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重新跪在了虚影的面前，由神识幻化而来的身体似乎因为虚影的一番变得异常脆落。求急不如求稳，这个道理她也懂。要是放在五年前，她肯定会选择这个法子。事实上她也这么选了，让自己平稳的成长。等到能够与尤聂两家对抗的时候，再站出来。
可是，尤聂两家是敌人呀。他们怎么会允许司家有机会反抗，怎么会！他们好不容易把司家逼到了绝境，又怎么肯给司家喘息的时间！不是她不想稳扎稳打，是他们逼她的。
“先祖，我从踏出山城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打算再去逃避。于是我下定决心，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此行不能成功，那么生死就没有区别了。倘若司家都没了，我努力的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
鼻子酸酸的，嘶哑的声音哽咽起来。忍住那股酸涩的感觉，玄月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虚影挪了挪了。两只手握主虚影的胳膊，就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生死都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只恳请您帮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玄月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从胸膛被穿破的那一刻起，她就像是丢失了许多的感情。就好比现在，换成以前的话，她应该已经是泪流满面的了。
但是她现在没有哭，只是觉得心脏的位置空空的。
“你…罢了罢了，我去跟那些家伙商量商量，若他们同意，我也不会反对。”虚影轻拿起玄月的手，从他的胳膊上移了开，“生死都由你，你再想想吧。”
声音远去，冷冰冰的灯芯当中，只剩下了玄月的神识。之前那种凉意再一次包围了玄月，身体瘫坐在了地上，玄月的右手抬起，放在了左胸。心脏哪里，早已经没有了跳动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夜深人静的时候，耳边也不会再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祖爷爷用了一块石头给自己补了心的空缺，自己没有丧失所有的情感，还真是上天庇佑了。玄月苦涩的笑了笑，嘴角勾起显得狼狈。祖爷爷告诉她，说是心脏已经碎了。那时候她从背后被人捅了一棍子，棍子准确无误的从心脏中心传过。
她其实是有感觉的，只是那时候她以为她活不久了，所以看得格外开，谁想到最后能活下来呢？
他还真是下得去手，就那么捅了自己，下手都不带犹豫的，干脆利落的就捅碎心脏。一想到聂风，玄月就觉得自己的口里含了黄连，苦的她差点就哭出来。
“真期待，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呢？”嘲讽的笑了笑，玄月也不知道，自己这笑，是在嘲讽聂风，还是在嘲讽她自己。
或许两者都有，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之前竟然没有发现半点端倪。还一厢情愿的以为，人家会跟自己过一辈子。
一辈子，真是可笑……
“大哥，你真的要帮她？”之前的虚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道虚影，五官都呈现出一种惊异的状态，似乎他之前听到的那句话就是一句玩笑。
司家老大淡淡的瞥了一眼自家三弟，然后才缓缓开口：“老三，当初我们几人得到《揽月决》，这才有了司家。如今族人因为这《揽月决》，就要被灭族了，你让我怎么肯安心。咱们在世的时候，司家也没少打压尤聂两家。咱们一死，倒是让后人遭了秧。我们遭下的孽，又如何能让后人承担后果！”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我意已决。千百年飘荡在人世间，生不生，死不死，这日子我早就厌烦了。那丫头既然已经看破了生死，索性我就帮她一帮，也算是解脱我自己了。”
两人说话的地方，就是湖底中央。除了说话的两人，这里还站着数十道虚影。虚影散发出的光亮不同，最亮的那道，就是司家老大。
所有的司家先辈听到司家老大这么说，都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们已经活得够久，死了之后，被困在这里也够久的了。生前的恩恩怨怨早就忘了，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就和活死人没有差别。与其好死不死的活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来的痛快呢！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咱们就走吧。先去见见咱们的后人！”司家老大的而脸上泛着激动，不仅是他，其余的司家先祖，脸上都是满满的喜悦。司家老三看着自家大哥带着其他人已经走远了，无奈的一笑，立刻就跟了上去。
