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佛岗之夜,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寂静得有些可怕。累了一天半夜身心交瘁的月正元终于可以鼾声大睡了。
一轮圆月透过窗户照着地铺和躺在上面的人,房门缓缓被推开了,进来一个身材苗条、五官俊俏的姑娘,她悄悄来到月正元的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月正元梦中见杨燕过来就一把将她攥住,杨燕另一手指着肚子说,“你看——孩子也不同意啊!”
“才几个月啊!来吧。”月正元着急地说。
“三个月到四个月之间,最容易坏事的。不行!”杨燕又挣脱出去。
月正元又要去抓,一觉醒来却见柳眉站在身边,惊慌地喊道:“柳专家,来这做什么?”
“月教官!柳专家白天欠你的啊!”柳眉看他惊慌的样子笑着说。
“你没有欠我什么啊?”月正元坐起来,披着衣服。
“可我觉得你要是不跟我去,我晚上睡不着觉。”柳眉说。
“关我什么事啊!你造你的武器,我教我的书。”月正元说着要躺下。
“就给学生一个补过的机会吧。”柳眉说着去拽老师,“和我走一趟吧。”
“好好!”月正元下了铺,跟着神秘秘的柳眉走出休息的窝棚,来到一个炉子旁边,先是一股红薯的香气扑来,后是白菜的甜味直沁入肠味。
“来的时候没能好好招待老师,现在补上。”柳眉拿着一个熟红薯替老师剥了皮,“给你——”
或许是月正元太饥饿了,竟然忘记问学生从那里搞来的这一顿美餐,就接在手里,“一进食堂冷飕飕,一两炒面二两粥。真没有想到工地上也这么艰苦啊!”月正元说着不由想起在家的老人、学生和明楼。
“老师,我觉得吃食堂无罪。以色列人、红军的吃食堂已经证明了吃食堂有利于培养团队同甘共苦的精神,利于打胜仗。可我们的粮油呢,鬼子封锁得厉害,友军连学校的粮油停了,食堂凭票供给,这样下去非离心离德不可,如果断了粮道,定散无疑。”
“粮道还断不了,这里的庄稼还长势好,我们还有棒子和红薯。”月正元顿时感到这一顿饭来路不当。经他再三追问,才知道是柳眉是从百姓的庄稼地里偷来的,“还人家吧。”月正元将红薯放下起身要走。
“都烧熟了,怎么还啊!”
“这个我不管,能搞来就一定有办法还回去!”月正元站定了。
“老师你放心,我那是偷啊!我发现地头红薯被牛马糟蹋了,露在垄上的红薯都被蹄子踹坏了。我不取来烂了可惜。”柳眉说着捡起那红薯往月正元的嘴里塞,月正元正要说话被塞住了嗓子里,差点把他噎死!
柳眉急忙找了一搪瓷缸子凉水过来,“老师,喝口水吧。”
“啪”的一声,缸子被打翻了,摔在地上。月正元打了缸子缓过气来,批评她:“老百姓把饭锅交给我们,让我们炼铁制造武器,可我们……”
“这样下去,就算粮食丰收了,也没有劳力去收,让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去收。大豆收晚了,会掉在地上,几场雨过后满地豆芽;玉米收晚了,玉米秆子上爬满了吃玉米的老鼠;红薯没人收,也会埋在地里,都浪费了!我不过从丢掉的粮食中拣些来孝敬老师。”柳眉将心里话告诉了老师。
“不是还有我们特训营吗?我们可以帮他们收获啊!”月正元说。
“老师,你以为我们还能收获吗?四周战事正急,鬼子的魔影部队随时会摸过来,柳边、浪泉还甘心失败吗?他们会纠集部队重回大浴河。”
“不瞒你说,我和柳仙客来这儿的路上,连人带马掉进沟里。我们好容易出来,急于到这儿来,没能及时还人家。我正想着明天找机会补百姓的损失。你却又搞来了!”
“一旦战斗打响,百姓和我们根本顾不得那么多!还不是让红薯白白烂了!他们做饭的锅都没了,还冒什么烟?我们拿来还不是添饱肚子为炼铁多制造武器,多打鬼子。”
“冻死迎风战,饿死不弯腰,老师教你们的,都忘了?就是红薯全烂了,我们也不能!亏你还是……”月正元突然想到马儿踏进的那一片红薯地。他觉得检讨的应该是他自己,想克制自己,控制一下情绪。
“炼不出来无所谓,也用不着拿家里的锅充数?他们不是执行党的指示,是借执行之名,行不执行之实,这不是成全党的事业,是破坏党的事业,彻头彻尾的破坏!谁管啊?你能管吗?拿几个破红薯烧了充饥,什么错?上纲上线?”
“怎么你偷红薯还有理了?!”月正元这样的口气是想责备柳眉没有必要,事情的真正原因在于自己,就解开上衣两个纽扣伸手从里面掏出一块明晃晃的大洋来,“这是我这几个元的军饷,你拿着天亮后马上替我还给百姓!”
“怎么能让老师赔呢,红薯是我拿来的!”柳眉伸手去推月正元的手。
月正元又推回去,“是我的红云踹坏了,理应我赔!”
