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澜而又虚幻并被层层光幕笼罩的夜幕下,挂着一轮与时令本不相符的钩月。在这辨不清虚假与现实的梦幻空间里,蓝袍棕发的少年轻轻地泊舟在云雾缘绕、平静宛若仙境的湖面中央,如明镜般平滑的水面倒映出少年痴痴地望向湖心亭中的神情,在他前方、船头不远处,默默地站在华灯间的人影。
诸明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女子。
细细地端祥她的容颜。秀气的短眉下配上一双清激又明丽的眼眸,小巧的鼻尖以及朱唇贝齿。及腰的青色发丝被齐齐地向后梳,露出光滑的前额,精致但并不华丽的发簪将青丝分成一束束,在末端却又自由地散开。最具辨识度的还是她脸颊上的几道淡色的细纹,好像猫科动物的胡须,为这张称得上清纯无暇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魅惑之感,更能勾起异性的邪欲。
她艳丽又得体的衣袍似是为了尽待客之道,玉手拨起门帘,悬停在空中,示意诸明入内。
诸明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久久才憋出一句:“你...认识我?“
不料,却引起了美人的一声轻笑。
“呵。“她笑起来的样子温婉又动人,好像桃花盛放,
“嗯?怎么了?”
“我当然认识你啦,不仅我,整个异灵宗都知道哦。”美人的嘴角微微翘起,以轻柔又带些欢快的语气道来,“听说有个叫诸明的后辈在主殿上顶撞了志坚的锋芒,我还好奇他长什么模样呢。”
志坚?指的是异灵宗宗主矢志坚吧,用这么亲呢的称呼,两人应该很熟的模样。
听到这里,诸明在明白这一切后又放下心来,虽然误入了这处烟涟湖秘境,但毕竟也算是异灵宗管辖的范围,自己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请进吧?”在美人又一次提醒之后,诸明才意识到好像一直令对方保持着举门帘的动作也不太好,于是忙上前两步,跟随靓丽的的衣摆进入了华灯彩照的房间之中。
湖心亭的门帘又拉上,同烟涟湖祥和的夜景又融为一体。
......
湖心亭里的构造从外部看来狭窄,但真正进入后却感觉出奇的宽阔。一个30平方米的正方形空间,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个低矮的茶桌与两个座垫,四周是花楼木的栏杆与丝绸制的窗帘,此时已尽数被拨开,可以往四方将烟涟湖景尽收眼底,角落里还摆着不知名的弦类乐器。
诸明跟随着美人来到中央的茶桌旁,对方示意他在座垫上坐下。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诸明青春少年的心不禁跟随着对方低垂的眼睑与纤纤玉手的动作而吸引,直到一碗还腾着热气的清茶被推送到自己身前。
“前辈,你叫什么名字?“诸明想来想去,既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那还是称呼前辈更得体一些。
“人类世界代表身份的名字嘛…你可以叫我——玄姬。”自称为“玄姬”的美人思索道,“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这个名字呢。毕竟,当初是“他”给我取的。”
“人类世界?“他”?”诸明从玄姬奇怪的称谓中提出疑问。
“是啊,假如没有他的话,我现在可能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存在,顺从已经决定好了的命运,永远不会从名为寂寞的监牢中获得释放......”玄姬低垂下精致的面庞,合上了双眼,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
“由于我特殊的身份,不能随意见人,因此他才为我安排了这处栖身之地,同时也作为异灵宗万分危急之刻才会启动的护宗幻阵。”玄姬的手挥向虚无的空中,好像在触摸着什么,眼色痴迷,“我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他还在这里保留了我们共同难忘的、夏夜的回忆,一切一切的美好,都在这里被定格了...”
诸明顺着抬手的方向望去,从木栏望出,清冷的钩月下,一颗孤独的灯莲从水底徐徐升起,旋转着,微弱的粉色光照亮了广阔黑暗湖面的小小一角。鱼儿追随着灯莲盛放的花火而来,配合着粉色的莲灯旋转,这寂雾天地中热闹的一个角落里,好像突显着繁华落尽的伤感。
目光从后方的光景聚焦到更近的,玄姐侧颜的柔和线条,诸明不禁陷入沉思:秦超曾和自己说过,烟涟湖是情侣们游玩的圣地,那玄姬是不是也和她口中的那个“他”在这里坠入爱河?拥有那样的人,那样的情感,一定很美好吧。
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拥有。
然而,眼前人醉,与醉人的风景,都不能给他回答。
湖心亭的两人都在夜色中沉默,可能是感觉此时无声更胜有声吧。玄姬轻轻地朝角落勾勾玉葱般的乐指,那躺在角落中的、不知名的弦类乐器似受了什么力的牵引,轻快的飞到她指间。
借着夜色,半捧弦,开始弹奏
跟随着畅快柔美的音符飘向整片湖面和夜空中央的,是对故人的思念、对团圆的期盼、对爱情的渴望、对美好不断追求的执着。
也许哪一天,对着明月,就能听到。
诸明感觉眼皮乏了,无论怎样强撑都抬不起头,视野中还未饮一口却已冷却的茶碗逐渐模糊。
恍惚间,他感觉不到了自己的重量,却听一个空灵又柔美的女声道:“天亮了,幻境便会关闭,你也将回到原来的世界......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人聆听我的心声,如此而己,所以,谢谢你。”
“至于剩下还记得起多少,就看你的造化啦。”
繁花终谢,镜花易碎;久别感伤,幻梦一 场。
......
