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义苦心经营多年的青州府经历了“和平解放”后的一阵混乱,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重现生机。红巾军已远非往日,纪律严明,对老百姓秋毫无犯。这让城中百姓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正常生活秩序不被打破,城门楼上挂黑旗也罢,红旗也好,都可以熟视无睹。
但平静很快被打破了,阮武将军下令,凡城中拥有宅院的人家必须重新登记。很多高门大户登记后主人便被扔进了大牢,等着砍头,罪名是“资助乱匪”。庭院不算奢华的则全家被乱棍打出了城门。
马元其作为阮将军帐下的高级幕僚,分得了一套院落。随着红巾军执掌青州府,城中最忙碌的职业便是媒婆,城中无论贫富,家有女儿的都忙着将闺中女子嫁给红巾军将官,据说可保一家太平,比观音菩萨还要灵验。
马元其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断了,不胜其烦的他总算点头娶了一位私塾先生的女儿。此女子姿色一般,但识文断字,家教很好。初投红巾军前杀害舅舅、舅母的愧疚早已被马元其抛到了九霄云外。
“夫郎,你回来了。”马夫人放下了挽起的袖子,上前帮着马元其褪去长衫,关切地问道:“累了吧?我这就给你热饭去。”
马元其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中扫视了一圈问道:“这屋里怎么这么乱?”。
“哦,趁着今日天气晴好,我把衣服、被褥洗了洗,顺手整理下你的旧物。”马夫人扭回头答道。
马元其轻嗯了一声,坐下来端起夫人给他早已沏好的茶水。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案几上的两根金条,不由得浑身汗毛直立。
“这些……这些哪来的?那封信你看了吗?”马元其放下茶盏,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夫人低声问道。
马夫人转身来至近前,微微一福怯怯答道:“夫君莫怪,奴家知道自己不该看那封书函。只是,一时没忍住好奇。好在都是过去的事了,黑旗军已然覆灭,姜首辅也不知所踪。奴家既然委身与你,只想与君白头偕老,万万不会泄露此事。奴家劝你,早早将那封信函烧了吧!”。
说着,马夫人轻移莲步,从一摞书籍下面抽出了一封信函双手递给马元其。
马元其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接了过去,匆匆走到烛火前,片刻功夫,手中的物件便化为了灰烬。
餐桌上,马元其仍然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低头往嘴里扒拉着饭食。马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伸筷子夹了菜放在他碗中低声道:“夫郎不必烦恼,此事已成过眼云烟,一了百了。以夫君在军中的地位,前程似锦。我不求你将来荣华富贵,只求我们平平安安,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马元其没有回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眼茫然地直视前方,若有所思。
深夜,马元其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马夫人睁开惺忪的睡眼,喃喃道:“信函都烧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早点歇息吧。”
马元其起身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昏昏欲睡的夫人。摇曳的烛光下,他的面部表情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他猛地伸出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夫人的咽喉。
马夫人彻底醒了,一面脸色紫胀地拼命挣扎,一面艰难地说道:“夫郎,我……我是你的结发之妻,你连我也……信不过嘛?”。
马元其嘴角挂着一丝骇人的狞笑低声道:“这个世上我不会相信任何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马夫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上的被子蹬落地上,嘴角渗出了一缕鲜血,头一歪便一动不动了。
一阵阴风拂过,扑灭了案几上的蜡烛。
哈剌不花怒目圆睁,紧握弯刀,凝神望着面前黑压压的沙尼、瓦塔联军。
对面马上的沙尼哈达身体后仰,哈哈笑道:“小兔崽子,你们就这么点人马?速速下马受死吧!也许本汗王大发慈悲,会饶了你们喀特斯部落大部分人的性命。”
哈剌不花恨恨地啐道:“沙尼哈达你这头恶狼,也配自称汗王?今天我就要了你的狗命!还有,那些愚蠢的瓦塔人,你们的部落已经被踏平了,你们竟然还跟着沙尼哈达卖命?!”。
