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司机首先在方向盘上腾空而起,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倒立动作,但是瞬时,随着一声惨烈的哀嚎,他被甩了下去,没入山谷深处。
同样在司机的上方往下坠落的强子问身旁的非言媚:
“媚儿,你会飞吧?”
“放心,我会,但他不会。”非言媚在急速降落中,用手指了指下面的一个黑点说,“看吧,快落地了。”
强子立即耸起身形,身体倒立蜷曲着弯成弓形,就要发射出去救人的当口,被非言媚拦住说:
“别显山露水,穷山恶水出刁民,凡事低调些好。”
强子收起身形点头道:说得有理。
非言媚抽出长剑,执剑柄之手稍一用力,就化剑为虹,一股细长的剑气向将要落地的拖位机司机冲去。
缠绕着他的身体把它卷到一片树丛中,使得他像一发轻型炮弹在枝叶间翻滚,混合着枝叶摧折的声音,不断发出阵阵惨叫和哀嚎。
随后,非言媚和强子两人也“跌入”丛林之中,两人衣衫被树枝挂得破烂不堪,身体被挂在树枝上,惊恐地喊叫着:
“救命!救命!”
不一会儿,司机一瘸一拐地循声跑过来,在地面上仰头向二人喊着:
“年轻人,腿脚没事儿吧?没伤到要害处吧?”
“虽没重伤,可是树上这么高,我怎么下去哦?”非言媚望着接近三十米的地面,哭诉道。
强子也在旁边的一根枝子上闷声闷气地应和着:
“是啊太高了,不敢下去哦。”
司机这时叼上了一支烟,低下头四处寻找着什么,但除了枯枝败叶什么都没有,便无可奈何地摊了下手说:
“跳下来吧,死不了的,地面上都是厚厚的腐枝烂叶。”
强子低声对非言媚说:“行了,别演了,下去歇歇吧。”
非言媚嗯了一声,便抖抖索索地跳了下去,落地后将要跌倒时,被早一步落地的强子扶住身子。
“吓死我了,捡了条命。”
司机是个中年汗子,面庞清瘦,腮上下巴上胡子拉茬的,他凑过来抱歉地说:
“都是我不好,开车不注意,害得你们差点饶上性命。”司机说着,揉了下眼,似有泪滴出来,一副自责的样子。
“大叔,你也别太难过,山路难走,有个翻沟殒命的事儿也不稀奇,况且你也不是故意的。”非言媚宽慰他说。
“我不难过不行啊,拖拉机成了一堆废铁,这让我怎么跟蓝客革命小组交待啊!”
中年司机蹲坐在地,双手拍打着膝盖,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强子看到中年男子的夸张表现,有些不解地看了非言媚一眼。
她低声说:“可以理解,现在互联阶层斗争形势严峻,我们被流放之地,八成就是黑五类集中之地,这位大叔犯的这个大错,肯定会让他不少遭罪。”
“是啊,我本来就出身不好,接下来命运就会更惨了。”司机接话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再苦再难也得撑不是?咱这不能为了这台破拖拉机就不归队了是吧,大叔,打起精神,快赶路吧,天色不早了。”
非言媚看了下天空中如血的残阳说。
然后,三人一路心情沉重地往不远处的一个乡村走去,据司机说哪里就是黑五类的聚集地,有大片的农场还有破落的工厂,数千名被流放人员在那里接受程序改造。
“大叔,您犯的什么罪,是怎么被流放到这里的。”非言媚在路上好奇地询问。
司机叹了口气说:“说来悲哀得很,其它黑五类人员都有明确的罪名,而我却不知犯了什么罪……好了,现在好了,今天下午,我终于知道犯了什么罪了!”
“什么罪?”非言媚很好奇这大叔是怎么醍醐灌顶,明确自己罪过的。
“破坏公共财产罪啊!”司机说这话时的表情,让人感到有一种心底踏实后的欣慰。
非言媚听了忍俊不禁。
强子则插话道:“大叔,啥叫黑五类?您是什么类?”
