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布。绑带。”湖月沉静的声音传出来,风岚宫却里一片混乱。在宫里,就是掉了一根针都能传得面目全非的,更何况是皇后受伤的大事?就在蓝衣抱了慕容芷回宫不久,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一时间,风岚宫正殿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在淡红色的床榻边上放了三盆水,里面都是红红的颜色。帕子拧了一把又一把,不停地在慕容芷的额头上换,但是仍旧没有降下一丝热度。
幸亏了慕容芷平时是指定了湖月做御用大夫的,所以这会子湖月是最开始到的,卿睿凡进来的时候看着只有湖月和云霜在忙,床上的人又是那么的难受,他开口叫蓝衣去叫人,湖月又没有拦住,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需要这些人。”湖月看着涌进来的好几个御医监的同僚,甚至还有上司医长,这才觉得心里算错了一着棋。卿睿凡那么紧张顾陵歌的,怎么可能会只让他给她确诊?
“湖月,不得放肆。配合他们。”卿睿凡也是紧张极了,完全忘了湖月青衫医神的名号,竟然要他配合那些个老不死又不知变通的庸医。要不是看在顾陵歌的面子上,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湖月脸色难看到极点,但是又不能发作。只能恶狠狠的看着医长等一干人等,尽量说明外伤,阻止他们为顾陵歌诊脉。只要顾陵歌的脉象暴露,她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医长很困惑,处理外伤用不着他动手,只是这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辅医监一直阻挠他诊脉。
“母后听儿臣解释。”卿睿凡看到一脸低沉的太后。这大半夜的把人叫起来也是真的不怎么好,只是这宫里的事情没有脚的传播得异常快。
“晚间儿臣在雍元殿处理政事的时候,发现了刺客的声响,就叫了蓝衣去追,蓝衣一路追了人去御花园,在那里与阿芷相遇,然后就打起来了。等儿臣赶到的时候,阿芷已经受伤昏迷了。”关于这点,卿睿凡也是无奈。怎么就那么好死不死的遇上了阿芷呢?
只是有点奇怪,那群蟊贼,虽然是练家子,但是不可能在云霜和慕容芷的夹击下逃脱。慕容芷的功夫,毕竟异于常人。有蹊跷,但是说不出来。
“那刺客呢?”太后拿了佛珠,努力的抑制心里的异样。皇帝刚刚登基就被人刺杀,那还了得?
“死了一个,剩下的已经交给刑部去审了,不日就会有结果。”卿睿凡是亲眼看到的。那个提刀人,虽然砍了慕容芷一刀,但是他自己却被云霜活活打死。那种愤怒,卿睿凡是第一次知道女孩子也可以那么狠厉,招招打肉,刀刀见血,那人像沙袋一样被到处撞,连累得御花园的树都被蹭掉了皮。
“行了,去看看吧。毕竟是那么险的位置,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不好了。”慕容芷的伤在肚腹上,伤口不深但是长,几乎横贯整个小腹。太后也不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她看到了自己儿子的担心焦虑,也就没有过多盘问,放了他进去查看。这个时候,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完全没有用处。
蓝衣和云霜双双跪在寝殿外面,盛夏的青石板有暖暖的劲头,月亮圆得很,照在两个人身上是小小黑黑的一团。万籁俱寂,天地间好像就只有他们在忏悔自己的罪孽。
“娘娘经常这样救人么?”蓝衣踟蹰了好久还是问出口、当时的情形,云双看得一清二楚,没有顺手杀了他就已经是极大的好事了。下意识的,他觉得云霜的功夫也在他之上。
“主子不会救无关的人。”云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慕容芷会救蓝衣。按照之前的推算的话,最后蓝衣会成为慕容芷完成任务的巨大挑战,是应该早早解决掉的人,但是,这次却救了他。
蓝衣听完之后并不说话,心里却是暖暖。
折腾了大半夜,医长才满头大汗的出来。伤口造成的撕裂和出血让慕容芷的脉象异常的虚浮,脸色也是白纸一样,好不容易用了人参、红花吊气,才弄完所有的事情。也亏得湖月机智,给慕容芷的脉象找了个好借口。习武之人的脉象就算虚浮也不可能真气外泄惹得脸色苍白成这样。而这点,医长好像紧张之下并没反应过来。
“皇上,娘娘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只要按时换药,两个月之内就可以大好。”医长的话很是谨慎。皇后的伤口不算严重,只是说,“只是,伤口太长,难免会留下疤痕。”也是可惜了,本来这么完美的人从今以后身上要带着伤疤过日子了。后宫的女人以皇帝恩宠为重,但是皇后的那条疤,估计只会把皇上越推越远。
