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护卫来报,有一名女子手拿名帖求见,护卫只接了名帖,却将其挡在了门外。
关羽伸手接过那张名帖,还未打开,便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低头看去,娟秀挺拔的字迹映入眼帘。关羽唇边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手捧名帖出神。
“将军,将军,要不要放那小女子进来?”护卫抱拳抬头问道。
关羽思索了片刻,摆了摆手,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忽然变得忧伤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吩咐道:“就不用让她进来见我了,名帖原封退回。她若问起缘由,什么也不用讲就是了。”
护卫虽然心中疑惑,不明白关将军平日里总是平易近人,不知为何今日端起了架子。但也不便多问,只好双手接过名帖,转身走了出去。
绿萝在门外等的十分着急。虽然她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但也想着再次近距离确认一下那个“白衣公子”,好回去给如烟姐姐说清楚。
那名护卫走了出来,将名帖递给绿萝言道:“姑娘请回吧,我家将军已经看过名帖了。”
绿萝愣了愣,急忙问道:“我能进去面见一下将军大人吗?”。
护卫抬头瞅了一眼绿萝青春靓丽的脸庞,为难地低头说道:“其实……我也很想帮到姑娘。但关将军说了不见,作为属下我也只好遵命。或者,姑娘若有什么要事,回头我可以当面代为转告。”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护卫诧异抬头,又看了一眼绿萝姑娘。
发现面前这位姑娘的不悦之色毫不掩饰、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绿萝跟着如烟这些年,大齐的王孙公子,达官贵人也算是见过不少的。除非喝多了,很少有人对这两个小女子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嘴脸。
绿萝心里很是气愤:这个小白脸是怎么回事?亏着如烟姐姐还曾因他含冤入狱,况且我深知姐姐性情孤傲,何曾主动给人下过名帖?他简直是狼心狗肺,不识抬举,生生辜负了姐姐的一片心意!
转念一想,也许他当日匆匆逃离,对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呢?嗯,为了如烟姐姐,暂且饶过他这一回……
想到这里,绿萝连忙唤住那位转身离去的门前护卫,客气地说道:“这位大哥,劳烦您再进去通禀一下那位大将军,就说小女名唤绿萝,有要事当面相告。”
那名护卫为难地挠了挠头,实在不忍心让面前这位年轻貌美的小女子失望,便硬着头皮,咬着牙又迈步入内。
关羽抬头见那名护卫去而复返,奇怪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回禀将军,名帖已经交还给她了。不过门前那位小女子央求属下转告将军,说她名唤绿萝,有要事面见将军。”
关羽问道:“她没说具体什么事吗?”。
护卫低头答道:“这个她却未曾言讲,属下见她心急如焚的样子,也许真有什么要事有求于将军?”。
关羽盯着那名护卫看了两眼,无奈地摆手道:“那你带她进来吧。”
那名护卫如释重负,连忙再次转身走了出去。
“关将军答应见你了,快随我来。”刚出大门,护卫就微笑着招呼绿萝道。他仿佛完成了一个光荣的使命,志得意满。
绿萝有些紧张,又有几分兴奋,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迈上了台阶。
“民女拜见大将军”。绿萝小心翼翼地低头施礼,马上又抬头看了关羽几眼。
关羽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问道:“有何要事非要面见本将军?”。
绿萝挺直了身子,回道:“看来将军大人是贵人多忘事,如烟姐姐命我前来拜见大将军,递送名帖,请将军闲暇时前去品茗。将军可知,当年为了护着您安然脱身,如烟姐姐含冤入狱,备受折磨。贵人容易忘事也就罢了,该不会连人也忘了吧?”。
关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本将军早已知晓,回去转告如烟姑娘,本将军公务繁忙,无暇光顾。名帖你也一并带回吧!”。
绿萝大睁着双眼,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关羽。
关羽视而不见,轻轻侧过脸去说道:“姑娘若无其他要事,这就请回吧。”
返程途中,绿萝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她对关羽的表现充满不解与愤恨,更觉得如烟姐姐身世可怜。姐姐是如此冰清玉洁,聪明绝顶,怎会偏偏遇到这样一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擦拭着顺脸颊流下的泪水,不想回去之后被如烟姐姐看到。
