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是有秘辛【下】
顾凉月一直都知道,这世上能够让卿睿廷失了仪态,穷追猛打的事情,从来就只有两件,一是为了他的太子哥哥,一是为了他的妻子。他们俩一路走来,其中自然不缺磕磕绊绊,但卿睿廷只有在这两件事情上才有如何都不退却的底线。而现如今,皇帝稳稳地坐在龙椅上,自己也已经成了他的王妃,一时之间还真的揣摩不出个所以然。
“你若是想说,我便听着,左不过都过去那么久了,有什么一起面对就是了。”顾凉月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并没觉得可以等闲视之。从她第一次知道卿睿廷到现在,四五年的光阴里,他对琉璃庄的不信任和追查,严得有目共睹。她也不求这件事说出来就能够翻篇,但至少,比他一个人扛着要好很多。
“以前我和九皇兄小的时候,见过一个女人,那是父皇才召进宫,说是唱曲儿的伶人。”卿睿廷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的是,为什么当时父皇会把这么个明显就不适合宫廷的人招进来做活靶子。“那个时候九皇兄和我正是顽劣的时候,听说她弹得一手好琴,就相约着去她暂住的海棠阁去听。”
“那个时候的我们俩哪里是静得下来的人,后来不仅把她的阁楼砸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拿了父皇送的匕首,把琴弦都给划拉得稀碎。”卿睿廷感觉脚上有点乏力,干脆就坐在了地上,两条长腿像个簸箕一样打开,往后一躺,也靠在了美人榻的边缘上。他挪挪位置,枕上了顾凉月的小腿肚,在日光的照耀下微微闭上眼睛,棱角分明的面庞上若隐若现的扫过流光,使得顾凉月生生有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但是她只是笑着看我们,说我们朝气蓬勃,身体康健,应该被照顾得很好。”想到佩瑶温柔的相貌,轻声细语如春风拂面,云鬓星眸似十里桃花,卿睿廷就更是放松,“因为我们毁了她的琴,她又一直僵持着非那把琴不弹,还惹得父皇发了一通脾气,直说要罚我们做一把琴赔给她,但是她拒绝了。
“她跟父皇说,’儿孙绕膝,平安喜乐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事,民妇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父皇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终于放过我们。她就站在旁边一直跟我们笑,还眨眼睛。”卿睿廷睁眼看了下顾凉月,她的眼睛里也有星星。“那双眼睛,真美得好像天河如斯,垂顺而下。只可惜,后来还是干涸了。”
“父皇接她进宫的时候,给的身份是伶人,这就给了很多人可乘之机。”顾凉月心知重点要来了。卿睿廷是个不管怎么铺垫前情,也不会多太多话的人,“前前后后的,有很多人都开始刁难她,就是一个小小的御女,都能够让她抱着琴在月门那里站两个时辰。”
“这就是我不许你纳妾的原因。”顾凉月有心跟他开玩笑,接下来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但她本着调剂心情的想法还是继续说道,“免得你随便纵着一个野女人,都可以让我在白露苑外站上一天一夜。”
“就是你让我纳妾,我也得把你看上的倒霉姑娘送去庵里清修,免得让她发现我家风严正异于常人啊。”卿睿廷捏了捏顾凉月的手,虽然嘴上在开玩笑,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她从未让他真正为难,也一直都以他的原则管理整个王府。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出了父皇要封她为妃的言论来,一时间阖宫震怒,人人都是愤愤不平的样子,她的日子就更加艰难,最后死在了海棠阁里。”说起佩瑶的死,卿睿廷也一直都觉得蹊跷,但他后来查到的消息都指向同一个人,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息了再找的意愿。
“被我和九皇兄划花的青萝帐子还飘垂在内殿,她那把坏掉的琴就在她手边,她自己脸朝下趴在地上,脸上都是血污,我们俩小孩子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那个时候的卿睿廷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人,就用个午膳的功夫就倒在了自己的面前,而这也成为了他之后在宫里谨小慎微的契机。“而那个时候,父皇正在行宫里,太子哥哥随行。没有人救她,甚至在她将死,都只有我们两个一直找她茬的捣蛋鬼在她身边。”
“她很努力的想要坐起来,我和九皇兄只能把她扶到榻边让她舒服点。她看着我们说她自己的孩子也和我们一样听话。她让我们给她的孩子和丈夫带句话,还把琴板留给了我,把身上的一块玉佩给了九皇兄做信物。”顾凉月大概猜到了,那张琴板应该在库房里,虽然卿睿廷在成亲的时候就把自己的私库钥匙给了她,但她一直都没有进去看过,因为没有需要用到的地方。如果她早点进去看到那张琴的话,可能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人送还长陵?这么多年过去,闹腾出了多少事情。”顾凉月觉得,如果只是单纯的这一件事的话,直接做好了就行,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佩瑶死后,父皇和母后封锁了所有消息,所有人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自然我们兄弟俩也不可能大张旗鼓。”他们俩那个时候也是小孩子,除了避开耳目和嬷嬷把琴板琴弦藏起来之外,短时间也做不了什么。“当我们知道佩瑶的丈夫上了长陵,创建琉璃庄的那天,正好是我们得知他在培养死士要报杀妻之仇的时候。太子哥哥的人和我们出去寻找的人撞在了一起,带回来的都不算是好消息。“
“等等,”顾凉月越听越不对劲,脑子里突然乱成了一锅粥,“太子给你们送的消息?他怎么知道……”她不相信卿睿廷他们会躲不过卿睿凡的眼线,那个时候他们都是皇子,正是各凭本事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把所有的底牌都放在明面上?
