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
“严刚华,你有没有搞错,我好不容易说服程虔另择学校,你这是存心捣乱?”葛晶晶看着严刚华,怒意当头。
“不是的,我考虑了很久,也觉得这所比先前的好。”
“呵呵,那是不是程虔要是再改一所,你又觉得那所比这所好?”葛晶晶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尖锐得接近刻薄。
“可能吧,我不确定。”严刚华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申请学校是以自愿为原则的,可是有些事情,并非是自愿那么简单。
葛晶晶看着面前的严刚华,突然回想起高一时候他和姚凤在操场上的那一幕,虽然一切都那么戏剧化地悲喜着,可是葛晶晶内心总算想清楚了一点,那就是要想这两个人平息,只能从姚凤下手。
姚凤在教室门口看到郭句点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原先的两个形影不离的死党,在一年的平淡之后再次相遇,既没有什么欢喜,也谈不上什么仇恨,如同浮萍一般飘在那些往事尘埃上,换言之又是另一种可怕的感觉。
“点儿……”姚凤有些讶异,“你怎么会来的?”
“呵呵,你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点儿,你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不让程虔去保送的学校?凭什么让他为你放弃前途?你以为世界都围着你在转吗?你总是那么自私!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郭句点说得激动起来,姚凤从未见过她这样。
“我自私?我和程虔,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喜欢他,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是照样什么都没有说吗?你对我做的事情,我一件件都知道,我有说过半点吗?我一直把你当做唯一的好朋友,可是你又给我什么?!”
郭句点愣住了,她没有料到短短几秒钟,自己从道德至高点跌到至低点,仿佛在姚凤面前,自己是透明的。
“是谁告诉你的?严刚华?”
“差点忘了,还有你唆使严刚华对程虔做的事情,点儿,其实,我也不会再和你做朋友了。”
“哼,谁还会愿意和你做朋友呢,姚凤?你应该清楚,你被所有女生讨厌!”
“那是因为你们妒忌!”
“姚凤!来我办公室一趟。”葛晶晶听到了姚凤和郭句点的对话,走上前来打断了她们。
一年后姚凤和郭句点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无结而终。
妒忌……郭句点之后一直在这个词里旋转。
自从郭句点变的几分美艳之后,那些琐碎的流言也像当初指向姚凤一样朝向自己。
沉默的气氛令整个过程变得紧张起来。
葛晶晶一面让姚凤坐下,一面给她倒水,不像是平常的样子。
姚凤倒是受宠若惊地看着葛晶晶,原以为会因为和郭句点的争执被她数落一番,可是事情却不像是这么回事。
“姚凤,你对升学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你难道想走高考这条路?”葛晶晶眯着眼睛看着姚凤,姚凤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有想过别的……”
“呵呵,以你的成绩,也只能在三本线徘徊,就是读出来了也没有用。”葛晶晶的话里不带任何情绪,干脆里带着笃定,让姚凤忽然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
葛晶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申请表和一份学校简介。
“这个你拿去看看吧,你舞蹈跳得很好,人长得也漂亮,去试试。”
姚凤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说不清楚天空是明的还是暗的,傍晚的阳光不轻不重地落在眼里,夜色降临在那张印着“北艺”的学校简历上。
程虔从葛晶晶那里得知,严刚华和自己又选了同一所学校,于是内心的疑云顿时密布起来。
这是冥冥中暗示自己放弃保送的机会?
还是这一切是严刚华故意的?
程虔上课的时候眼光无意地瞟向严刚华,很想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姚凤至从昨天发了短信后就一直没有睡着,拖着严重的黑眼袋和惺忪的容姿来上第二天课。看到严刚华的时候就想问事情怎么样了,可是忽然发现步伐沉重得迈不开。
这毕竟是一番自我的内心挣扎,这样的做法伤害了两个爱自己的人。但逻辑永远没有一个是非对错,姚凤只觉得,若程虔爱自己,他没有理由不留下来,而对于严刚华,得到保送也是一桩喜事。
程虔看见姚凤望向严刚华,手里攥着纸条飞过去,严刚华讪讪地打开纸条,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于是下课铃刚响,程虔就走到姚凤面前,孤傲的眼睛映射出寒冷的光。
“你让他这么做的?”
姚凤被程虔突然的冷俊吓了一跳,心里诸多委屈瞬间像冰释的水绝提般倾泻,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只是希望你留下,这有错吗?”
“姚凤,你什么时候才懂为别人考虑一下,你永远那么自私!我们结束了。”程虔转身离开教室,姚凤没有说话,她已经觉得无言可对。
教室随后一片哗然,很快整个年级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没有人从几句台词里就能猜到整个故事,所以各种版本又开始在X中盛行,变成了课余八卦的最好话题。
事情过去很久,在淡淡的悲伤里面,很多往事像远行的帆一样不会再返程一次。
“你什么时候才懂为别人考虑一下,永远那么自私!”
