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伏虎气吞山河百战百胜大将军”赖庆生着实有些想不通,明明是己方大营中旗帜未减,天父圣尊率主力撤离时也悄无声息,对岸的大齐贼军是如何得到了消息,竟然于两日后的凌晨对己方发动了猛攻。
起初只是数百贼军趁着黎明前的昏暗乘着小木筏偷渡到岸边,对太平军发动了突然偷袭。赖庆生并不慌乱,及时组织力量反击。这些亡命的贼军将士虽然悍勇异常,但毕竟人数有限,不至于对己方构成太大的威胁。
随着天光渐亮赖将军才发现,这批亡命徒的背后,民夫们正拼命往返着在河面上铺设浮桥。
赖将军当即下令,一面围杀冲上岸来的贼军,一面调动大批弓弩手列阵岸边,将箭头上包上麻布,裹上桐油点燃,向浮桥攒射。浮桥上来回奔忙的民夫不时有人惨叫着跌入水中,但奇怪的是,射在浮桥原木上的火箭纷纷熄灭了,未能将浮桥点燃。赖庆生双眼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哪里知道,铺设浮桥的原木严老将军早已命人在水中浸泡了多日,要想点燃先得烘烤个三五日蒸发完其中的水份再说。
对岸一队手持大盾,一身炫黑铁甲的兵勇快速冲上了浮桥,行至靠近这边的浮桥尽头,列阵举起了大盾。大盾之后躲藏的弓弩手向着对岸的太平军施放连发硬弩。“嗖嗖嗖”,随着连发硬弩快速的击发,河岸边的太平军弓弩营士卒应声倒下了一片。几乎与此同时,河对岸护国新军摆放在河岸边的一排火炮炮口冒出了浓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一时之间,河面之上,浪花飞溅,炮声隆隆,箭矢啸叫着往来穿梭,期间还夹杂着双方人马跌入水中的“扑通”巨响和凄惨的嚎叫。
“降龙伏虎气吞山河百战百胜大将军”赖庆生渐渐恼火起来,那数百率先杀过河岸的死士像一块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一时半会却又难以将其全歼。这些死士即使缺胳膊断腿,浑身鲜血淋漓也不肯放下武器,纷纷怪叫着扑向敌军以命相搏,使的太平守军不能将全部精力放在消灭浮桥上的兵卒和民夫身上。
洒满鲜血的浮桥仍在顽强地一寸一寸地向对岸延伸,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浮桥上哀嚎着跌落水中惨死的人数不断增加。河对岸中军旗下,骑在马上银须飘飘的严老将军面色凝重,不为所动,死死地紧盯着太平军的一举一动,不时下令岸边的炮手们转动炮口的方向。
通往对岸的最后一段浮桥是用护国新军兵勇和民夫的尸体铺成的。
眼见对岸的护国新军骑兵已经跃上了浮桥,而这边那数百死士也已经被斩杀殆尽了,“降龙伏虎气吞山河百战百胜大将军”赖庆生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太平军弓弩营退后,长矛兵突前下河,阻击敌寇骑兵。
当第一位护国新军骑士打马从己方持盾兵勇的头顶一跃而过,冲上对岸时,几十杆挺起的长矛几乎同时插入了人马的身体,马上的护国新军骑士对着空中狂舞了两刀,便惨叫着口喷鲜血,与自己胯下的坐骑一起轰然倒下。
第二个冲上岸的骑士挥刀斩杀了数名敌方兵卒,才同样满身鲜血地栽落马下。
第三个上岸的骑兵幸运的多,冲出去十几米,长刀过处,四、五颗敌兵的脑袋飞上了半空,他才含恨与自己战马一起仆倒在尘埃之中。紧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每一个冲上岸的护国新军将士都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而且这涟漪的面积在逐渐扩大。
持盾的护国新军步卒们也双眼通红地冲上了对岸,护国新军排成一排摆放在岸边的大炮此时已不再发声,取而代之的是严老将军的一声高喊和汹涌冲上浮桥的人流。他们的背后,是隆隆的战鼓和嘹亮的号角声。
赖庆生紧咬牙关,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敌军太过疯狂了,完全是一副前赴后继急于求死的状态!他的部下显然是也为对手的气势所震慑,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原本严丝合缝的防线渐渐被撕开。随着冲上岸的护国新军人马越来越多,这些身着炫黑铁甲的武士从最初的完全被动渐渐显现出人数上的优势。
“弟兄们,圣父天尊对我等恩重如山,有再生之德!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我们绝不能后退半步!随本帅杀上去,将入侵我太平天国的大齐贼寇统统赶进河里喂王八!保家卫国,誓死报答圣父的天恩!随俺冲啊!”。赖庆生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身先士卒地舞动长刀,向汹涌而来的护国新军杀去。
在他的鼓舞和感召下,那些本已退缩的部下重新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大吼着纷纷掉头杀了回来。