如烟姑娘正在画舫之上端坐着调整琴弦。平日很容易调好的琴弦,今日不知为何越调越乱,令她稍稍有些心绪不宁。
看到心事重重的绿萝迈步走了进来,如烟即刻站起身来,又马上坐了下去。
“如何?你果然是认错了人了吧?”如烟头也不抬地开口道。
绿萝抬头望了她一眼,静静地摇了摇头,伸手将那张名帖轻轻放于琴旁。
如烟仍然安详地低头抚弄着琴弦,不慌不忙地问道:“怎么?未曾见到那位白衣公子?”。
绿萝轻声叹息道:“见是见了,只是这位大将军早已不是你口中当年的“白衣公子”了!”。
如烟镇静地问道:“既然是见过面了,那位白衣公子都说了些什么?”。
绿萝愤愤地说道:“他让我将姐姐的名帖原封带回,交还与你。推说是公务繁忙,无暇光顾。姐姐你切莫伤心,对这种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小人,为他伤心犯不着!”。
“当啷”一声,如烟手中的一根琴弦断了,她有些懊恼地停住手,蹙眉道:“绿萝休要胡言!大齐新亡,他若身居高位,公务繁忙确在情理之中。其实,他来与不来,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绿萝轻咬下唇,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直勾勾地紧盯着如烟的双眸。
如烟被她盯的浑身上下很不自在,便避开她的目光,微微侧过脸去。
楚军占领大都十日之后,取消了宵禁,城门大开,城内秩序井然。仿佛王朝的更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平头百姓来说,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一辆马车缓缓自城内行来,见到城门口仍有大批兵卒盘查行人,便停了下来。
马车被布帘遮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坐了什么人,拉着何等货物。
一个老管家模样的车夫坐在车辕上,神态略显紧张地抬头望着来来去去的兵卒。
“把车帘卷起来,车内所坐何人?都拉了些什么东西,我们要做例行检查!”。一名手按刀柄的校尉迈步走到车边,神情严肃地对那位老车夫说道。
那名车夫身体轻捷地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弯腰低头,态度极为谦恭地施礼道:“这位军爷,借小老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抗你们的检查。只是……我家主人不幸得了麻风病,身上多处溃烂,苦不堪言,浑身上下包了个严严实实。军爷若不怕被感染,那就请便吧。”
说完,这个老迈的车夫便毕恭毕敬地垂首站立一旁。
那名校尉闻言,内心便颇为忌惮。
他“仓啷”一声拔出悬在腰间的明晃晃的钢刀,一手掩住口鼻,一手举刀将车帘挑起了一半。隐约可见车内静静地端坐一人,果然是浑身上下缠满了黑色布条,只露出两只眼睛。
还好车内没有传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
“吁”,此刻一匹高头大马正好奔到此处,马上之人勒住马缰,打眼往这厢观瞧。
“为何让这辆马车堵住通道啊?”马上之人抬手捋着颌下纹丝不乱的黑色长须,不满地问道。
正在盘查来往行人的兵卒,见到来人忙齐齐抱拳施礼:“属下见过杜将军”。
马上的杜仲年冲众人微微点了点头,并不答言,双眼只是望着那名持刀的校尉。
那名校尉急忙还刀入鞘,躬身向他施礼道:“卑职见过将军,属下正在此地例行盘查,见这辆马车遮遮掩掩,形迹可疑,故而上前查探。又听赶车的老者言讲车上之人身患麻风病,所以动作迟缓了些。”
杜仲年闻言,望了一眼马车,又扭头看了一眼垂首站立一旁的车夫,连忙用衣袖掩住口鼻,在马上歪着身子出言斥责道:“哎呀我说赶车的这位老丈,关将军派随军郎中已然确诊,还发给你出城令牌,你为何不拿出来直接出城门,还让我们的兵将近距离检查,你是想害死他们吗?”。
那名校尉闻听,连忙倒退了三步,脸色苍白地瞪了那位车夫一眼,愤愤道:“既然有关将军亲赐的出城令牌,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那名赶车的老者诚惶诚恐地向校尉赔礼道:“都怪小老儿未曾见过世面,见了诸位军爷便两股战战,倒把这一茬事给忘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牌。
那名校尉低头仔细看了看令牌,又抬首气鼓鼓地瞪了那位老者一眼,抬手高声道:“放行!让他们速速离去,别挡着道。”
马车出了城门,晃晃悠悠中,离大都渐行渐远。
车内端坐之人此时徐徐揭开了层层包裹着头颅的黑布,转身望着大都青灰色的城墙,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内心感慨万千:既然已经当面答应了那个飞贼将军,从此之后隐姓埋名,远遁他乡。李弘基这个名字应该与曾经辉煌的大齐王朝一起埋葬了!此生永远再不回大都,永不再联络旧朝文武妄图复辟,那么,这是我望向大都的最后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