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除了胡吹风的位置空了,教室变得有些不那么狂躁外,都没有改变。
课表一天天排满,期末来临,剔除了副课,只剩下每天紧密的语、数、外、理、化、生,还有几节空旷的夜自习。
语漠在后来的一个月,有时傻傻地看着天空,流一些自己才懂的眼泪。试卷的难度在增加,有时几乎有变态的趋势,分数在及格线徘徊,这让语漠更加剧烈地心痛。
压抑的时候,语漠又会想到胡吹风,那个带着她逛遍整个城镇的男生,有与自己天壤之别的故事,说稚气的话语,做直截了当的事……她总是觉得,胡吹风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可是在那些凌乱的过往,他逼近自己的生活,竟然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
压抑不可抗拒,想念也不可抗拒。
“姚凤,你mp3里的歌,借我听听可以嘛?”语漠靠近姚凤,她耳朵里总会塞着黑色的耳机,无聊的自修课上偷偷地拿出来听,把头发披散在耳朵两侧,那些带着音乐的一切都让姚凤很着迷。
“啊?!”姚凤瞪圆了眼睛看着吴语漠,不可相信,这个女孩也会在自修课上做出听mp3这样的事情。
“行么……”
“好吧……”姚凤有些迟疑地把mp3给了语漠,看着她缓慢的动作,走回自己的位置。
那年,mp3里每一首歌都唱着“爱”,没有真正爱过的孩子听着,就像自己经历过了一样,一句歌词唱着,会催人泪下。
那是将离别的悲伤扩得越来越大的夜晚,就算浸泡在音乐里,也没有办法消除一丝惆怅,毕竟离开的是永远也回不来的初恋。
晚修后,程虔在教室门口等着姚凤,姚凤去找语漠要回自己的mp3。
程虔走过来,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孩,拿回mp3,把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小小的机身放在和书本一起的袋子里,然后冲自己一笑说:“走吧?”
程虔忽然想逗逗她。
“听什么呢?”
“歌呀。”
“我听听?”
说完抢过mp3跑开,等着姚凤在后面追。
“你!还给我啦!”
“嘘……我听听嘛。”
语漠识趣地从两个人身边走开,她恍然间发现,没有人再来逗自己生气,强迫自己做任何事情,不用再生气和哭泣,不需要再帮谁补课的日子,竟是那么的令人难过……
“张学友的歌,你品味不错呵。”程虔笑嘻嘻地对着姚凤微抬了下头。
“那是~”姚凤笑嘻嘻地回应他。
“最近,我喜欢后弦的歌。”程虔摇着头。
于是姚凤走近他,把mp3的目录播到后弦的文件夹:“我也喜欢,特别是《单车恋人》。”
“十七岁的单车和我 / 圆舞周期很莫扎特 / 脑海 还隔着 爱河……”程虔哼了一小段,轻轻的调子在夜晚的校园里,有树,有风,有他和喜欢的人,那时正是十七岁的年华。
“追逐中的上坡下坡 / 几分雨果段落曲折 / 下课铃狂想只有先生慢动作……”姚凤向前几步,转身喝了一段,看着程虔比自己高半个头英气逼人的脸,笑得连冷风都醉在迷人的夜里。
“我喜欢你。”
“嘻嘻,我也是!”
那年,每一天都有一段偶像剧里的情节上演,悲伤到心碎的结局和浪漫到醉心的歌曲。
校园的小路,匆匆走过不同的人,却留下了相同的事……
程虔听着耳机里的歌声,手指尖绕着姚凤长长的头发,夜色把两个人糅在一起。
忽然耳机里传来一段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程虔牵着姚凤的手忽然冒出了冷汗,他停下脚步,凝望着姚凤的眼神变得有几分不安。
“怎么了?”姚凤问。
程虔把耳机塞进姚凤的耳朵,重复了一遍。
“我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那晚上,姚凤像一个没了家的孩子,抱着程虔哭了好久。
哭声里有怪罪程虔,为什么要看破她的秘密。
哭声里也有怪罪那个男人,为什么要离开。
哭声里还有许许多多程虔感受不到的东西,它们隐隐地在捉弄着这个女孩。
“对不起……”程虔的声音变得很柔软,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无意间,伤了她。
姚凤一直在沉痛的心绪里,无法自拔。
是什么样的记忆,让她的明媚忽然忧伤,是谁在她心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是爸爸。”姚凤最后挤出这三个字,然后扔下程虔,独自回寝室去了。
那个晚上,她就像一个落荒而逃的孤儿。
“对不起……”程虔忽然明白,自己看到的那些拼了命挤出的微笑,原来是故作坚强得令人心疼的微笑……
*****
姚凤和程虔手里捧着一叠文印资料,关于元旦汇演的。新高一成了汇演的主力军,高二成了组织人员,而高三的学长们都已经退居二线,只扮演观众的角色。
团委老师把程虔叫到办公室里,询问有关汇演的具体事宜,每到十二月,学生会文艺部就会进入一段忙碌的时光,特别是对于部长,各种事务一团乱麻。
“小虔虔~ 今年还是你钢琴独奏吧?”
