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正元愣了,把柳眉叫到一边,轻声说:“借一步说话。”月正元把柳眉叫到一旁,问:“柳眉,你们不是还没有毕业吗?怎么也到这里?”
柳眉照实对月正元说了:“真的不好理解,县城解放了,我们的学业却结束了,我们所有学员被分流到原地参加革命,我军、友军和鬼子营里都有我们的学员。她们在不同的岗位上施展青春才华。而我们十几个人被拉上了汽车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儿是穷了点,远离硝烟,可以安心地学习、生产。”月正元说。
“月教官,你以为会让我们继续学业吗?如果继续读书的话就留在县城了!”
“你们还都是读书的孩子,到这儿来能干什么?”月正元替她们担心。
“月教官,你还不知道。我们来这儿之后,有的参加开荒造田,一个个姑娘家面对的是一片荒芜的野草,里面听说还藏着狼和蛇;有的去制造打击鬼子的武器、弹药,其实不过是炼一堆废铁!”
柳眉指着那一片片像营地的土造炼铁炉。
月正元想象着红彤彤的烈火把天地照得透红,炉子的旁边是那些从各家各户“请”来的“废铁”,有的锅勺根本没有用过,还有的可以说是刚从出厂不久的农具……面对自己的学生,对学生的棘手问题没有回答,他只是想把这样的问题留给学生,“你说呢?你是杨树湾最好的学生,面对这样的问题你应该有办法解决。”
柳眉在教官面前毫不避讳说:看历史,许多官员以隐瞒作弊,虚拟浮夸等手段欺骗上级官员,集体哄骗,与群众之间设置一道互不接触的厚厚的高墙,然后随意随意不顾民情“拔苗助长”。抗战时间,我党开展的大生产运动刚刚开始,她们怕上级说她们无能,便集体团结一心,敢于冒险,提早来了一场吹牛大赛。即便有一天首长来找群众谈话了,安排一些貌似群众的“演员”来摆平。
月正元看着柳眉满脸的无奈,他本来懂得这些但不想和学生讨论这个问题,他知道在那个年代是不能随意讨论政策的。这一点来说,他爷爷、望天杨和他自己的教训是很惨痛的!
柳眉等着月正元的高见,她想让老师帮助她领会这场运动。可月正元站在工地上,凝视了半晌,说:“目前,友军中反动派、顽固派非常猖獗,频繁在制造摩擦、甚至是军事和经济的封锁。‘皖南事变’爆发,我军几千人死在他们手里。军饷被停发,财政经济陷入极度困难。我党不得不采取‘力争外援,休养民力,医治创伤,积蓄力量,支持长期抗战’的经济政策,开展农业生产,兼办工业、手工业、运输业、畜牧业和商业。党政机关、军队、学校普遍参加生产运动,逐步达到粮食、经费自给、半自给或部分自给。同时,实行公私兼顾,军民兼顾,组织劳动互助,发展经济,以改善生活和保障供给,达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共度难关,既进行革命,又进行生产自足……”
“我知道,但这些是党和八路军、新四军的事,或者是妇救会和地方游击队的事。把这些棘手的问题交给一些学生,这教育办的还有什么意义?”
“柳眉同学,让学生参加农业生产和工厂制造,是特殊时期对学生的特殊教育。学生读书的目的是什么?是保家卫国,消灭日本鬼子,将来建设自己的家乡和祖国。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前线输送人才和物资。”月正元见柳眉慢慢地接受了自己的观点,问道:“他们给你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这个——”柳眉望着月正元犹豫了,说是不说呢?一边是军事纪律的约束,一边是最值得信任的教官。柳眉正要解释,就见面一个年轻的姑娘跑过来。那姑娘看了看月正元。
“这位是三圣庙的教官月先生。”柳眉介绍月正元之后,又介绍姑娘,“她我的同学,也姓月。”
“您好!”月姑娘和月正元同时握手,同时打量着对方,好像在那见过的感觉。
“月教官,去吃饭。我们的柳专家早让我准备了!我先走!”
“柳专家?”月正元看着姑娘离去,问柳眉。
“什么专家啊?就是制造土枪土炮的技术员。我来之后,被泉灵杨姐安置在兵工厂。钢管等造枪材料也被封锁,也没有个样本。对了,听说,你送了一批好枪?”