沙尼哈达脸色微微一变,继而仰天大笑道:“小兔崽子,死到临头了,你还妖言惑众,妄图乱我军心?狼崽子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天大开杀戒,一个不留!彻底铲除喀特斯人!杀!杀!杀!”。
伴随着万马奔腾的隆隆马蹄声,沙尼、瓦塔联军呐喊着发起了冲锋。
哈剌不花高高地举起弯刀,左右望了一眼高喊道:“喀特斯的雄鹰们,护我家园,誓死一搏,和他们拼了!冲啊!”。
喀特斯勇士们人数虽少,但呐喊的气势丝毫不弱,人人高举弯刀,双眼通红,紧随着哈剌不花向对方冲了过去。
鲜血飞溅,烟尘滚滚。双方混战在一起,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呐喊,只是咬牙沉默着拼命挥舞手中的弯刀,用对方的鲜血来消解胸中满腔的仇恨。
哈剌不花血脉贲张,不管冲过来的是瓦塔武士还是沙尼人,都不假思索地挥刀砍去。对方飞溅的鲜血和惨叫声让他感到无比的快意。他的肩上、臂上、腿上、胸前也不时被对手的弯刀所伤,鲜血汩汩而出,但他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
沙尼哈达咬牙切齿,恨得牙根痒痒:喀特斯勇士名不虚传,在人马数量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仍然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血人一般的哈剌不花咆哮着冲到了沙尼哈达的马前,挥刀向他砍来。
沙尼哈达暴叫一声,挥刀迎了上去。两柄弯刀激越相撞,刺耳的轰鸣声中,火花四溅。
沙尼哈达挥手又出一刀,已经精疲力竭的哈剌不花一声惨叫,左臂齐根飞上了半空。断臂处鲜血喷溅。
两马一错身的功夫,哈剌不花扔掉了手中的弯刀,猛踩马镫,身体飞离了战马,用唯一的一只臂膀一把搂住了沙尼哈达的脖颈,面目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上去。
大惊失色的沙尼哈达连忙扭头躲闪,哈剌不花的大嘴没能咬住他的咽喉,却将他肩头的一块皮肉生生拽了下去。
“保护汗王!”沙尼哈达身侧的护卫惊慌地大叫,数十把弯刀一起向哈剌不花刺去。
哈剌不花的胸膛被弯刀刺穿,口中含着沙尼哈达的皮肉,尸体跌落尘埃。
喀特斯部族勇士无一人投降,悉数战死。
沙尼、瓦塔联军扑向了静悄悄的喀特斯部落林立的毡房。
一名沙尼士卒惊慌地跑到了正在包扎伤口的沙尼哈达面前,跪倒施礼,高声道:“启禀汗王,喀特斯部族毡房中空无一人!”。
沙尼哈达猛地站起身来,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投向了茫茫的远方。
沉吟良久,沙尼哈达轻轻叹道:“喀特斯部落中有高人啊!”。
身旁的一位副将躬身道:“汗王,我们派出大批侦察马队,方圆数百里之内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沙尼哈达沉思着摇了摇头,说道:“来不及了!临来之前我虽然已经将我部族由苍山以南迁徙到了苍山北麓,喀特斯主力十天半月未必能找得到。但是,等我们找到喀特斯部落,我们的部落也危险了!撤兵吧!”。
巴彦图努哈率领着众位部族长老心情忐忑地在毡房外迎接沙尼哈达的大队人马。
沙尼哈达大笑着翻身下马,挥手向巴彦图努哈众人走来。
巴彦图努哈众人远远地躬身施礼,低声道:“恭迎汗王大驾光临!”。
在众人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沙尼哈达昂首挺胸地迈入了达诺尔部落首领宽大的毡房。
众人小心翼翼地落座之后,沙尼哈达笑呵呵地开口道:“巴彦老兄,我们沙尼、瓦塔联军已经联手铲平了喀特斯部落,得胜而归。途经贵部落,想讨上一口马奶酒喝。”
巴彦图努哈长出了一口气,谦卑地地答道:“汗王您太客气了!马奶酒管够,大军但有什么补给需求,尽管开口。我达诺尔部落自当鼎力相助。”
沙尼哈达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放下碗笑道:“达诺尔部落的马奶酒味道果然不同一般啊!只是尊敬的巴彦大人,我派出使者向贵部落示好,想与贵部落结为盟友,为何你总是拒绝?莫非认为我这个汗王是冒牌的?!”。
巴彦图努哈额角顿时渗出冷汗,连连摆手道:“汗王您误会了!汗王愿意与我们结盟是我部落无限的荣光,只是达诺尔部落弱小,没资格做汗王部落的盟友,惭愧的很。”
沙尼哈达闻言哈哈击掌大笑,说道:“巴彦图努哈大人真会说话!你既然认我这个汗王,刚才也亲口说过我太客气了,那我下面就不客气了。你的部族长老们也正好都在这里,巴彦首领大人,你带领他们一起向本王跪地请降吧。否则,别怪本汗王血洗达诺尔部落!”。
巴彦图努哈闻听又羞又气,拍案而起道:“沙尼哈达,你想干什么?我们达诺尔部族的勇士们可不是吃素的!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沙尼哈达淡定地重新为自己斟满一碗酒,举到唇边笑道:“什么?看来巴彦图努哈大人还是有点小脾气的,不过我今天真想看看,达诺尔部落的武士们是不是真如首领大人所言那么英勇无敌!”。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冲天的喊杀声,巴彦图努哈一众人等闻听不由得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