司机放慢了脚步,好奇地盯视着强子问:
“这个你还不知道?年轻人,你太需要程序改造了!”司机以悲悯的表情看着强子说,“看你和这位姑娘穿这身儿,一定被划为了黑五类之首:黑客分子。”
“那您呢?”非言媚好奇心特重。
“我……我,被划为浪客分子。”司机脸上一红,接着说,“其余三类还有极客分子,威客分子、言客分子。”
“浪客分子是什么?”非言媚阻止强子的暗示动作还没做出,他说快言快语地问了。
司机只是干咳了两声,脸憋着通红,哽塞着说不出话。
后来,强子才知道自己当时的问话多么切中要害地无礼,原来浪客是专指有男女问题或是时常舞文弄墨的那种异类。
热爱文化在这个时代竟成了一种耻辱,这让强子暗暗宽慰,自己从来就不爱看书,在这方面不会犯错。
但绝情断欲的操守,自己却万万不能遵守。在这荒郊野地,没有一场浪漫情事,如何渡日。
他边想着边颇为轻浮地瞄了非言媚一眼,后者斜睨着回视了他一下。男人眼中染了色,女人最为敏感,特别是像非言媚这样情窦初开的美少女,更解风情。
但强子还是挣脱开非言媚情波流动的眼神,挺起胸膛迈了几步坚定的步伐,他暗暗告诫自己,来网络世界的目的,是为了尽快找到金光树,来解救被白衣少年软禁的冷逢嫣。
冷逢嫣!你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遭到白衣少年的非礼?不会,他才十几岁的样子,乳臭未干,在这方面无须担忧……
“到了,到了!”非言媚兴高采烈的喊声把强子从浮想联翩中揪了出来,他在夜色中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村庄,许多民房影影绰绰地呈现出来,炊烟、灯火在其中散乱地点缀着,若不是几位气势汹汹的蓝客队员到来,这里真是一片让人留连的桃园之地。
“老浪头,你TM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位蓝客粗声粗气地喝问。
原来这司机叫老浪头,他佝偻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迈着小碎步迎上去,陪了笑脸,双手在胸前一抹,又双臂擎天地敬礼说:
“Wins万岁,报告队长,两个小黑五类现已押解到位,只是拖位机……”
“MD,拖位机怎么了?”队长厉声问,一副随时就要发怒的样子。
吓得老浪头,脸上的皱纹挤成了结,低声嗫嚅着说:“掉山沟里了。”
“你怎么不死!”队长便大喝着边熟练地一脚把他踹到地上,“来人,把这个浪货东西给我捆起来,打入黑牢!”
老浪头被两名蓝客队员撤走,一路上,他不断地发出哼哼唧唧的痛苦的声音。
“两个小崽子,报一下名!”队长厉声道。
强子低声懒懒地报着,“晋强。”“非言媚!”她的声音明显嘹亮,而且敬礼的姿势也优美得落。
一名队员抽出长鞭,向强子当头抽来,“小子什么态度,嘴里含了屎嘛!”
队长则伸出胖手挡住了手下的鞭子,眼神闪着色光望着非言媚姣好的脸庞说:
“年轻人好好改造,还是有前途的。好好干,给我做出个样子来,争取早日取得自由,重归网络社会!”
说着,他伸手借着语势去拍非言媚的肩,表示关怀激励啥的。
被她轻轻躲过,并用鄙夷的眼神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队长讪笑着对手下说,“不早了,把他们安排到黑棚吧,给这位姑娘挑一间干净的。”
碰了钉子的队长还是没歇了对非言媚的觊觎之心,露出一副谄媚之色望向非方媚。
非言媚对他视若无物,和强子一起,跟随蓝衣队员向黑棚方向走去。
所谓的黑棚,就是在村边盖起的一数排砖混结构被漆成黑色的小屋,相当于地球上城中村的平房。
而且不只是房子外墙,连内墙都是乌黑的颜色,给人一种极端压抑、悲凉的感觉。
特别是夜空中不断传出来一声声鞭打和惨叫的声音,更让这乡村的气氛增添了一丝诡异。
蓝客队员走了后,非言媚悄悄溜到强子所在的牛棚内,说:
“强子,这地方还不错吧?”这时几只老鼠在室内穿行而过,惊得非方媚不断地跺脚,低声惊叫。
强子伸掌激出一股气流,在室内到处乱窜,把隐藏的老鼠打包成团,非言媚配合着开了窗,一团黑影被掷了出去,老鼠们在屋外发出吱吱的不忿的叫声,抱怨这个侵犯自己领地的青年,但却慑于其功力非凡,只好散开,另找安身之所去了。
“强子,你还真是菩萨心肠啊?几只小老鼠也舍不得弄死,就差抱起来亲两口再把它送走了。”非言媚斜倚在一个破桌子旁边,看着在昏暗的灯光中像僵尸一样的强子,讥笑说。
他叹了口气说:“现在,我们还不是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到处流浪。我对它们可有同命相怜之感哦。”
“好了,别伤感了,快睡吧,折腾一天了。”非方媚说着,忽听外面隐隐传来了鞭声和人惨叫的声音,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住得黑棚离这儿远,听不见。这还不是那老浪头,是为拖拉机损毁之事,正在受刑呢,吵得人不得入睡。”
非言媚急道:“咱不能坐视不理吧?”
“怎么着,听说过英雄救美人,美人救大叔的事儿今儿还是头一遭,你打算怎么个理法儿?”
“嗯,今儿,本公主就要美人救大叔!”非言媚微微一笑,自内兜掏出一沓流量币扔给强子。“你拿这钱去贿赂下那两个队员,让老浪头少受些皮肉之苦。”
“嗯,想不到媚儿既能杀人放火又有盈盈爱心,这老浪头值得咱们不顾引火烧身,出手相救吗?”强子掂着手中的钱,出身商人的他,来到这里身无分文,不免见钱眼开,有点不舍得出手。
非言媚看他那抠样儿的神情,不由一笑说:
“强子,别小家败气的,咱在这改造基地初来乍到,多施恩泽,结交人脉,以后定有好处。”
强子被惹得大笑:“就那老浪头,还算得上人脉?”
“不要小看他,我看那大叔,虽然眼睑上布满眼屎,但眼屎之下,隐隐地目露精光,定有一番来历。”
“好了,我去就是。”
强子翻身下床,边在掌心处抽打着流量帀,边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