“那是特训班从鬼子搞来的。我们这么多人来,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你是英雄,又是教官,泉校长不会让你闲着。走!我们吃饭去!”柳眉一时来了兴致,脸上花一般得灿烂。
饭菜是胡萝卜加玉米渣儿熬成的粥,两个窝头,加炖红薯秧子,里面一点油水没有。
“月教官,条件艰苦,将就吃吧。”柳眉看着月正元发呆解释说:“你今天刚来,泉校长特意从老乡地里借来这些红薯秧子。”
月正元不是嫌弃饭菜差,而是想到特训班里的姑娘们,想到前线抗战的勇士们,什么也没有说,囫囵吞枣地吃过一个窝头,便捡起铁锨、镢头、铁犁和铁锅堆在独轮车上,刚要走,却舍不得将那崭新的铁锅送到炉子里炼掉,他放下车子,把那锅小心的放在一边。
柳眉早在那儿等他,见他这个样子,说:“没办法,钢材是禁运物资,鬼子看护太紧。乡亲们也懂,如果鬼子进了村,命都没了,还要这些干什么?大家集结在一起,安全多了。”
月正元又把那锅放进车上,柳眉说:“月教官,歇着干,累了要知道歇息。”
“柳专家,你放心。”月正元推着车子就走。
夜,月正元和战士们投入炼铁铸造兵器的夜战。大地变得神秘而紧张。突然西南方向隐约传来密集的枪声,月正元放下车子就走。
红云去哪里了,柳仙客呢?月正元感到事情不妙,他跑进柳眉给他备用的宿舍抄起家伙要走。屋外,紧促而熟悉的马蹄声。月正元等在门后,紧握着手枪。
“月教官去哪儿?”门开了,泉灵杨骑着他的红云马站在门口。
“三圣庙出事了,刚才那么多枪声。”月正元过去牵马。
泉灵杨跳下来,说:“不是三圣庙,而是老柳庄。”
“一定出事了?”月正元要去牵马被泉灵杨拦住。
“难道你忘了是谁打死了特训班那么多姑娘?”泉灵杨说。
“那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情,现在友军和鬼子交锋,我不能不管,把马给我?”
“你以为我不想管啊!泉龙杨那是我大哥!”泉灵杨又夸奖红云来,“一匹好马啊!战事太紧,没能及时告诉我,牵了你的马?月教官请你原谅。”
“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们特训班?特训班不像他们小肚鸡肠,还懂得抗战大局!”
“特训班从三圣庙来这里的路上伤亡太大,需要修整,我不忍心这样把特训班毁了。我带着卧佛岗的女子队前去,友军却撤了,就这样鬼子很快收复了老柳庄。”
“什么?老柳庄失陷了?不是有一队友军守在那里吗?泉龙杨不是在县城吗?”
“突然鬼子的魔影部队出现在柳树王下,他们袭击了老柳庄的友军。友军奋力抵抗,希望城里的部队增援,没想到狡猾的鬼子早切断了与城里的通讯线路。还是柳妈冒死冲出包围向三圣山和卧佛岗搬救兵。可是我们还没到,浪泉的增援部队就再次占领了老柳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月正元的拳头痛打在屋门口的一棵粗大的杨树上,就掉下好大的一片树皮。月正元好后悔地说:“当初,我为什么要来卧佛岗?如果我们留在杨树湾,魔影部队也不会如此猖狂占领老柳庄。”
泉灵杨说:“你不要自责了!这个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特训班的错!如果你们现在不走,恐怕被袭击的是你们特训班?”
“我们留在这里干什么?开荒造田有百姓,炼钢造武器有你们。”月正元恳求:“请原谅,泉校长。我要带领特训班回杨树湾。再晚了,恐怕鬼子过河了!”
“不行!你们还不能走!”泉灵杨呼来她的手下十几人将他拦住。
“自己的百姓不能保卫,活着什么意义?特训班教官丢不起!”月正元拔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泉灵杨果断地搬出来望天杨:“这是望队长的指示!”
“他在建设水库怎么指挥?”月正元一听是望天杨的指示,顿时火气更大了,紧扣着扳机。
“你也对得起望队长的培养?”泉校长喊住:“望队长是在水库基地,但他依然指挥全镇我们自己的军队、游击队和特训班。老柳庄失陷责任不在我们,而是他们。”
“这么说,望队长还是我们的领导?指挥权依然还在?”月正元依然不信。
泉灵杨走过去,很镇静地将他的手放下,批评道:“还长本事了?望队长就这样教你们遇到困难自杀?”
月正元尴尬地将枪收回。
泉灵杨说:“由于党内出现派性,友军中的顽固派的施压,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我党不得不采取的特殊办法。”
月正元问道:“既然如此,就应该马上给我们任务。”
“根据上级指示,三圣庙特训班、县城女子学堂和卧佛岗女子干部学堂,从今日起合并为女子特训连,适当的时候,改编为特训营。”泉灵杨说。
“那我什么任务?”月正元着急地问道。
泉灵杨拍了拍月正元的肩膀走进屋里。
月正元紧跟着进去,问:“是不是让我带领大家打鬼子?我一定会消灭他们。”
“正元!怎么一提任务就是打鬼子啊?望队长还说你现在的水平提高了,能够看大局,看大事。怎么非上前线才是打鬼子啊?”
“到底什么任务?”
“我们的学校表面上暂时撤销,而实质上不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办的更好。”泉灵杨这才将任务托付给他:“从现在起,你和柳仙客、泉清扬继续担任教官,到生产基地、到工厂去教他们文化和军事技术。这个教育由你全盘负责。”
“好!”月正元处于对泉灵杨和望天杨的尊重,对下级服从上级原则的执行,还是很不情愿地接受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