一行人就像是又回到了生前的模样，围着玄月问东问西的。玄月被他们围在中间，脸上带着不适应的僵笑。洪荒时期的司家，她没有什么印象。族谱也没记载洪荒时期先祖的名字，现在她就算是想开口叫人，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祖爷爷还是祖祖爷爷，还是叫老祖宗？
玄月有点哭笑不得，这都不知道已经差了多少了辈了，叫什么都不对。
“司月见过诸位先祖，先祖在上，请受司月一拜！”
膝盖还没有落到地上，玄月的腿就被定住了了，无论她怎么使力，都卡着动不了。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四周先祖们的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玄月面色不变，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然后扭头固执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那道虚影。
“先别忙着跪，等你成功了，再去跪我们这些老头子的牌位吧。”司家老大冲着玄月眨了眨眼睛，方才略带紧张的气氛，就因为他的一个动作变得轻松起来。
玄月道了一声知道了，顺势就站了起来。
“你的来意，老三已经与我们说了。”说着，司家老大看了看他身边站着的一行人，“我们都决定要帮你。”
玄月脸上出现了惊喜的表情，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就得到他们的答应了。之前的那个先辈还一副怎么也不肯松口的表情，实在是上天恩佑。
“你也别急着开心，我们有是想问你一问。”
玄月恭敬的垂首，宛如一个小儿，正在面对师长的考究。“司月洗耳恭听。”
司家老大很满意玄月的反应，“小儿，我且问你，倘若家族消亡，你当如何？”
家族消亡，我当如何？
玄月在心里默默地问着自己，她当如何，才是最合适的呢？复仇，这是必须的，不然岂不是对不起司家枉死的亲族。但是真的只是复仇吗？玄月犹豫了许久，依旧想不痛快，只能开口：“除了复仇，司月别无他法。”
“我再问你，倘若因为复仇，伤了无辜性命，你当如何？”
玄月的脸一下子就刷白了，嘴唇不断地哆嗦着。这个问题好难，难得她大脑发胀，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自在的地方。
山城的数百条性命，就是被她连累的。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打算复仇了。她只想躲避着世外的一切，然后等到生命消亡的那一天。
胸口闷闷的，脑袋垂着，晚风带着几分的凉意，带着春分时节的土地气息，吹拂着所有人，也吹走了玄月心中的繁杂。
“倘若因为私欲伤了无辜性命，司月必当自裁，以死谢罪。”
不是因为复仇，而是因为私欲。复仇是私欲，不想复仇也是私欲。但凡因为私欲而伤人，都不应该逃脱责任。
司家老大点了点头，“最后一问，倘若挚爱变成至恨，你又当如何？”
玄月猛地抬头，双眼激射出的目光打在了司家老大的身上。足足有半晌，玄月才凄惨的笑了。
“先祖，司月已是无心之人。莫说至恨挚爱，往后用情怕是淡薄如这澄清的湖水一般，寡淡无味。喜怒哀乐，恐怕也是遥不可及的东西了。”玄月的身影有些凄惨，长时间神魂离体，神识消耗已经是极大的了。如今又被问起伤心事，纵使玄月自诩无心无情，脸上的惨白却是渗人的很。
看不出对这三个答案的满意与不满，司家老大和蔼的看着玄月，“这三件事，你都会明白的。我今日就送你‘放下’两字，往后你若是想起了，也是好的。”
玄月怔怔的看向虚影，眼中还有着几分茫然。这也不怪她，这情节转换的实在是太快了，之前还咄咄逼人的问她，每一个问题，每一个字，似乎都要刺穿她整个人。现在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要送字助她度过日后的难关。玄月的脸抽了抽，先祖们果然是她不能企及的。
“司月谨遵先祖教诲。”放下，谈何容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司家众人分分散开，将玄月围绕在其中。司家老大站在玄月的对面，“此举凶险万分，若是成了，你的实力应该会直接到达灵君巅峰；若是不成，我们这些老骨头拼着魂飞魄散也会保你下来。但你也要答应我们，此举不成，你往后就要一步一脚印，不可再走投机取巧的路。”
玄月揪着自己的两只手，慎重的向先祖们保证。
“倘若失败了，我往后，就潜心修炼，直到实力足够，才会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听了玄月的保证，司家老大也不多说，冲着身边的几人点了点头。神魂组成的虚影，开始渐渐地四散开来。所有的神魂碎片，就像是时间长河之中翩跹而过的萤火虫。每一道微亮的荧光，相互映照着，汇聚在一起，最终照亮了整条浩浩荡荡的长河。
玄月被这些荧光包裹在其中，惊喜的看着周围发生的变化。眼眶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通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