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城门洞开,车马人流熙来攘往。
自从大楚定北王关羽同草原大汗签订了协约之后,这里终于远离了战火的洗礼,变得日益繁华热闹起来。
一匹骏马飞奔至城门前,马上之人面罩黑纱,头戴斗笠,身姿婀娜。只是肩头、衣袖之上满是尘土,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
入得城门,那人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先找了一个茶摊要了碗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老丈,请问青州府衙怎么走?”那姑娘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柔声问道。那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禀报玄武大将军,门外有一位姑娘求见。问她姓名,却是不肯说,只言面见将军,自然知晓。”
玄武将军张佰仟微皱双眉,缓缓抬起头来,思索片刻,吩咐道:“那就请她进来吧。”
片刻的功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在桌案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来人并未跪倒施礼,而是抬手缓缓取下头上的斗笠,轻轻揭掉了蒙面的黑纱。
待张佰仟看清来人相貌,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道:“陈姑娘,你是如何到了此地?”。
陈灵儿微微一笑,款款答道:“我先是去了京城大都,听闻定北王率领大军驰援边塞,就赶了来。怎么,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再则,张将军能否先屏退左右,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言讲。”
张佰仟连忙一挥衣袖,示意其他人等一律退下。自己从桌案后绕了过来,客气地请灵儿姑娘先至一旁落座。
灵儿姑娘轻轻摆了摆手,甫一开口,差点没把玄武将军当场吓晕过去:“张将军还未曾知晓吧?大楚皇帝刘谦死了。”
张佰仟使劲咽了几口吐沫,颤声问道:“姑娘又是如何得知的?关将军已率凯旋之师返回京城了,你路上没有遇到他吗?战场之上,曾听关将军提起过多次派人寻你不着,你究竟去了何处?”。
陈灵儿美目中透出几分失落,轻叹道:“只怪我寻他太过心急,未走官道,想来是错过了!至于刘谦之死,乃我亲眼所见。”
张佰仟又是一愣,只觉得头皮发麻,眼皮乱跳。他努力平定了一下纷乱的思绪,环顾左右后低声问道:“莫非陈姑娘私自潜入了皇宫?圣上驾崩如此天大之事,为何青州府全然不知,未探得丝毫风吹草动?”。
陈灵儿双眸中忽然闪过一缕寒光,继而又放松下来,微微一笑,镇定答道:“没错,本姑娘深夜潜入皇宫,本想亲手宰了那厮。可当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断气了!”。
张佰仟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脚趾缝都在往外冒汗。连忙抬手制止道:“陈姑娘休得胡言!此地非是谈话之所,请随我往后堂一叙。”
关羽属下的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京城大都脚下,关羽传令他们暂时在城外驻防,保护京城的安全。
他的人马还未至京城,刘谦的那两位子侄,刘庸和刘能两位将军早已快马加鞭,一溜烟地带领手下老老实实返回了守地驻防。绝口不提对圣上浓烈的思念之情。
眼看稳住了阵脚,石太宰当即昭告天下:先帝薨逝,另立新君。由刘谦长子刘桓继位,年号康乐。
于是乎,先是举国哀悼,文武百官痛哭失声;紧接着便是新皇登基,文武百官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便喜笑颜开。乱哄哄还未告一段落,这厢便收到了平南王的军情奏报。
太宰府中,石太宰脸色铁青,有些茫然地望着面前摊开在桌案上的那份军情奏报。
“还是小弟我亲自带兵前去走一趟吧!”。一旁的定北王关羽主动拱手抱拳道。
石太宰眉头一动,捋须叹道:“六弟属下兵强马壮,攻无不克,你能亲自去助五弟一臂之力那是再好不过了!彻底剿灭马家军余孽之后,我大楚周遭再无强敌环伺,天下百姓才可真正安居乐业。”
“只是……”说到这里石太宰略微停顿了一下,偷眼瞄了关羽一下说道:“新君刚刚继位,我担心还会有人蠢蠢欲动,京城仍需加强戒备。况且,杜仲年受新皇赏赐,升格为白虎将军,本该独当一面……”。
关羽摆手道:“二哥之意关某心知肚明。此次出征,白虎将军率部留守大都。太宰若还是放心不下,可暗中调遣青州的玄武将军带少量人马前来京城协防,这俩人皆可堪大用!小弟我只亲带三万精骑,疾速赶往雁门关外便足够了。”
石太宰闻言大喜,喃喃道:“如此甚好!六弟切记:斩草除根,万不可心慈手软”。
关羽低下头去,嘴角微微扯动,咧嘴一笑,躬身施礼而退。
望着关羽匆匆离去的背影,石天弓微眯双眼,手捋长髯,若有所思。
关羽离去之后,一位身材滚圆的胖太监手握浮尘,入内宣召。