卿睿凡看医长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事,只是不好发作而已。他这个时候突然转头看着湖月,后者完完全全的无视了他,就没给过卿睿凡正脸。这个时候想到他的话,晚了。
“朕知道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们尽力医治娘娘,不管什么药只要用得上就行,不然就告诉蓝衣让他去找。”卿睿凡看着医长,说话一字一顿,表情好像铁铸,决心却是异常坚定。
底下的妃嫔们听到这个,虽然都是低着头,但是璃夏观察得一清二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是常态,昭太妃和湘贵嫔互相望了一眼,一瞬间的落寞让璃夏眼珠子转了转。然而,皇帝环顾四周,眼神停在湘贵嫔身上的时候,还是让璃夏吃了一惊。
“行了,你们都走吧,这里这么多人,搅扰了皇后娘娘休息。”卿睿凡揉揉眉心,看着身边一众人,赶在她们说话之前下了逐客令。如果慕容芷在的话,是绝对不想听到她们聒噪的声音的。
等所有人走了,卿睿凡颓然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边垂手的璃夏,淡淡道:“去把蓝衣和云霜叫进来。”璃夏应声而去。
“参见皇上,求皇上赐罪。”蓝衣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就是这么一句。云霜跪在他身边,面无表情。
“蓝衣,你是怎么保护的娘娘,怎么她受伤了你好好的?”卿睿凡去的时候,慕容芷已经受伤, 云霜正在疯狂的折磨那个凶手。所以对于慕容芷受伤的原因,他并不清楚。
“求皇上赐罪。娘娘、娘娘是为了救卑职才被歹人偷袭。”蓝衣现在想起那一幕都觉得羞愧。侍卫,本应该是主人的剑和盾,他却把主人变成了自己的盾,这样的守卫,没有资格再追随主人左右。
“行了,阿芷醒过来由她定怎么处置你,先下去吧。”卿睿凡轻轻的说完这句话,龙袍一挥,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是他答应了慕容芷要好好的护着她,但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连自己该怎么做都不知道。
云霜站起来,看着卿睿凡,声音冷厉:“我把主子交给你,我要回庄里领罚。明天风伊洛要进宫来,在我不在的时候,洛姐姐和湖月会全部负责主子的事情。”她知道主子这里离不开人,可是她不懂医,根本做不了什么。
“领罚?”卿睿凡有些迟疑。琉璃庄的很多规矩他一点都不清楚。云霜就算没有给过卿睿凡笑脸,但也不曾冷漠到如此地步。
“琉璃庄的规矩,所有伤害到主子的行为和让主子受伤的人,必须回长陵接受凉月的惩罚。”虽然是无心之失,但是云霜心里充满了愧疚。回庄里领罚是必须的。“为了不让人起疑,洛姐姐会易容成我的样子,到时候你自己随机应变。”
卿睿凡觉得头疼。早上常栋才从西南传回消息,说发现了南疆远行客的踪迹,同时,西南的部族纷争愈演愈烈,已经隐隐有了要开战的架势,楚昭南觉得需要加强防卫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卿睿凡还在犹豫。焦头烂额的时候御史中丞杨凡又要弹劾太傅李郁,说是太傅仗势欺人,勾结御卜监意欲害皇上,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流言,但一时半刻要解决也是不怎么可能。
晚间的时候他还在想要不要找李郁来谈谈,就听外面破空一把匕首,险险的插在他之前站过的那个柱子上,蓝衣惊觉,紧忙带了人出去追,偏生就在御花园遇上,再之后就是慕容芷受伤。他自己现在也是一团乱泥。
“主子说李太傅那件事情她已经在着手调查,不久就会查清事实真伪。至于西南屯兵的事情,皇上需要自己思量。”云霜看着卿睿凡苦恼的样子,还是先说了出来,就算这是慕容芷想事先隐瞒的。慕容芷不喜欢什么都没定数的时候贸然说出来,万一不如所愿反而惹得自己难堪。
“我知道了,你也先下去吧,今晚我守。”卿睿凡慢慢的站起来走到慕容芷的床前,轻轻拿了她的手在脸上摩挲,声音缠绵,眼神清明但深邃,就像是一潭慢慢泛起涟漪的湖,绵绵软软,深爱情重。
云霜在后面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就变了样子,巍峨高山变成温顺小鹿。卿睿凡和楚昭南,到底是能更胜一筹呢?云霜很好奇。她一点也不畏惧即将面对的惩罚,那是她该得的。夜色深重,云霜站在风岚宫的屋顶上,看着月色下的金殿銮瓦,默默的叹了口气,往长陵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