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琴弦挣断
柳梅音刚进门的时候看到顾陵歌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就知道事情肯定是败露了。但他本来的目的就是做个明饵,只要顾陵歌咬上他,那别的事情就好说。只要她能够说出那句话,他就能自圆其说,总会有办法的。反正顾陵歌也不会放过他,也幸好她最近足够闲,心情也不错,能有耳朵听他说。
“陈兄可真是神机妙算,在下还没有做什么,陈兄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在下还是太年轻了啊。”柳梅音并没有否认,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陵歌和陈露,然后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陈兄和陆姑娘姓都不一样,怎么会成为兄妹的呢?”
顾陵歌知道他是在质疑陈露身份的可靠性,接下来涉及到的事情应该只和顾陵歌有关系,所以柳梅音想确保在座的每个人都信得过。顾陵歌知道他的小九九,但是陈露知道的事情未必就比柳梅音少,所以他这个担心属实有点多余。
“这八仙过海,自然是各凭本事。”陈露抬了抬眉头,看着柳梅音的面色,心里的不满扩大了好几倍,对这人脑子里的不清醒嗤之以鼻。他是什么人,别说柳梅音接下来想说什么,就是他原来是谁,干甚营生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拔了胡须的老虎,它始终还是老虎。
“不过柳公子也不用多心,我和陆妹妹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但好歹也算是结拜过的,有甚听得听不得的在下都听过许多,倒也不介意多这一桩。”陈露既然从一开始就插了手,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何况这柳梅音这人实在是太磨叽了,万一到时候说不到重点他还能提点两句。今日这出戏的目的,就是让顾陵歌知道当年的具体经过。
“若是有事就直接说了吧,我多了解些,”顾陵歌故意顿了顿,然后环视了一圈,看他们神色各异的脸,突然心里充满盎然兴味。“那太阳神树就越好看。毕竟好东西背后都得有个好故事,不然可体现不出它的珍贵来。”
“这神树,确实是九王爷差人送过来的。”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前,柳梅音只是安插在这里的小小眼线,有自己的妻女,也有体面的营生,他和顾陵歌去的那间酒楼就是他自己的产业。他知道顾陵歌只是偶然,虽然顾陵歌和两位王爷的冤孽一直都在纠缠,但九王爷和十王爷派人过来的时候他都对顾陵歌没有概念。
说来也是巧,之前顾陵歌下榻的客栈,他家的店小二和柳家的管事刚好是表兄弟,接了柳梅音的命令,管事特意让表弟留意陆姓女客人,所以“当小二到在下府邸上通风报信的时候,在下就知道找对人了。”姓陆的人有很多,但是柳梅音始终忘不了九王爷的侍卫带过来的那副画像。这世间鲜少女儿家有那么凌厉的眼神,退可杀人的威压让他过目不忘。
“也就是从我们刚刚进客栈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了?”顾陵歌不是没有被人跟踪过,这种混迹于市井的暗线她也抓到过许多,但不得不感慨的是,自己最近确实太放松了。虽然她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被查到只是早晚,但这种背后有双眼睛死盯着,看着自己掉进陷阱的感觉,实在是有些糟糕。
“在下无意冒犯,还请陆姑娘息怒。”柳梅音看顾陵歌一双柳叶眉倒竖起来就跟要吃人一般,只能连说好几声抱歉,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一双眼睛更是直杠杠的盯住顾陵歌深如瀚海的深褐色眼瞳,“等在下说完想说的之后,任凭陆姑娘处置,柳某绝无丝毫怨言。”
“倒也不严重,柳公子莫要过分自责。”顾陵歌看着柳梅音,说话一字一句、柳梅音很可能只是老九老十派过来的先头军,想着先礼后兵,就看顾陵歌识不识相,会不会顺杆爬,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他刚才那句请罪的话最多只是想在说完之后保证自己安全的托词。顾陵歌当然也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柳梅音好歹跟踪了她这么几天,自己要如何处置他还要看自己心情。
“先把想说的说完了罢,这东拉西扯半天的,我脾气又不大好。”那副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去磨刀架在人脖子上一般。“万一一个没收住,柳公子这一趟就亏大发了。”