激荡不安的河水不时猛力拍打着河岸,毫不客气地将岸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卷入自己的怀抱,同时也把自己涂抹的两腮鲜红,喜形于色。
浑身是血的赖庆生紧咬牙关,左突右杀,却始终未能将汹涌而来的护国新军贼寇赶进河里,反倒是他和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像一艘迎着惊涛骇浪逆流而上的小船,被冲的东倒西歪。他们被冲散了再重新聚拢,聚拢了又被冲散。反反复复的过程中,赖将军身后活着的人马越来越少。
随着一声暴喝,赖庆生挥刀将一名敌方将领斩落马下。可惜,那员敌将临死前也将手中的长枪刺入了赖将军的小腹,身上厚重的铠甲被穿透了,破口处随着汩汩喷涌的鲜血,也滑出了一截黏糊糊的肠子。赖庆生在马上顿了一顿,周围虎视眈眈的护国新军兵将立刻大叫着冲了上来。
他身后的两员骑将毫不犹豫地迎上前去,替他挡开了周围刺过来的刀枪。一员副将打马奔到他的身边,伸手递给他不只是从哪里扯下来的长长的一根布条。赖庆生二话不说接了过来,低头伸手将那段掉出体外的肠子塞回伤口,咬牙用布条自腰间将伤口紧紧绑缚起来。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忽然发现周遭变得十分安静,没有了人喊马嘶,也没有了兵器撞击的脆响。
环顾四周,满眼都是身着炫黑铁甲的大齐入侵之贼寇。他们都虎视眈眈,不动声色地紧盯着他,活像盯着一头掉在陷阱中却仍在拼命挣扎的猛兽。
正对面紧挨在一起的敌军忽然从中间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一位银须飘飘,目光坚毅的老将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位老将军缓缓开口道:“老夫见你是太平匪寇中难得一见的忠勇猛将,起了爱才之心,故而下令我军停止攻击。只要你能迷途知返,肯下马请降,不再做螳臂当车的蠢事,老夫不仅会放你一条生路,还会重用于你!奉劝阁下不要再做徒劳无功的抵抗了,你不妨回头看看,你部下的人马还剩几何?”。
“降龙伏虎气吞山河百战百胜大将军”赖庆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满身血污的部下骑士已然不足千人,而且被层层叠叠的炫黑铁甲贼寇死死地围在当中。他不由得心中涌起了一阵悲凉,转过脸来却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天大笑话,甚至笑出了眼泪。
片刻之后他收敛笑容,正色道:“老匹夫,你休要痴心妄想了!你们大齐朝廷风雨飘摇,那皇帝小儿天天只知道四处搜刮民脂民膏,致天下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太平天国,行的是天下大道,圣父天尊爱民如子,心系天下苍生!治下的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我太平天国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本将军倒是想奉劝你早日迷途知返,勿将你这一把老骨头扔给大齐做了殉葬品!”。
对面马上的银须老将军闻言愣了一愣,轻轻摇了摇头,微闭双目低头沉默不语。
赖庆生忽然脸色通红,神情亢奋地大喝道:“老匹夫,既然你不肯下马跪地请降,那就别怪本将军刀下无情!”。说着,猛地一横手中长刀,猛催胯下坐骑,咬牙向银须老将军杀奔而去。
未等他冲至近前,老将军身后便一左一右跃出了两匹战马。一人拎着大锤,一人举着双刀,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赖庆生马不停蹄,口中大喊着冲来将挥刀就剁,刀光锤影之中,三人迅疾地战作一团。
走了几十个回合,赖庆生渐感腹痛加剧,力有不逮,只能满头大汗地咬牙忍住。他一刀劈向那位双刀将,被对方举双刀十字交叉架在半空,那位使锤的将领趁机轮锤砸了下来。赖庆生猛然低头闪过,随即爆喝一声,收回长刀,横着挥刀向那位使锤的将领拦腰斩去。
对方一声惨叫,双手扔了大锤,瞬间被拦腰劈为两半,栽落下马。待赖庆生转过身来,却见眼前银光一闪,自己胸前的护甲被生生划开,那柄致命的短刀将他的胸膛往下豁开了一个大口。赖庆生自己耳中都能清晰地听到骨肉撕裂的声音,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嚎,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跌落下马的赖庆生很快就没了呼吸,从他被劈开的胸前衣襟里,骨碌碌滚出了两枚骰子,这两个小玩意就地翻滚,一枚很快停了下来,另一枚却滚出去老远,在一片被践踏的十分凌乱的草丛中才总算停止了滚动。
远远望去,那两枚骰子朝天的一面竟是同一花色,都是两个醒目的小红点,赫然是:两个大大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