石太宰连忙奉旨入宫,面见新皇。
行完君臣大礼后,原先的王皇后,如今的王太后屏退左右,缓缓站起身来,拉着刘桓的小手行至石太宰面前。
坐在那里的石太宰微微一愣,不知太后意欲何为。
王太后扭头对刘桓轻语道:“皇儿,你年纪尚幼,懵懂无知,今后便要君临天下了。这位石太宰既是先帝的结拜兄弟,也是我大楚肱骨之臣!今后我们孤儿寡母全要依靠他了,且与为娘一起向他行叩拜之礼。”说着,作势就要俯身下去。
惊骇万分的石太宰跳将起来,连忙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涕泪横流道:“圣上,太后,万万使不得!折煞老臣了!先帝爷对老臣有知遇之恩,纵使肝脑涂地老臣也无法报答其万一。”
王太后微微一笑,连忙抬手相搀,安慰道:“太宰大人休要谦让。哀家说的都是实情,今后我们娘俩可不事事都要仰仗太宰大人扶持。”
石太宰颤抖着站起身来,俯身再次施礼道:“太后如此看得起老臣,老臣自当拼尽全力辅佐新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重新落座之后,王太后招呼宫娥、太监们重新入内,为太宰奉上茶水。含笑言道:“皇儿年幼,朝堂之上的事情哀家也不甚懂,今后太宰大人更要多多操劳费心了。”
石太宰又慌忙离座道:“义不容辞,好在如今关外的草原蛮夷总算消停了。倘若能彻底剿灭马家军余孽,我大楚便可高枕无忧。只是……先帝一直有块心病,也曾不止一次对微臣提起。”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伸手从袍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高举过头,呈献给太后。
太后伸手接过,好奇地看了几眼,却是一长条金黄的布帛,上写一串楷书小字。
石太宰缓缓垂下眼帘,捋须说道:“此帛也算是先帝遗诏。此事办起来委实不难,但须待西北叛乱平定之后,还望圣上与太后鼎力支持才好。”
太后微微点头道:“先帝信得过你,我们娘俩更信得过你,太宰大人看着安排就好,总之是为了我大楚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
“吁——”崔大奎勒住战马,扬起马鞭一指前方冲关羽说道:“关将军,前方便是雁门关。过了雁门关不远,就是当年马家军的地盘了!”
关羽也顺势勒住“黑豹”的缰绳,心情复杂地微微点头。
忽然,自雁门关方向,一匹快马飞奔而来,身后扬起一路尘烟。
众人正疑惑间,那匹战马已冲至近前,马上之人身着铠甲,看上去低矮敦实。
“轰隆”一声,马上之人手忙脚乱地滚鞍下马,手忙脚乱中,竟然脸部先行着地。
待对方抬首施礼,关羽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大脸。脸庞正中,一个红彤彤的大鼻子,两个硕大的鼻孔下挂着两行晶莹剔透的清鼻。
“末将迎驾来迟,请王爷恕罪!小的该死!”那员守将羞愧地抱拳拱手道。
关羽扫了他两眼,故意板着脸说道:“我的个乖乖,这位将军能否指点一下平日里是如何练就的骑术?本将军自认骑术尚佳,也从未敢如你这般下马啊!”。
那位矮小敦实的将领脸色更红,低头抱拳道:“在下雁门关守将刘高旗,因未曾收到北王爷您要来的迅息,直到在城头看到王爷的旗帜才出关相迎,故而慌乱了些,请王爷重重责罚!”。
关羽忍住笑,淡淡道:“责罚就免了,一会儿入关之后,你做东请我等饮酒便是。”
那位刘将军抬头偷偷瞄了一眼众将士,没有答言,一脸为难的表情。
关羽在马上俯下身子奇道:“怎么?不愿意?舍不得你私藏的佳酿?”。
刘将军鼓了鼓腮帮子,欲言又止。
一旁的崔大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有何为难之处尽管道来,我家关将军绝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瞧你这费劲的!”。
刘将军终于抬起头来,高声道:“回禀北王爷,一来关内狭小,容不下这些许人马。二来……二来……”。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
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下,刘将军一咬牙,一跺脚,抬手用力抹了一把大红鼻头下的清鼻涕,挺起胸膛大声道:“末将请诸位将军喝酒可以,但要寻些歌舞美姬助兴,却是万万不能了!一个都没有了!”。
关羽睁大双眼,奇怪地使劲看了他几眼,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同样一头雾水的将士们,终于憋不住了,率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不明所以的刘将军也咧开嘴陪着干笑了两声,自己又觉得不妥,连忙恢复了一脸严肃的表情。
关羽边笑边挥手道:“起来吧刘将军,上马头前引路。本将军只是给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完全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今夜这顿酒,洒家请你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