团委老师是个优雅的女人,这种优雅更像大多数的语文老师一样,不媚俗。去年的这个汇演,程虔一首钢琴曲进入了X中所有人的视线,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校园明星。团委老师也被这位高高瘦瘦,带着忧郁气质的帅哥虏获芳心,总是动不动就“小虔虔”,叫得姚凤耳朵都发麻了……
“恩,应该是。”程虔把他和姚凤筛选出来的文印资料放到她面前,略微点了点头。
“太好了,期待你的新作品呀!”
程虔看着她抚了抚眼睛,露出那种欣赏的微笑,顿了顿支吾说:“我……应该还是弹去年的那首曲子吧。”
团委老师表情突然僵硬住了,收敛了些许笑容说:“我们X中的汇演向来是不重复节目的,这个你作为文艺部部长,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我只想弹那一首。”
“这不行,我没法向上级交代的。”团委老师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X中的元旦汇演是具有代表性的校级活动,年年必须除旧迎新,才能在每年的招生海报上彰显出X中的特色和实力,在招生如此激烈的大环境下才不至于显得逊色几分。
“可是……”程虔欲语还休,团委老师打断了他,说这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不是新的曲子,恐怕连上节目的机会也是没有的。
最后,程虔走出团委办公室,冬日的阳光透过头顶的一方小天空漫射在衣领一角。失落的彷徨感顿时如倾泻的流水,泼了程虔一身。
“啊?!那你就不能……”姚凤忽然觉得说不下去,在别人眼里,这仅仅是一场演出,可是在她和程虔之间,这场演出有一个契约。
关于爱。
“团委老师是这么说的。”程虔头低着,余光不甚飘到姚凤的脸上。
那是诧异或者带点遗憾,更多的是一种妥协。
“唉,算了,不行也没关系……”姚凤最后还是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她把手伸到窗外,抬头看着没有云朵的晴空。
“洛丽塔,你还好吗?”姚凤对着天空问,声音微微颤抖。
“《天鹅湖的逃亡》你听到了吗?”说着,眉头向中间不断地靠拢,挤压着眼睑。
“你愿意把他交给我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段时间,班里最忙碌的两个人要算程虔和姚凤了。这对X中出了名的情侣,除了上课时间,其余不是奔波在团委老师和各个班级之间,就是在音乐教师筛选着汇演的节目。
也有人为了要上节目四处打听程虔和姚凤的喜好,琢磨着如何投机取巧。
可是最后除了打听到一些关于这对情侣如何在去年的汇演上华丽落幕,如何在校方的压力下誓死不屈的传奇故事外,皆是一无所获。
程虔,姚凤。
就像X中的神话被历久弥新,不同版本可以给人不同的故事……
姚凤这天又听到被人在议论着自己和程虔,食堂里,程虔坐在她的对面,也微微地听到背后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有时候,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委屈。”姚凤低头扒了一口饭,没有看着程虔。
“怎么啦?”
“十个说起我们的人,九个说的是你的好,一个说的是我配不上。”
姚凤说完,鄙夷地转过头,懒得瞧他。
“……”程虔不说话了,他也知道,姚凤一直要忍受这种心理上的冲击,的确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说,怎么补偿?”见程虔不说话,姚凤露出一副小公主的表情,故意逗他。
“这个补偿的话嘛……一个kiss?”程虔坏坏地挤出一丝微笑。
“你,哼~ ”姚凤于是没有说话了,只觉得入口的菜都像抹了蜂蜜,充满了甜蜜的感觉。
程虔和姚凤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马涛和王阜诚因为叫外卖被老师逮个正着,罚站在教室门口面壁思过。
不远处听到他们在发牢骚:“这帮老师就是势利眼,以前大吹在的时候,谁管过我们啊!”
“是说,总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这个社会,钱和关系最重要了。”
“《蜗居》看了吧?诶,真羡慕胡吹风那小子,美国这么远的地方说去就去,一去就是纽约大学,哥们几个论成绩也不比他差过呀。”
“哈哈,你心里不平衡勒?大吹对咱们还是有情有义的,别抱怨了。”
“……”
马涛和王阜诚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来劲,程虔本来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当听到“这个社会,钱和关系最重要了”的时候心头还是不自觉地绕了一层迷雾。
学生时代,穿着同样的校服穿行在同一个校园里,障眼的效果让每一个青春都开开心心地自恋,忽视了人与人之间原来存在的巨大差距……更没有人想过往后会为了这样的差距撞得头破血流。
谁也不知道,这层迷雾后面,藏着的是一个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