“因为我们,才是皇兄的刀。”卿睿廷有的时候是真佩服卿睿凡的算计,他能够把所有人都放在应该的位置,使其为他肝脑涂地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我们察觉到了皇兄的警告,但是又不能从此就偃旗息鼓,所以我和九皇兄商量之后,只能做出我们和琉璃庄不共戴天的样子来,打算先找到人,并且见上一面,之后的事情就可以慢慢的说。”
“哪知道,这么多年,阴错阳差的,你们却是根本没见过对方,加上皇上的意思,越想加急却越没有一点办法。”顾凉月很轻易地把事情连起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卿睿廷和卿睿扬搜寻了这许久,却几乎没有害过琉璃庄一条人命了。
“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顾凉月喟叹一声,心里满是惆怅。虽然谜团是解开了,但若是提前一年告知,那顾陵歌也不会远走,卿睿凡也不会变成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应该早就尘埃落定的。
“本来就心怀愧意,所以算不上辛苦。”卿睿廷摸摸顾凉月的头,声音温柔得好像日暮时分从半山腰垂下来的轻纱云,“前几日探子说的快要找到了,所以我和九皇兄就一直在讨论,希望能早点弄好这事。”
“还得在不被皇上发现内情的情况下。”顾凉月揣摩了下顾陵歌的性格,心里有八成把握这事简单,唯一的问题就出现在卿睿凡身上,只要他不起疑,这件事就还好,若是他觉得蹊跷,那多半顾陵歌也是保不住的。
“我说的我们是皇兄的刀,是因为,皇兄一直想借我们的手除掉琉璃庄。”卿睿廷一直都知道,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谁是谁的伥鬼,谁做了那头老虎,没到最后,就无人说得清楚。
顾凉月心头大骇,一时间气火攻心,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恨不得把身体里所有的血肉都咳出来,卿睿廷也被她吓到,一时间拍也不是,哄也不是,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一边赶忙让人去请风伊洛过来。
顾凉月最后还是咳了一大口血出来,鲜红的颜色刺的卿睿廷心里更加慌乱,好像看到了当时嘴角带血的佩瑶一样。他只能把顾凉月紧紧抱在怀里,让萃琦去拿盐水来漱口。顾凉月紧紧地抓住卿睿廷的袖子,好像将死之人抓住大夫一般,手上青筋一条一条的蹦出来。
“我那个,苦命的姐姐啊……”顾凉月说完这句话,径自闭上眼睛昏了过去,卿睿廷赶忙把她抱回寝殿,脸上一片焦急。一边喊了好几拨人去找风伊洛。
风伊洛刚刚进来就看到卿睿廷跟个热锅蚂蚁一样。她看到顾凉月恍如金纸一样的面色,也加快了脚步赶紧走上前去诊脉。
“怎么的这是?说了些什么混账话,怎么引得她气火攻心?”卿睿廷张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要怎么告诉风伊洛有人希望琉璃庄庄主死?要怎么说自己,也是招得琉璃庄葬身火海的推手之一?
他一时,陷入了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