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住手!”历诗晴神情严厉地冲两帮同样头裹红巾,却又同时亮出兵器,怒目相向的兵勇娇喝道。
她转脸对那位誓死要保卫她的护卫长柔声言道:“你们统统给我退下!留着性命护你们北王爷周全,谅他镇东王也不敢将我如何的。”
那名紧握钢刀的护卫长顿时呆了一呆,喉头滚动,眼中含泪,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历诗晴回身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马元其冷笑道:“走吧,我倒要看看你们镇东王爷如何当面向我解释发生的这一切,他又能奈我何!”。
马元其讪笑着避开了她凌厉的目光,弯腰低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身后的叛军兵卒立刻让出了一条通道。
“夫人!”望着历诗晴的背影,裴珠忍不住上前两步,泪眼婆娑地唤道。
闻声历诗晴收住了前行的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她望着裴珠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唇边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然后一言不发地重又转过身去,随着马元其一伙抬腿迈过了门槛。
平州府红巾军的议事大厅当中,阮武四仰八叉地斜靠在一把太师椅上,微闭双眼,心情激动而兴奋:这次老子是以王者的身份带兵杀回这里的,我那两位好哥哥,只要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刘谦会答应为我退位让贤吗?如若他不答应该如何处置?太宰大人石天弓是杀是留?我可是承诺过将太宰之位送给马元其的。不过那小子阴险毒辣,一旦大权在握恐怕也会掀起不小的风浪!待大局已定,要不要先杀了他以绝后患?
正自胡思乱想着,一名小校推门而入,低头行至近前跪倒施礼道:“启禀王爷,我们已查明圣上及石太宰率领少量人马退守皇宫,负隅顽抗。目前我大军已将皇宫团团包围,正在竭力攻打,相信不久便可攻破。另外,马参将派人传来消息,已将定北王家眷擒获,正押往此地。”
阮武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兴奋地站起身来说道:“好!太好了!严令前方将士,攻破皇宫后,切记不得伤及我大哥的性命,必须生擒活捉。至于石太宰吗,倒是可以先砍掉他的一只胳膊,再拉来见我。”
没过多大一会儿,马元其及一队士卒押着历诗晴走了进来。马元其先是紧跑了两步,在阮武面前跪倒施礼,然后爬起身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王爷,聂芸娘那个小娘们的确不在城中,我已着人查过了,也搜查了定北王的府邸。”
阮武面色沉郁地轻轻点了点头,抬头略微奇怪地望向历诗晴。在阮武的记忆中,这位前平州郡守的千金很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每次面见关羽的几位兄长都是先微笑着上前施礼,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地远远地站立在那里,冷若冰霜地将俏脸扭向一旁,看也不看他镇东王爷一眼。
阮武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么晚了还把弟妹请来,弟妹休要生三哥我的气呀。实在是事出有因,这外面乱糟糟的,你们王府也未必安全。完全是为了我的六弟着想,这才冒昧接你到这里,派专人保护,我这当哥哥的也才好安心啊。一会儿我大哥和二哥也会来,这样你总大可放心了吧?”。
历诗晴鼻中冷哼了一声,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秀目直视着阮武说道:“如此说来,你镇东王爷对我家相公及其部属还是颇为忌惮的,要着急拿了我们当人质,否则就寝食难安了,我说的没错吧?”。
阮武愣了一下,尴尬地笑道:“弟妹你完全误会了,我们兄弟情深,哪来的什么人质啊,这话又从何说起?”。
历诗晴冷笑了两声,不依不饶地开口道:“镇东王,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却也心如明镜。当今圣上封你为王,给了你高官厚禄。作为封疆大吏,你却带着人马起兵叛乱,是为不忠;你口口声声兄弟情深,却杀气腾腾地逼着你的两位兄长陷入险境,此为不义;我家相公曾多次在你危难之时对你出手相助,甚至救过你的性命,如今你却绑了我来要挟于他,确为不仁!以你的所作所为,相信也从未将你的长辈放在眼里,实为不孝。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你算是占全了,你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闻言阮武脸色铁青,紧咬后槽牙,双手微微发抖,只觉得腹内一团怒火呼呼直往上冒,恨不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即刻上前一刀剁了这个袅袅婷婷貌似柔弱的小娘们,好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阮武黑着脸右手紧握佩刀,气势汹汹地刚刚往前跨出一步,一旁的马元其马上就看出了端倪,连忙俯身施礼低声提醒道:“东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阮武收住脚步,心中暗道:对呀,这小娘们与那关羽小贼呆的久了,竟然如此诡诈。我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她,岂不是正中其圈套,白白丢了一副筹码?本王且再容你几日,待得到那关羽小贼确切的死讯,逐个敲掉你的利嘴尖牙,再将你千刀万剐不迟!