“不能要!我现在是专家,薪水比你多。你留着还要照看嫂子呢,她怀孕了!”
“这两码事,你帮我收着。”月正元将大洋塞进柳眉的衣兜里。
二人你推我拥刚好被进来的杨叶鸣看见了,杨叶鸣说,“你月正元行啊!杨燕妹刚分别两天,就在这和学生搞上了!厉害!”
柳眉急忙去整理衣兜,见杨叶鸣一双贼眼望着,心突地一晃,惊恐而悲惨地望了杨叶鸣一眼,卑怯地向月正元的身后缩了缩。
“他还是个孩子……”月正元想给柳眉求情。
“是孩子吗?是不是像刚成熟的红薯一样,还有点奶香的味道在里面。”杨叶鸣把柳眉一对红红的山头和红薯头联想在一起。
“你也是教官,说话尊重一些。”月正元说。
杨叶鸣说:“教官,我知道什么是教官?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当教师不分身份,不管他是公办,还是社办;当教师不分他教什么,教学生还是教农民,教特训班;当教师更不分年龄,像月氏族长,还有你月正元。只要你教了,你就是老师,老师要有老师的样子。红薯一事要是百姓知道了会是怎么样?上级发动的大生产运动就会败在……柳眉从今天起不再是兵工厂的专家!”
“我来这么长时间,只给了点点的窝头和红薯秧子。推几趟车子,没了!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啊!我肚子饿得慌,一时找不到这儿的领导,我让柳眉去搞的……”
“月教官,别替他顶罪了。”杨叶鸣根本不信。
月正元把杨叶鸣拽到一边,不管怎么解释,杨叶鸣总是不能原谅。
“要不是望队长让我来,谁愿意在这鬼地方和你们搅和在一起?我走!”柳眉把兜里的大洋抛给月正元就走。
“望天杨让他在这大火炉里锻炼成长,看来我难以完成他们的交待了。”杨叶鸣望着气冲冲离开的柳眉,问月正元:“你打算一直干下去?”
“我本来是做梦来,没想到刚到给您惹麻烦了。我没有看好柳眉,他做了这丑事。”月正元凄凄地说。他感到非常难过,感到无比的无助。他知道他是一名战士,不是来安慰,更不是被安排来的,他只是这里一名教师,书还没有教却给领导和学生制造了这么大麻烦!他非常自责。
杨叶鸣关起门来说话:“柳眉偷红薯你或许不知道。当然了,你发现后批评了他。但要负次要责任的。”
“这事儿不能怪她。”
“我知道,你抓住了她的把柄,希望她乖乖地听你的话,可惜她不识抬举,所以你把吃饭钱给她了,想……”
“你不要想那么多。”月正元生气了,然后把翻车的事说了。
“原来你们车翻了,坏了红薯,被柳眉知道了,怕柳眉说出去,你拿一块大洋想堵住人家的嘴!这可能吗?”杨叶鸣哈哈大笑,说:“开句玩笑啊!玩笑啊!月教官好好当你的教官。我走了!”
“不送!”月正元愤愤地说。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这时候他至少想清楚了一件事情,他应该最大程度的干好自己的活。在这里他没有资格想那么多,更没有资格关注学生的成长。泉灵杨既然让当教官就一定有她的目的。他应该收起所有的情绪,做好份内的工作。
天还不亮,在一声号角声里,月正元揣起那块大洋,推起那“废铁”送到炉子那里。他尽力的谦卑的做着,不苟言笑。他觉得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因为他的爷爷的故事而鄙夷他,关心他的学生也让他砸了面子,他这样默默地想,等干完了活,无论如何要把大洋赔给百姓。
“你车推哪里了?月老师。”
月正元猛一抬头,车子已经碰到泉灵杨的膝盖上。泉灵杨鸣摸了摸膝盖,说道:“想老婆、孩子回家去,这里是工作战斗的地方!”
“活儿做完了,我想请个假去看看。您开一个批准条。”月正元想借看望杨燕的事去百姓,故意隐瞒了真实请假的目的。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认为这是集市啊!你以为这里的职工谁都能教的?要不是你老婆在我大哥面前求情,望天杨批示,我懒得让你当这个教师?”一向和善的泉灵杨却发起火来。
“别发火啊!要是望队长知道还敢娶啊?”月正元觉得好汉做事好汉当,就照直说了,“我来的路上把百姓的红薯毁了,拿钱去道歉!”
“谁敢对月正元发火啊?红薯的事是我做得不够好,忘了分你的饭票。柳眉怕你挨饿,就做了傻事。柳眉离开了,你也要走吗?”
“我去找找她!”月正元以为这样泉灵杨应该答应了。谁知道一向温柔的、和蔼的泉清扬发起火来谁也难以收拾:“离开的不是柳眉,不是月正元,应该是我!”
月正元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就推着车子离开。
泉灵杨望着月正元推车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悄然离去。
“月正元,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好好对职工上好每一节课!”喊话的是泉清扬。只见泉清扬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就像大浴河里挺拔的荷花般美丽、出脱。
月正元把车子推得飞跑,将废铁送去急着回来,不见了泉清扬。只见柳眉带着十几个姑娘跑过来,柳眉说是什么枪被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