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被早已等在门口的医生护士抬上担架。然后他们便飞速向手术室飞奔而去。手术室的灯亮起红灯,我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低着脑袋。我在心里一遍一遍责怪着自己。
为什么要提出散步这个要求?为什么当车来的时候我不动?我往旁边闪一下我的妈妈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躺进手术室里。
这时,一道带着疲惫的声音响在我头顶上方:“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将会负责的。”
我心里一咯噔咬了咬嘴唇,双手叠放在腿上,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当我的目光落到这个男人脸上时候,我整个人愣在那里,久久不敢相信。
面前这个男人跟浅蓝给我看过的一张照片上的男人长的一模一样。
一段记忆涌现在我脑海。
“云浅,你看他,好看吗?”浅蓝将手机屏幕对着我给我看一张照片。那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微笑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纯白的体恤,阳光柔柔的撒到他的头上脸上衣服上,他的眉眼俊朗,眼里闪着光,鼻梁高挺,他的嘴角上扬的恰到好处。远处是一片草地和树干笔直的树。这一张照片里,人远比景好看。
“姐姐,他是谁?”当时的我被这个男子的俊颜吸引,都忘记自己还舀了一勺冰淇淋没送进嘴里。
“他啊!我男朋友啊!”
我面前的这个头发杂乱满脸疲惫的男人与我那日所见照片上的男子面容重合在一起。
浅蓝的“我男朋友啊!”这一句话回荡在我脑海里。
浅蓝,我现在面前站着的人,害我妈妈进手术室的人就是你的那个男朋友吗?
我在心里问着,可是我知道没有答复。
见我直直望着他,他又开口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负责到底的!”
我低下了头,隐藏我眼中的惊讶与怒气。这时父亲打来电话询问我与母亲去哪里。在我听到父亲雄浑带着担忧疲惫的声音时,我的心里防线又一次崩溃。
“爸,妈妈出车祸了。呜呜!妈妈出车祸了!爸,是我的错!啊!是我的错,让妈妈现在出了车祸。”我哭着,语无伦次的说着。
“爸,妈妈,是我的错!呜呜呜!是我的错啊!”然后我便感觉眼前是一片黑暗,我的脑袋里也一片漆黑。
我好像听见了,手机掉地的声音,以及一个陌生的声音叫护士的声音。那个陌生的声音像极了浅蓝的男朋友的声音。
我从病床上醒来时,旁边坐着舅妈。舅妈见我醒了,温柔的问我要不要喝水。
“舅妈,我妈妈呢!”
舅妈没有立马回答我,而且低下了头,思考了一会才回答我:“你妈妈已经走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只觉天旋地转。“不会的!”我情绪激动大叫着。我的眼前出现那两道强烈的光,接着耳边响起手环掉地清脆的“咚”声和汽车与人体相撞那沉闷的“砰”声。眼前的光退去,便出现一方黑夜,鲜红的血在夜幕上缓缓流动着。
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张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头似被人拿圆棍重重打了一棍,我整个人向后倒去……
我多希望这一切从没发生过,我的姐姐还活着,我的妈妈也无事。
母亲也躺在了冰棺里,而我没有见到浅蓝最后一名。当我再见浅蓝时,能看见的只有那一块墨黑色的刻着她名字的石碑。
我又守在了母亲的冰棺旁边。外婆在舅舅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来到冰棺前,泪眼婆娑的看着母亲,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这时,外婆低下头伸手擦了擦眼睛。
而我悄悄离去,走去殡仪馆时看到落日尽情散发最后的热量将周围的天空燃烧,露出如火一般的红色。云,也染了一身红色,停留在红色的天空上。
我吸了一口气,沿着街道走着。
如果我不提出散步的建议,是不是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对的!肯定一切都不会发生。
几只鸟飞过天空。余晖懒懒的撒在高矮不一的楼房上、绿叶萎缩的树木上、车来车往的马路上、踩着小碎步的猫狗上。金黄的阳光,这是太阳在落入黑暗之前给大地的礼物,也是黑夜袭来的通告。
残留的黑色的血迹告诉着我,昨日,母亲就是躺在那里,血流了一地。见到血迹,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我咬着嘴唇走上前去蹲下身伸手摸着黑色的血迹,地面的余热从指尖传来像极了母亲的体温。
破碎的心的碎片又一次破碎,化成了更小的碎片,掉进一个黑色的深渊里。
“云浅!那里危险!”接着我的手臂被人拉起,我整个人被拉到路边。我抬头一看是韩安。
我咽了一口唾液:“韩安哥,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看见你离开了殡仪馆,害怕你出什么事就跟了上来。”韩安蹲在我旁边拿纸巾擦干了我脸上的泪。
“云浅,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望着面前的马路,在夕阳下有一道银光在那里闪烁。我猛然想起,浅蓝送我的手环掉在了这个地方。我起身向那到银光走去,韩安在我后面喊着我。
我的手环已变了形,它躺在柏油路上,被烈阳照晒,被来往的车辆碾压,被地面的热气烘烤,在夕阳的阳光下,它的银光就像是在呐喊着,在抗议着。我将它捡起来,握在手心里。
一道喇叭声响起,我抬头一看,远远的一辆车从殡仪馆的方向下来。我赶紧向对面跑去。车下来了,停在了我面前,车主摇下车窗,一脸凶相对我道:“你不要命了!站在路中间!你不要命,我还不想赔偿坐牢呢。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往路中间站着干嘛!”
韩安从对面跑过来,替我向车主道着歉。车主才摇上了窗,开车离去。
母亲火化下葬的当晚,天就下起了暴雨。风和着雨猛烈的敲打着窗户,雨“哗哗”的下了一夜。
第二天,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家门口。那个中年男人的脸没有太多生活流下的痕迹,可那一双眼睛却透着经无数事阅无数人的沧桑与睿智。
他进门后直接对我的父亲表明来意:“上官先生,我是为你妻子的死而来的。”
我的父亲让我给这个男人削盘水果,倒杯水。当我把果盘和水一齐放在茶几上时,一阵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