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哀伤。
何时加过这样一个好友,程虔已经全然淡忘了。
可是对于郭句点而言,那是永远都不会被遗忘的。
郭句点清楚地知道,在自己等待了近两年的时光里,那个头像终于在一个不知名的深夜亮了起来。
在高二一年的时光里,她除了听到程虔与姚凤如何甜蜜,高调地晒幸福的传言,再没有和谁有过来往。
一年,可以改变许多。从戴眼镜到换上美瞳,从麻花辫到斜刘海,从唯父母是从到深度叛逆,从幻想到现实……
郭句点变了很多,可是唯一不变的是内心的等待。
郭句点有时候看着镜子里已经出落得新潮的面容,嘲笑自己,为什么执念喜欢着一个不会喜欢自己的人。
那些女孩,内心的素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夸张的浓艳。
郭句点低头看着手机里传来的简讯,那些带着好奇想要进入自己世界的男人,最后被自己一个个扔到垃圾箱里。
多少日子过去,她的思绪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人。
尽管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郭句点了。
“你还好吗?”
郭句点一个字一个字按下,带着很激动的心情,她甚至不知道程虔会不会回复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年之后的第一句开场白,竟是如此简单。
“你是谁?”
此时世界对于程虔来说,是那么寂静,这个“夏日的哀伤”又是那么突然。
“一个你不会记得的人。”
“我忘记了很多人。”
“那你记得谁呢?”
“她。”
郭句点看着手机屏幕,笑了,一种释怀的心情,毕竟在等待里,任何激情都被流去的时光冲淡。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郭句点的话一问,问到了程虔的死穴。
怎样的人?
一个他深爱过的人吗?
一个深爱过他的人吗?
“我不知道。”
“呵呵,你搪塞我呢?”
“你觉得呢?你觉得她是怎么样的人?”
郭句点看着程虔发给自己的问题,冷哼了一声。
“她是一个不值得的人。”
QQ上的文字总是没有温度的,就像现在,这些字对程虔来说,没有任何温度。
“你是谁,说这种话。”
“我是谁和你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程虔关了聊天窗口,退了QQ,一个人坐在一排联机的人中间,躁动的电脑屏幕和一颗寂静得令人恐惧的内心世界。
郭句点看着手机上那个亮着的头像忽然灰暗下去,她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能够这样坦然地,跟他说出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说的话。
郭句点很早就想过,不管姚凤喜欢程虔多少,自己一定是她的很多倍。
只是那些话,都永远不会再说出口。
程虔起身走出网吧,街景空荡,少数的车辆在穿行。
树影婆娑,月光下留下斑驳的影子,流浪猫和流浪狗缱绻在一起。
姚凤坐在床上,在黑漆漆的夜晚她也没有开灯。
她害怕,一开灯,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影子。
就连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原本没有程虔的影子,都变得有了他的味道。
姚凤想,不开灯,就可以在手机亮起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到他的简讯。不开灯,或许自己还能在纷乱的思绪里睡去,流连于梦。
手机安静地躺在脚背上,没有一点点震动的迹象。姚凤翻开通讯簿,编了好几条简讯,都默默地存进了发件箱里,手指停在程虔的名字边上,就是按不下去。
“你在哪?在做什么?
你睡了吗?梦到什么?
你还记得吗?
天鹅湖的逃亡。
你还记得吗?
你说你会永远喜欢我,爱我,珍惜我。
你还记得吗?
我爱你。”
简讯藏匿在草稿箱里,静静地,就像没有简讯发过来一样。
这样的夜晚,深至记忆,伴随着清冷的月光,和一声窗外的猫鸣。
程虔重新翻出了“夏日的哀伤”。
“出来见个面吧。”
郭句点看到了这条深夜的留言,心里很紧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主意,去不去呢?
“我想知道你是谁,但不是在QQ上。”程虔又发来一条消息。
郭句点看着手机屏幕,内心挣扎万分。
“可以吗?”程虔最后一条消息后,头像就变成了灰色。
一番挣扎后,郭句点忽然意识到,程虔没有说他在哪里。
冲出寝室,走出校门,在保安的视线底下溜出来,在夜深人稀的街道上,穿着一身睡衣,昏黄的路灯下斜出一个背影。
“我怎么那么蠢,”郭句点看着四周的街景,根本无从找起,“什么背人呐这!”
可是,她还是来了。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穿行,从旁边的小道到一个幽深的弄堂。
弄堂里,是那个小酒吧。
程虔在那里,喝了很多很多酒,却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
那些带着麻醉的液体第一次在程虔的体内有一种复仇的味道,从味蕾到咽喉,直到深入脾胃,流淌在血液里。
一股深深的愁绪浓烈了悲伤。
“为什么要让我选……”程虔仰头又是一瓶酒空了。
“为什么……要分别……为什么…… ”
酒瓶砰砰地落了地,淡绿色的玻璃倒映着一张碎裂的面容,失了神色的眉目和憔悴的轮廓。
郭句点看见程虔的时候,程虔那张帅气的脸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醉死过去,哼着断断续续的话,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悲伤样子。
是他吗……一年里,郭句点逼迫自己不再在校园里和他遇见,逼迫自己忘记关于他的一切。那个曾经的程虔,在钢琴前面弹奏出绝美曲子的忧伤少年,没有笑容的英俊侧脸,笑起来一种淡淡的忧郁感。
是他吗……
郭句点一步一步走过来,坐下,在程虔身边,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了?”