想到这里,镇东王阮武不再强颜欢笑,而是垂着眼帘摆了摆手,对两位兵卒说道:“将关夫人带下去,好生伺候,少了一根毫毛拿你们是问!”。
“轰隆,轰隆”厚重的朱红色皇宫宫门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宫墙之上站满了禁卫军。他们手握弯弓、硬弩,飞快地向拥挤在宫墙下、宫门前的叛军发射着箭弩。不时有人惨叫着应声倒下,但仍未能阻止更多的叛军近乎癫狂地冲上来。
大殿之内,大楚新帝刘谦仰脸环视着头顶上崭新的雕梁画栋,不住地摇头叹息。一旁的太宰石天弓紧锁双眉,支愣着双耳聆听着宫门处的动静。
片刻之后,石天弓咬牙道:“哪怕禁卫军都拼光了,只需再坚持个两、三日,算起来无论是六弟还是老五的人马都能开到城下了!”。
刘谦目光深沉地低头望着脚面说道:“无论如何这老三还算念些旧情,没有用攻城大炮轰击皇宫啊!”。
石天弓抬头瞄了他一眼,摇头苦笑道:“皇兄此言差矣,他哪是念及兄弟旧情,这皇宫才刚刚建好不久,如此富丽堂皇,他是想留给自己享用呢。”
刘谦一言不发地从自己宽大的袍袖中缓缓地抽出了那把牛耳大环刀,宽厚的刀锋闪着熠熠的青光。石天弓微微愣了一下,急忙说道:“皇兄切记臣下之言,即便皇宫失守,陛下也要戒急用忍,不可逞一时之快!再拖他个三五日,形势必然巨变!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等用不了数日”。
刘谦憨憨地咧嘴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用双眼死死地盯着手中钢刀锋利的刀锋。
忽然,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的喊杀声,“轰隆”一声,皇宫的宫门被撞开了。
刘谦腾地站起身来,大踏步向殿外走去。
深夜的原平州府府衙内,灯火通明,酒菜飘香。
刘谦倒背着双手,不慌不忙地迈入屋内,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位持刀拿剑的叛军将士。
一脸惶恐的阮武快步迎了上来,冲他身后的兵卒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速速退下。然后自己双膝跪倒在地,叩头道:“大哥恕罪,听闻皇兄被歹人挟持,三弟我星夜兼程赶来勤王救驾,确实唐突了些,望皇兄恕罪。”说着,竟然挤出了两滴眼泪。
刘谦连忙弯腰抬手相搀,口中言道:“三弟快快请起,多日未见,大哥我其实也是挺想你的。”
阮武起身破涕为笑道:“既然我们兄弟彼此相互思念,今夜我正好备了一桌酒菜,我们不妨坐下来叙叙旧。”
刘谦扭头环顾四周道:“你二哥呢?何不让他一起来,我们兄弟算来好久没能在一起把酒言欢了。”
阮武连忙接口道:“哦,二哥慌乱之中将衣袖刮破了,小弟先请他去换件衣服,去去就来。”
刘谦点了点头,迈腿入座。他斜着扫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酒水、杯盏,大声道:“如此浅薄的杯盏让你我如何饮酒?换两个大碗来!”。
不一会儿,两人面前的杯盏被换成了酒碗。一旁站立的马元其连忙快步上前,给二人的空碗中斟满了酒,又垂手退到一旁。
二人端起酒碗碰了一下,二话不说都低头甩开了腮帮子狼吞虎咽起来,倒好似两个饿死鬼托生。看来此二人都是数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了。
少顷,镇东王阮武先停下竹筷,抬起头来,咧开满是油光的大嘴笑道:“不瞒大哥,三弟我每每想起大哥日夜为国事操劳而愚弟又不能为大哥分忧,甚是惭愧啊!不如大哥您歇息一段时日,好好将养身体,让小弟为大哥代劳如何?”。
刘谦也停杯投箸,抬手擦了一下嘴角,深沉地望着阮武说道:“三弟呀,你我兄弟谁坐上皇位其实都无所谓,终极目的就是要推翻大齐,让天下黎民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不是吗?大哥我不是那种贪恋皇权之人,为这一点小事你就兴师动众,扰的鸡犬不宁太不值当了啊!你尽可修一封书函,大哥我即刻退位让贤就是了。”
阮武闻言喜出望外,连忙端起酒碗敬刘谦道:“大哥教训的是,三弟确实唐突了。但不知大哥觉得小弟可否胜任大楚皇帝之位?”。
刘谦端起酒碗说道:“三弟当之无愧啊!其实为兄也是胸无点墨,勉为其难而已。贤弟只要重用你二哥,那些乱七八糟让人脑壳疼的麻烦事交给文臣们去办就是了。”
阮武连连点头,片刻之后追问道:“那大哥您何时能退位让贤呢?”。
刘谦歪着脖子思索片刻,言道:“为兄需要沐浴更衣,斋戒三日,你也该准备准备。三日后召集城内的文臣武将,举行个禅让仪式,将皇宫中你的嫂嫂们接出来,那座新建的皇宫就让给你了。大哥我也正好过些优哉游哉的舒心日子,落得个清净就好。”
镇东王阮武起身后退几步,弯腰施礼道:“大哥果然是深明大义,小弟佩服得紧,多谢大哥成全。”
刘谦摆手道:“哎,你我兄弟,何必见外?来来来,我们好兄弟共同干上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