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沿着一条幽僻的山路向渡口飞奔。谁料,快到渡口的时候,红云调转马头,任凭月正元怎么驾驭挨鞭子抽打,它像疯了一般向三圣山方向奔跑。
红云到了山下放缓了脚步,月正元觉得找一下望天杨也好。
沿途杨树挺拔,烟柳凝翠。路越走越崎岖,索性下马而行,一路上攀崖涉涧,不知不觉太阳爬到了晌午的高空,忽然听到抑扬顿挫的口号声在山际萦绕,恰如天阙徐徐打开。凭着第六感觉,月正元深深地感觉到这声音是从烟霞掩映、杨柳深幽处传出来的,立刻抖擞精神,踩着碎石前去。走了一会儿,说话声已由远及近:
开辟敌后战场,保卫正面战场,组建女子训练,繁荣抗日武装。内强中华,外御倭寇……
月正元顺着声音前进,突然发现一条清清的小溪挂在眼前。它宛若下凡的仙子纤尘不染、喷珠吐玉。月正元来不及细想,走过去让红云喝水,一股甘冽的清凉荡涤一路的尘埃。
“别动!”月正元听到有人喊他,转身一看:一位战士端着长枪指着他的后背,另一名战士牵着红云的缰绳。看一身的打扮,月正元知道他们是站岗放哨的八路军,就笑着说:“自己人,八路哥。”
“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像个奸细。”
除了八路军还没有谁敢对他这样,怎么说呢?向这些士兵说自己要当逃兵?月正元无话可说了。
“谁让你来的?找谁?快说!”
“望天杨让我来的,我找望天杨,误了军事你们兜得起?”月正元对两个战士说。
“望天杨会飞啊?一会儿让你来,一会儿你找他。”一个战士说。
“快走!”另一个把枪口对准了月正元。
“哪有枪口对准自己人的?我也是心急刚才的话说错了。”月正元如实告诉他们:“实话告诉你们,我是望天杨的徒弟。”月正元想自然解释不起作用,干脆跟他们走就是了。
一个战士牵马走了,可能是留下继续守卫;另一个战士给月正元蒙了眼睛,持枪跟在月正元身后。
二人走了一段路程,战士揭开了月正元的蒙布。突然一阵微风吹来,那战士转身的空儿,让月正元看见一张熟悉的严峻的脸庞,他端坐在石头上纹丝不动,只听那“老子”道:“放下是福,回头是岸。”
“是望天杨老师!”月正元走上前去,正要述说这几天的经历和来的目的,就听望天杨浑厚的男中音:“你们的事老师都知道了。”望天杨的侧影再一动,把个后背给月正元。但见那后背化为一尊塑像,神情沉稳庄重,面露微笑。月正元正纳闷战事正急,望天杨身为连长为何独在此处休闲,望天杨说:“鬼子攻占了柳庄,三圣山和县城都可能是鬼子攻占的下一个目标。我们日夜轮流站岗,今天鬼子不来,月正元会来。”
月正元心中佩服,没想到望天杨身在深山,却对山外的事情了如指掌,正要说明来意,望天杨把背影转了过来,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上级把女子特训班这么神圣的重任交给你,不在岗上教书,来这做什么?”
“望老师,我辜负了党的培养和您的期望……”月正元不敢正眼去看望天杨,说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您答应我跟您一起打鬼子吧。”
“怎么同事之间,和领导之间关系处理的不好?”望天杨问道。
“也不是不好,只是感觉到别扭。”
“说说看。”
“望老师,四个教官中,两个姓国,两个姓共,一个想争取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个想‘攘外必先安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却要在一个训练班里共事,真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为何是仇人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所特校,谁领导,谁主任;教导处、特训处、日常生活指导处和农场生产指导处,国语、算术、公民、军训、艺术、医学于卫生等等,什么你的,我的,都是中华儿女,要‘求大同,存小异’。你们如同亲兄弟,兄弟在一个锅里摸勺子,难免要磕磕碰碰,但外敌侵犯,理应肝胆相照、同心协力。”
月正元的耳朵一阵燥热,心潮起伏;望天杨坦然自若地坐在那儿宁神远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来时的路上,你的影子和老子真像啊,您不仅精通战术和生产技术,而且对儒释道有研究。现在你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向上级请示去拿下柳庄。刀山火海,我月正元愿意跟你出生入死。”
望天杨看看月正元,禁不住想笑,问:“我是闲人一个?”
月正元把“闲人”听成“仙人”了,又问:“你在此成仙就不顾百姓的死活了?”
“仙人住在山上,‘五拜五祖为尊长,六拜六祖六圣贤……只要认真教书,为祖国解放大业培养抗日骨干,你也可以成为儒圣。今日不能后方安心教书,明天又怎能驰骋战场?” 望天杨转身离去,一时不见了踪影。
那月正元左顾右盼寻找,突然发现望天杨颇似先圣站在一棵杨树下,跑过去噗通跪倒,说:“我不是不想教书,而是觉得到前线上更能实现人生的价值。!”
望天杨又转过身来,笑道:“万世师表并不美观的‘骈齿’,反倒闪闪发光,成了点缀其精神面貌的两颗钻石。这完全取决于内在的涵养和气质!”
“望老师,我们愿意做这样的人!”
“人狂不得,食能果腹,衣能遮体就行了。大凡至圣衣着朴素,都喜欢粗茶淡饭,你们能吗?”
月正元心绪沸腾,怀抱着巨大的希望,心里头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他极力控制砰砰乱跳的心,说:“老师,这些我也能做到。”
“我相信!我再问你,假设有一天,一个美女秀发上别着金镶玉的珠宝,脖子上挂着纯金的项链,玉腕上戴着昂贵的手链。只要你能为鬼子做事,这个女人甘愿为你献出青春,你能拒绝吗?假如为了抗日牺牲了青春的女人是你的最爱,你还能放下吗?”
“这个,我……”月正元想起来那右眼皮不停地跳动。月正元想起泉清扬还是难以割舍,他看看望天杨,又看看天,太阳用自己的热的嘴唇温存地刺激着月正元的血液。
“你为了对柳妈的承诺和柳玮搭救了他们,可是从骨子里你另眼看待。你瞧不起她们,却又不忍心看到杨叶鸣和她们在一起。当和她们在一起又想着逃避。为什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传说,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在河边坐禅,这时候过来一个美女要过河,需要帮助。老和尚让小和尚把美女背过河去,小和尚怕色就拒绝了。老和尚坦荡从容地背起美女把她送到对岸,回来的时候,小和尚纳闷,老和尚指了指心窝说,这儿放下了,她就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月正元在那儿低着头,但望天杨还是看到月正元颤抖的腮,看到他内心的惊慌,望天杨摇摇头,说:“柳莲表面上爱上杨叶鸣,而心里喜欢上了你……甚至因为你的离去甘愿喝药去死。你对她无动于衷也因为动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