“为什么……其实没有选择权的……”程虔没有认出郭句点,那已经不是原来的郭句点了,她变得比那个纯朴的女孩更美艳,但她变得令人找不出当年郭句点的影子。
“什么选择权?”
“姚凤,姚凤……”
“姚凤?选什么?”
“姚凤……我想和你一起的……我想带你一起的……”程虔又拿起一瓶酒,仰头干了,含糊的话语里透着无奈和绝望。
“姚凤……”程虔一遍一遍地叫着她名字,然后一口一口灌着酒,一遍一遍地说,“我带不走你,我带不走……”
郭句点终于明白了什么,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不知道有什么立场站在他面前。
这样尴尬的见面,在她控制不住的激动下居然酿成了一幅杂乱的画面。
“程虔……你知道我是谁吗?”
程虔抬头,摇了摇头,继续喝酒。
“我是……”郭句点话到嘴边,停了下来。
她起身,看着程虔,深深地……
“是她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是她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郭句点转身离开了酒吧,对她而言,无论如何,姚凤都不应该被原谅。
******
四月的天空很蓝,万里无云。
天空下篮球场上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韵律感,一阵又一阵回荡在空灵的心房。
阳光从偌大的蓝色幕布后穿刺,从瞳孔到血液深处,像一个越扯越大的洞。
“大吹。”严刚华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梦呓似地念着。
这样的洞,于是变得永无止境。
胡吹风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息,那是姚凤至今为止发给他的最长的简讯,事情被娓娓道来,从模糊变得明晰。
她已经全部属于他了。
那些原本胡吹风在心里暗示自己带着悲壮的爱情警言,什么“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今拥有”,什么“爱,请深爱”,什么“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都变成了轻飘飘的声音,而此时真正的雷动,却是“她已经全部属于他,她的人,她的心”。
简讯最后写着“如果你真的喜欢过我,请一定要帮我……”。
如果你真的喜欢过我,请一定要帮我。
严刚华发现,他一开始就错了,并且这样的错不会再有机会更改,他看着来时的路,不需要过问自己究竟后不后悔,因为后悔也到了这一步,不后悔也同样。
严刚华去拿《保送名额申请》的时候,心是痛的。
动笔开始填写姓名,会考成绩,个人简介……
一系列的问题就像让严刚华慢慢地领略心痛的感觉,这毕竟从来不是他的初衷。
“姚凤,我每写一个字,说一次‘我爱你’,这样够不够说明?可是你却让我说着‘爱你’,渐渐远离你……你却让我说着‘爱你’,接受你去爱另外一个人。”
严刚华最后在申请人签名处落笔,心里的声音终于也停了下来。
最后,葛晶晶手里拿到了两份申请表,一份是程虔的,一份是严刚华的。
葛晶晶没有料想到,严刚华和程虔申请的是同一所学校的保送名额,其实X中得到了五个不同高等学府的保送名额,严刚华的成绩仅仅略次于程虔,但完全可以不必和程虔申请同一所大学,这样两个人都是稳坐江山的。可是……
葛晶晶找了严刚华,可是严刚华是非这所学校不可的态度,无奈之下葛晶晶找了程虔,程虔倒是豁达地又重新选了另一所大学。
严刚华知道程虔又择了另一所学校,决定再去填一份和程虔一样的申请,楼梯口碰到了郭句点。
这个女孩,是郭句点。
是郭句点的眉,郭句点的眼,可是绝不是那个严刚华所熟悉的郭句点了。
“郭句点?”严刚华吐出微弱的疑问,其实更多的是确凿的惊讶。
“呵呵,你要去哪?”郭句点的声线变得平缓,更有一种时间滤过的成熟味道。
“我……办公室,真是……好久不见。”
郭句点笑了一笑,颔头倒吸了一口气。
“你……去做什么?”
“恩……填申请表。”
郭句点于是和严刚华聊了起来,一段一段的过去被串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关于郭句点一年里错过的事情。
“你决定了吗?一定要和程虔申请同一所大学?”
严刚华点头,是决定要帮姚凤的意思了,至于为什么要帮姚凤和姚凤与程虔的那段事情,严刚华没有告诉郭句点。
所以,在郭句点看来事情变成了:程虔为了要和姚凤分开而犹豫是不是要接受保送,而姚凤去求严刚华帮忙,让程虔不要离开她。
“恩,好的,你去吧,我先回教室了。”
郭句点望着严刚华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地问:“姚凤,你何德何能让两个人为你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