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骨悚然的马元其蹲在地上到处乱摸,终于在墙根摸到了一把生锈的斧头。紧握在手中慢慢探头,从低矮的墙头看出去,发现那个手持火把的捕快已经离去,他的舅舅方明德正哼着小曲往回走。
柴门被推开的一瞬,马元其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扑了上去,抡起了手中锈迹斑斑的斧头。方明德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鲜血从后脑汩汩而出。
马元其将他的尸体拖到墙角,抓过他手中的碎银塞入自己怀中,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休息了一会,马元其来到了舅舅卧室的门前,将那把沾满血迹的铁斧藏在身后,低声呼唤着舅母。
片刻之后,房间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打开了,田氏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元其啊,半夜三更鬼叫什么?”
马元其表情僵硬地笑笑问:“我舅舅去哪了?”
“哦,县衙牢房的班头耿三明天儿子做满月,白天定了十斤豆腐,说好了晚上交完差事过来送银子,你舅舅出去半天了。这俩狗东西碰到一起该不会是又出去喝酒了吧?”田氏心不在焉的一边说着,一边向大门口走去。
马元其愣在了原地,身上又冒出了涔涔冷汗。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铸成大错,可事到如今,开弓哪有回头箭,只好将错就错了!想到这里,他再次举起了那把血迹斑斑的斧头从田氏身后扑了上去。
满头大汗的将两具尸体拖进屋里,马元其跪在院子当中,流着泪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爬起来一把火点燃了房子。火苗欢跳着攀上了屋顶,他扔掉手中火把,惶惶如丧家之犬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已经无路可走的他下定决心:去平州城投奔红巾军。
此时的平州城内的一处大宅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关羽将军的大婚典礼如期举行。
外面的热闹喧哗、觥筹交错更令独自端坐在洞房中的历诗晴感觉到孤单,她咬牙下定了决心,今夜将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做最后的抗争。
下意识地伸手捏了捏藏在袖中的那把锋利匕首,历诗晴缓缓稳了稳心神。
约略三更时分,客人们才逐渐散去。她听到洞房的门一响,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她的心跳猛然加快了许多。
关羽今夜喝了不少酒,已然脸色微红,脚步踉跄。若不是大哥、二哥善解人意,拼命阻挡,最后几乎动用军令拦住了疯狂敬酒的弟兄们,他这会儿估计酒量再好,也早已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关羽用挑杆轻轻挑开了蒙在历诗晴头上的盖头,灯下的历诗晴皮肤细嫩光滑,润白中透出少女特有的粉色,娥眉淡扫,樱唇鲜红,恰如画中仙子。
关羽轻佻地用手指勾起了历诗晴的下巴,痴痴的端详了半天,傻傻一笑说道:“几位哥哥说的不错,你果然是千里挑一的佳人!今夜之后,你尽管放心,平州城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因为你是将军夫人了!”
历诗晴仍然冷若冰霜地一言不发,只是暗暗将袖中的匕首抽出了寸许。
关羽忽然松开手,懒懒地说道:“天色已晚,早点歇息吧夫人,有话明天再说。”说完,很嚣张地甩脱了两只靴子,翻身上床,轻巧地一滚,不再看历诗晴,面朝另一侧,不一会儿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历诗晴脑袋有些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很奇怪地同时涌上欣喜和愤懑等等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诸多不同情绪。
盏茶功夫,历诗晴终于狠狠咬了咬下唇,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关羽身边,拔出了匕首。她从裴珠口中得知,父亲大人城破之日已为匪贼所害,命归黄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颤抖着将手中利刃向关羽的咽喉刺去。
离他的咽喉还有寸许,历诗晴忽然觉得手腕沉重,刺不下去了。通过近来的接触,面前这个匪贼虽然言谈举止嚣张跋扈,时常出言轻薄自己,但在行为上倒似乎真没有什么过份之举,反而事事显出几分体贴,算是个最不像匪贼的匪贼。何况,没有他出手相助,自己恐怕早已魂归尘土了。
历诗晴就这样盯着关羽的面孔,手举利刃发起呆来,场面十分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历诗晴双眼一闭,流下了两行清泪,心头暗道:罢了罢了,我一个弱女子,本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替父报仇,想来九泉之下见到双亲,他们也不会过多埋怨。想到这里,皓腕翻转,紧咬银牙,猛地将匕首朝自己的心窝扎去。
“砰”的一声,历诗晴没有感到胸口传来的剧痛,连忙睁开泪眼,却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斜斜插入身侧的墙壁之上,微微乱颤。而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倒在那个匪贼的怀中,正撞上那家伙凶巴巴的目光。
“我说过,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你自己!”关羽低吼道。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看到你这样的美人,我会忍不住吹口哨、淌口水、流鼻血,但我绝不会强迫你做你不乐意的事。我知道你嫁给我心不甘情不愿,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保护你!你懂吗?!”。
关羽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初次遇到你的当天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本来打算成婚之后就悄悄送你出城去投亲靠友,但后来问过裴珠,你已经没有亲人了。可我费尽心机做的这一切难道在你眼中都一文不值?不敢杀我你倒挺有胆量杀死自己!你太让我失望了!”。
历诗晴又羞又恼地在他怀里挣扎着说:“你---你先放我下来!你弄疼我了!”