姚凤永远也忘不了程虔说分手的理由,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爱,可是却得到最后“自私”的评价。
原来,那么久的爱情,在最后也经不起高考带来的霜冻。
那时,程虔转身的一瞬,姚凤就明白了,他们真的该结束了……
姚凤轻轻敲开团委办公室的门,老师抬起头来看见她一张花容失色的脸。
“哟,这是怎么了?”团委老师还是捏着一副腻死人的嗓子,带着一种关切的语气问姚凤。
姚凤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费了半天劲求来的机会在始料不及中变成一缕烟。往事飞去,留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只剩些许未完成的奢愿。
“老师……上次我说的那件事,还是算了吧。”
姚凤的声音显得极其低沉。
“你是说程虔那事?”团委老师抚了抚眼睛,似乎嗅到什么剧情一样来了兴致。
“是的…… ”
“为什么?你不是好不容易才说服我,让他在最后一次演出上再弹一次《天鹅湖的逃亡》吗?怎么又算了?”
“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呵呵,姚凤,这可不行啊,你要把事情说清楚,不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团委老师呀?”
“我准备去艺考了。”
这是姚凤想了很久之后做的决定,葛晶晶说得对,以她的成绩,就算程虔留下来了又怎么样呢?他们绝不会在经历了高考后还有交集,程虔一定是考上了某所名牌大学,然后渐渐地忘了自己。
所以,留下,不如离开。
姚凤拿着北艺的报名表回家,给妈妈看了以后得到的只剩下劈头盖脸的一阵乱骂。
艺校背后是永远也不能预知的明天,是一个混乱的怪圈,进去需要关系,出来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你以为你老妈是神吗?能把你从小拉扯大已经是不错了,没身家背景你去考艺校,以后出来干什么?你嫁煤老板吗?你去潜规则吗!就算把你自己卖了也值不当几个钱!”
于是姚凤心灰意冷地拿着报名表还给葛晶晶,说不去了,家里不同意。
葛晶晶见姚凤一脸失落的表情,试探地问她:“你想去,对吧?”
姚凤点头。
葛晶晶揉了揉自己的卷发,散发出一种妖娆的气息。
“去吧,我帮你安排就行了,但是有一件事你要保证。”
“什么?”
“不要再去找程虔和严刚华。”
2010年,六月。
姚凤收拾好了行李,这一去大概要一年才能回来。
大清早姚凤就离开了家,留了一封信在茶几上。
葛晶晶和事先托了关系的一个男人在楼下等姚凤,行李一放,车子就向机场方向开走了。
路上葛晶晶对姚凤说,去了之后要听老师的话,艺考之前好好准备。并且对身边的男人说,姚凤很有天赋,绝对有开发的潜力。
葛晶晶转着方向盘,闪亮的银色耳环在耳垂上晃来晃去的,一副黑色墨镜后面藏着看不见的瞳孔。
从此,未来对于姚凤,变成了一个秘密。
姚凤的位置空了。
程虔和严刚华都感到奇怪了一个上午。
中午姚凤妈妈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说是只拿着一封信就闹到了教务处。
葛晶晶坐在办公室气定神闲。
之后姚凤妈妈从教务处出来,眼眶红红的,走出了学校大门。
葛晶晶叫来了严刚华,把档案记录放在他面前,很遗憾地叹了口气:“你看,以你的成绩保送没有问题,可是你的档案里还有记过处分,啧啧,这是和胡吹风一起的吧?”
如果葛晶晶不拿出来,严刚华或许已经忘了。
可是白底黑字,确实是发生过的事情。
“我和教务处沟通过了,他们说只要你不和程虔择同一所学校,这个就当没有发生过。”葛晶晶看了眼严刚华,那感觉像是说,其实你也没得选。
严刚华看着葛晶晶,问她:“姚凤为什么没来?”
葛晶晶上下打量了一下严刚华,微笑着告诉他:“她去北京了。”
“什么?”严刚华不相信,“她为什么去北京?”
葛晶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丢来一句:“这应该让姚凤自己来告诉你才对吧?”
于是严刚华掉头就走。
“她如果连走都不说一声,说明你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葛晶晶的话冷冷地从背后戳向严刚华的脊骨。
“学校我不改了!”
中午十二点,教务处来了电话。
“葛老师,这件事做得太漂亮了。”
“呵呵,郭校长过奖了,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是啊是啊,下次一定要请你吃饭的!”
“哈哈,好的,一言为定。”
严刚华走到程虔面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拳又抡到他脸上。
“姚凤走了,你知道吗?”
程虔揉了揉脸上的淤青,站起来。
走了?!
然后二话不说也给了严刚华一拳,大吼:“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
“她也没有和我说!”
两个人扯着嗓子在空旷的教室里叫嚣,突然都觉得身心俱疲。
严刚华悠悠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我他妈的只想证明,我喜欢她。你小子倒好,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不懂得珍惜。”
“她为我做什么了?她一向是自私的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她利用你,她利用你!”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被她利用,你呢?你倒好,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她到底为谁做这一切!”
“我靠!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我他妈就要管!”
严刚华第N次撂倒程虔,每一次,都是一个隐痛的理由,他还爱着姚凤,是程虔的很多倍。
“她为你去跳舞,去跑步,去承受流言,去疯狂地补课,去为你央求老师再给一次上台的机会,去拼了全力地挽留你!”严刚华疯了似地扯起程虔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如果这样还不够,她把自己给了你,这样还够不够!?”
程虔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辩驳,他忽然觉得,那个需要离开的人不该是姚凤,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