“咕咕——”树林间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早晨温暖的阳光夹带着山间特有的潮湿空气照射进房间里——蓝衣棕发的少年的身上。
四仰八叉地睡着的诸明慵懒地翻过一个身,但似乎并没有估算好自己与床边的距离,一下进入了危险地带。
“咚。”物体从床上滑落的声音。
“啊!”伴随着少年一声吃痛的惨叫。
诸明从地上狼狈地起身,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和腥松的睡眼,默默地扶了扶被摔疼的臀部。好在全身都裹紧了被子,没有给身体摔出什么毛病。
勉强地睁开眼,脑袋还有些胀痛。
原来太阳已经这么高了啊。
无奈地扶额,却回忆不起昨晚自己做过什么事。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自己见过了莲花、小舟,还有一望无际的水面...
诸明懒懒地伸了一个腰,决定将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先抛到一旁。不过感觉也挺不错的,毕竟自己在穿越来到灵武大陆后,好久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摆放着还冒着热气的餐盒,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位体贴人的小少爷送来的。
想到这里,诸明原本动摇的目光又沉稳下来。
还有一个月,就是异灵宗的演武大会了。
自己不仅别人立下了战约,而且还持有青龙门的掌门令,代表着师傅的脸面。
想到这,手心不由得兴奋紧张得微微出汗。
“好,特训...开始!”少年一个翻身下床。
自己的这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要好好把握,有所突破才行。
......
天阶夜色凉如水,此刻,白日里喧哗早已散尽了人烟。大殿顶层的起居室,是异灵宗宗主独享的房间,内部装饰风格都精美异常,不过家具却非少,只摆有案台、床铺和几盏烛灯,令人说不出是奢华还是朴素。
一人身着便装,但剑眉星目与挺拔的脸庞仍令人感到室息的压迫感——正是异灵宗宗主矢志坚。此时正坐在房间内唯一亮起烛光的案台前,从厚几沓的报奏事务文中挑选、批阅着。
平时他都独自作为留守在大殿的最后一个,不过,今夜不是。
“志坚。”一声轻柔而空灵的女声叫唤从起风了的天台外传来。
矢志坚听到这令他再熟悉不过的称谓,目光变得柔和下来,也从繁多的批折之中移向半空,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气场也登时消散无形。
默默地起身,顺手以一股无形的力道拍灭了烛火,寻着声音望向窗外。那里站着的女子披着满头青丝,齐齐地后梳,精致的脸庞上几道辨识度极高的、猫须一样的细纹,堪称点睛之笔,整个人看起来清纯又魅惑、高贵又温润,在夜色中更加美艳动人。
正是玄姬,只不过此刻她已脱去了华丽正统的服饰,只披一件薄衫,单薄又玲珑的身段在晚风中摆动,好像在刻意玩弄男性的保护欲。
“玄姬。”矢志坚喊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为了独占对方而起的名字,眼底是深沉与幸福。
“今晚,这里没有别人。”不知怎地,平日里从容大方的玄姬在此处却带上了一些小女生独有的娇嗔,仿佛有意挑拨对方的心弦。
“抱歉,我的夫人。”沉稳而令人安心的答复。
矢志坚缓缓地向前镀步,迎着夜风,走向天台的护栏旁,与背靠护栏的玄姬面对面。仔细地端祥她的脸庞,在黑暗的夜色当中,她的眼睛像是倒映着星光,充满了柔和、梦幻般的色彩——水晶一样的蔚蓝色,单纯可爱、楚楚动人又摄人心魄。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在两人长久的对视当中,夜色逐渐升温。
很有默契地,失志坚宽厚的手掌扶上玄姐单薄的双肩,而玄姬纤细的手腕也环抱住矢志坚的腰。一高一矮间,蔚蓝色水灵的美眸和深沉的隼目对视,仿佛在感觉着对方的体温与心跳,着恋地感受着对方的呼吸,鼻尖就要凑在一起。
每一秒,都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如人生初见时一般。
【河蟹】
......
夜静得如深潭一般,时不时几阵微风吹过,带来秋临的讯息。男人拍头望去,繁星已落满了银河,闪烁着宝石一样的、明亮美丽的光,好像眷恋之人的眼睛,在和他深情地对视。
不过那个令他在意无比的美人此刻正睡在他身侧,用头枕着他的肩,散乱的青丝披着他的手臂上。
安祥的夏夜,安祥的人,好像又找回了年轻时的感觉。
男人微眯着眼睛想。
多好的夜色啊。
这时,耳畔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的,空灵又轻柔的女声。
“志坚,最近,其实我很不安。”
贴在他身侧的女人并未开眼,轻声说道。
“怎么了?难道是担心玄影和矢影那两个小子?”
男人随意地猜测道。
“不。”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男人的眼神忽然犀利了起来
“难道是在担心当年的“他们”?”
“……”美人没有回话,只是靠得男人更紧了一些。
男人并没有打算出言安慰,只是默默地收起双臂,搂住她。
夜色下互相温暖着对方的,两人的体温。
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
“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
“我希望是——一直。
“我也是。”
就这样互相依偎着,仿佛静止了时间。
直到男人身侧,一阵均匀又轻柔的呼吸声响起。
夜幕好像深黑色的保护伞,把一切都笼罩。
男人稍微偏过头,看着她安祥的睡颜,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玄姬,那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还是那个令最初的我着迷的样子。
在我心中,一直都没有过改变
月光洒满她的睫毛,好像能一根根地数清。眼角还有湿润的痕迹。
男人胸中忽然汇集了万千思绪,堵在胸口,沉甸甸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好像单纯的少年向女神表白的土味情话。
嘿,玄姬。
你知道吗?
假如让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再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不管是否前路满是荆棘,不管会不会遍体鳞伤。
他都会深爱你、保护你——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直到共同死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