“哦”关羽这才注意到打飞了她的匕首之后,一直强行把她按在自己怀里,那只被自己紧抓不放的右手,雪白皓腕之上竟然留下了一道青色的淤痕。
看到关羽面露羞惭之色,紧抱自己的手臂渐渐松了,历诗晴正打算松一口气,谁知那家伙突然又换了一副狡黠的面孔说道:“你现在已经是我夫人了,我凭什么放了你?”
历诗晴一时语塞,哭笑不得。
片刻她咬牙争辩道:“你刚刚才说过不强迫我做不乐意的事!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关羽歪着头做思考状,转脸义正辞严地答道:“可你现在不是什么都没做吗?是我在做自己乐意的事!”
历诗晴彻底无语了,这家伙力气太大了,她干脆放弃了挣扎。双颊通红地紧闭双目,低低骂道:“无耻!”
关羽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轻轻将历诗晴放于床榻之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边走边说:“今晚是相识以来你与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我心甚慰。我还是去别处睡吧,免得忍不住自己和你行周公之礼。”
历诗晴闻言,银牙咬碎,又羞又恼,无地自容。
走到门口关羽又死皮赖脸地回头说道:“对了,你若还想自尽我也不拦着你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是你记住,你欠我两条人命。”
空荡荡的洞房里,只剩了历诗晴一人,她痴痴地望着斜插在墙壁上的匕首发起呆来。经过匪贼的一番胡搅蛮缠,她发现自己完全丧失了再去拔下匕首捅向自己的勇气。片刻之后,她伏在榻上痛哭失声,心中像打翻了百味瓶,有辛酸、有委屈、有羞怯、有恼恨----最让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是,竟然还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感觉和一丝丝酸酸的甜蜜。
“夫人,夫人”。历诗晴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裴珠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深更半夜你怎么来了?”历诗晴讶异地问道。
“是老爷让我来陪你的,夫人你没事吧?”裴珠俯着身子,直直的瞪着她,关切地问道。
历诗晴难为情地抹了一把眼泪,诧异道:“老爷?哪来的老爷?”
“就是---就是匪贼关将军啊。他说成婚之后要叫你夫人,要叫他老爷。”
“噗嗤”历诗晴被裴珠严肃认真的样子给气乐了,瞬间粉面梨花带雨,显得分外妩媚。
深夜,京城大都的皇宫之内。年轻的皇帝瞪了一眼跪在脚下战战兢兢的两位大臣:吏部尚书汪国荃和礼部尚书董林嵩,他们二人算是为数不多的大清洗之后未受波及的高层官吏。
“郑德才,将这份清单拿给他们二位瞧瞧”。
郑公公连忙快步过来,将龙书案上一摞厚厚的清单捧起,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两位大臣。
两位大臣疑惑地接过清单,边看边不住地抹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皇帝转身稳稳坐下,不急不躁的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都看完了吧?这是抄没太宰家产的清单。总额抵得上朝廷整整一年的国库收入!朕想要修个园子你们这些大臣就推三阻四,说什么国库空虚,劳民伤财。可你们看看这个,试问当今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人祸甚于天灾!这类国之蛀虫朕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
两位大臣磕头如捣蒜,齐声道:“圣上英明!太宰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