门口对我大叫着，随后就向操场东南方向跑。我合上上节课刚刚讲过的医学生物课本，慌忙地从我的课桌抽屉里拿出运动鞋换上跟着跑了出去。操场上我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到老地方，这时体育老师吹响集合的口哨，我们便迅速整齐划一地排成排。体育老师高声叫到：“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开始报数”。“1、2、3…58、59、60”，体育老师洪亮地说道：“同学们，医学专业课固然异常重要，但是作为一名未来的大夫，你自己首先要有一副健康的体魄，为病人手术不仅需要高超的医学技术同时也需要强大的体力啊，小手术十几分钟到个把小时但是一场大手术需要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都有可能，没有足够的体能怎么一直站在手术台上？有的同学说以后做内科医生好了，请问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谁又放心让你望闻问切呢？所以不要小瞧体育课，我还建议你们空闲时间要经常跑跑步锻炼身体增强体能。今天下午我们要进行一场八百米长跑，每10个学号为一组，吹响哨声便开始。下面是96232到96242的同学出列，预备开始。”十名同学开始卯足了劲向前冲…午后秋天的阳光不温不火地照耀着，适宜地给人恰到好处的温度。操场四周的高高低低的树木依然像夏天一样叶繁枝茂，而秋风吹过，几片黄叶飘落才告诉人们秋天来了。每十名中男生均比女生领先到达终点。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就听宝贝和顾兰二个人惊喜地拍着手跳着尖叫着：“老鹰加油，第一！老鹰加油，第一！”我紧张地寻声望过去，陆程鹰在她那组遥遥领先了，竟把男生也抛在了后头。郭峥鼓着掌低声朝黄蓉说道：“瞧她个头小小的，竟这么能跑，人不可貌相啊，厉害！马上到你那组了，你可悠着点儿，开始不要猛跑否则会咽干、憋气胸闷的，保持匀速，又不是比赛别拼奥！”宝贝娇柔地回答道：“嗯，我听你的。”所以黄蓉就不紧不慢地远远落在她那组的最后，体育老师一脸不高兴地跑向宝贝并高声向她喊起来：“黄蓉同学，快到终点了，加点速跑起来啊，不要跟散步似的。”等体育老师跑到黄蓉身边的时候，她朝我们这儿张望着然后停下脚步缓缓地蹲下了身。此刻郭峥急着要跑出队列过去瞧宝贝到底怎么了，这时林蕾竟从后面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凑向他温柔低语道：“她应该没事儿，你别过去，体育老师会照看好她的。”等宝贝归队后不几分钟她就和老鹰她们宿舍的又说又笑起来恢复了原来的活泼俏皮的模样。下面是：“96272到96282的依次出列”。我是这组最后一个学号，我出列后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听到口哨声后拔腿就跑，但是因为听到郭峥跟宝贝讲过的那样开始的时候不能猛跑，对，我得悠着点匀速，然后呼吸平稳后再慢慢加速。跑了一圈后确实很累了，有种坚持不下去的感觉，胸口也有点闷了，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异常难过。怪不得宝贝会那样子，真的不是她太娇气和矫情的原因了。我捂着自己的胸口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想恶心的感觉，真想此刻就停下来。这时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跑向了我，阳光下的他闪烁的双眼那么深不可测，灿烂的笑脸洋溢着青春蓬勃的朝气，他是体育委员欧阳奋强。等他跑到我身边用他那温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跟我说：“望着我，深慢呼气，对，就这样，放松，然后吸气”。我望着他，一阵暖流和莫名的力量汇入我全身，然后有点眩晕地愉悦感让我的双脚向踩在了云朵上那么轻柔、舒适，毫无疲惫和乏力。我不敢望着他的双眼，我害怕我被那汪神秘的力量吸入进去他的深邃的双眸再也出不来。我知道这就是爱情的感觉，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因为他是体育委员，刚刚对顾兰也是一样的陪跑和加油鼓励，对小邬也是如此。他对每个女生都那么细心体贴地照顾，就像我们宿舍说的那样他是生在女人堆里的贾宝玉，林蕾或者黄蓉这样的女孩才配做他的林妹妹，而我只是个又笨又呆的丑小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