“是,陆姑娘说得对。”柳梅音当然听出来了顾陵歌声音里的杀意,但他无法无视。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但面前的这个弱女子,在刚刚说话的时候,好像身后站着一头猛兽,似有凭仗般的张牙舞爪。所以他只能强忍住心里的不适继续说道,“九王爷并没有跟在下说什么,只是让在下把这个锦囊交给陆姑娘,说的陆姑娘看到了就能够明摆王爷的良苦用心。”
没有让陈露失望的是,柳梅音说话确实没有抓住重点,但他知道柳梅音还有下文,所以并不急着拆穿,只是他多看了顾陵歌两眼,不知道接下来要说的,她能不能够承受住。
“锦囊?九王爷也十王爷现在也兴这种精致情趣了?”顾陵歌是知道的,老九和老十,一个是糙汉子,一个是痴汉子,这俩人身上什么都可能发生,唯独这些个小东西是绝对看不上眼的,只会说小家子气。所以只能说这么久他们俩被云霜和凉月改得也挺多。
等小厮把锦囊带到顾陵歌面前的时候,变故陡生。那小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摸了一把刀来藏在袖口,借着送锦囊的由头靠近顾陵歌,然后等顾陵歌伸手接过来的时候,拿了刀就往她手上划。看他的力道,本来是打算砍的,但顾陵歌反应够快,右手往下一沉,卸了那人的力道,然后往后面移了几分,又骤然抬起左手,抽过清河佩在腰间的长剑,反手就横在小厮的脖子旁边。双目沉静如水,一呼一吸间,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清河在顾陵歌往后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想干什么,所以并没有动手,只悄悄丢了一支香戳在那人手上的大穴上,使他动弹不得,方便顾陵歌下手。陈露也已经挪到了顾陵歌身边,摸着自己的右手腕,但笑不语。刚刚有一瞬间,在清河动之前,陈露已经把暗器抓在手里了,但是柳梅音看了他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他决定先静观其变。或许这个柳梅音,是个有点本事的。
“看来柳公子身边的人不大牢靠啊。”顾陵歌吸了口气,凉薄的看着家丁急慌慌的跑进来,拿麻绳的、拿刀的、甚至还有拿着护院棍的,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小厮绑得结结实实。然后跟着进来的是伊墨,面色黑沉如锅底。走进来的第一刻,他就给这个龟孙子扎了一针,然后卸了他的下颌,放他在一边,想叫又叫不出声,眉目又扭曲得好像肝肠寸断。
偏生伊墨的声音如沐春风:“哎呀呀,我这才离开多久就想我了?”他轻柔的走到顾陵歌面前,拿了棉花给她止血,手上的力道莫名重了几分。“想我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整成这样呀。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了你一样。”
“是不是呀,陆-姑-娘?”他最后三个字近乎咬牙切齿,顾陵歌哪里能听不出来。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只能扯了扯伊墨的袖子,继续对柳梅音道,“柳公子是读书人,对管家可能不太在行。既然都犯到我手里了,还请给个人情,把这人交给我可好?”
顾陵歌应该确实是气到了,连自谦的词都懒得加,但她看柳梅音的眼神还是没有变,温温柔柔的大家闺秀样子,好像刚才的玉面罗刹并不是她,而是被人附身一般。事实上,顾陵歌一开始就对这小厮起疑,所以一直都在防着他,但始终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身体状况并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论,所以才会被划到手。
“这是自然。”柳梅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并没有惊慌,他只是看着顾陵歌,眼睛里的坚定和气愤也点燃了,“出了这等事,柳某自惭形秽,负荆请罪都来不及,怎么会包庇这样的歹人。让姑娘受伤了,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责罚。”
本来是说完了之后才会发生的惩罚,因了这插曲,提到了现在。
但顾陵歌并不想要现在就动手,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然后让清河拖着人下去了。她自己则是打开那个鸦青色雀羽暗纹绣福字的锦囊,拿出里面缠成一个圈的七条素色琴弦,有一瞬间的懵,然后心里一直压抑着的东西冒出了头来。
她明明,昨天晚上才跟母亲说了要放弃父亲的。现世报这么快的吗?
“九王爷说,这是令堂的遗物,现在是物归原主,还请陆姑娘节哀。”柳梅音看到顾陵歌突然晦暗下去的脸色,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而且,九王爷让在下给陆姑娘带句话……”
他话没有说完,旁边的陈露已经是一个眼刀递过去了。他悄悄噤声,然后看到顾陵歌轻轻的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