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太子伴读?”卿睿凡觉得有些奇怪。现在自己皇后都跑了,自己跟谁去生太子?若是没有太子,这太子伴读又是个什么鬼玩意?莫不是……卿睿凡看着卿睿廷,目光悠远,好像要穿过皮相去看他到底包藏什么祸心一般,但他没有看到。就好像自己看不懂顾陵歌一样,现在自己也看不懂自己这个亲弟弟了。好啊,真是顶好啊。
“是,还请皇上恕臣弟冒犯之罪。”卿睿廷仰视卿睿凡。他现在又何尝读得透自己这个哥哥的想法呢?他从卿睿凡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他又何尝不是?若是真的有选择,他宁愿他们一生躬耕布衣,兄贤弟悌,可这玩意选不得,太难了。
“皇弟若是替朕寻得回皇后,别说太子伴读,就是太子帝师寡人也给你当。还是说,皇弟有什么别的更好的提议?不妨来听听。”卿睿凡不想把自己的亲弟弟往不好的地方想,但是他也不能不防。毕竟,若是卿睿廷坐了皇位,按照他对顾凉月的宠爱程度,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还是说,背后还是那个女人在出谋划策……
“臣弟惶恐。”卿睿廷单膝下跪,膝盖骨砸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很像现在卿睿廷心里的痛,也是钝钝的。皇帝已经到了连自己都要怀疑的地步了吗?“就是借臣弟千个万个胆子,臣弟也不敢逾越啊,臣弟胸无大志,山水游惯了的,万望皇上明察。”他感觉自己腿肚子都要抖起来了。
卿睿凡像是自嘲一样的低头笑了笑,然后让卿睿廷起来,“先起来回话吧,地上凉。”
卿睿廷站起来,缓缓落座。他刚刚若是没眼花,卿睿凡玉冠下的青丝,已渐渐有生华发了。
“皇上莫要伤神,皇后娘娘只是一时性大,出门玩乐去了,不多时就该回来的。”卿睿廷曾经想过,若是顾凉月一声不吭就出门了,自己若是站在卿睿凡的立场上又会怎么样。他自是明白自己的,若是顾凉月不知踪迹,他才没心思管什么朝政社稷,也不会乖乖的等着她归来,肯定撒下天罗地网,布下明线暗线去寻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做不得皇帝的原因吧。
“这一不多时,就快要到春天了啊。”卿睿凡听这样的宽慰话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他明白他们的好意,但也实在,不行。他只要一想到她在外面粗枝大叶餐风露宿,腿上有伤心里有疤的,就怎么都觉得不痛快。人不在眼前啊,相思就跟蛊虫一样天天晚上爬他床,好不容易白天见个人熏个香把自己弄得很忙的样子,一躺在床上就不行,满脑子都是她。
他曾梦到过这人在进京的路上,气息奄奄的趴在草丛边上,自己做在春耕回程的马车上,马蹄哒哒,他在车上心神不宁的想她。而她就刚好看到自己的华盖侍卫走过,咬死了牙关没有发一点声音。他多想代替她喊住车上的自己,但他话到耳边突然想起,这人,从来不会求人。
他和她相处那么久,好的坏的大的小的事情她从来都自行解决,宫里宫外,私事公事,从来没见她低过头。
也是了,她那么骄傲一个人,武艺傍身,四海之内伤得到她的屈指可数;冰雪伶俐,海内八荒也没几个人骗得到她,琉璃庄的人又宠着她爱着她,自己,又算个什么呢?
“皇兄?皇兄……”卿睿廷看卿睿凡的眼珠子都直了,只能叹口气摇摇他,让他回神。这个人啊,用的心一点不比他少。
“阿陵……”卿睿凡似乎没听到卿睿廷说什么,但是卿睿廷却清清楚楚听到了卿睿凡在说什么。
阿陵?据他所知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一个人名字里带“陵”这个字,而那个人,好巧不巧,正式她一直都想找的人。
“皇兄说的阿陵是?”卿睿廷也没有再摇卿睿凡了,反而凑近了耳朵想要听清楚些,但他这次是没机会的,卿睿凡已经神游回来了,象征性的一巴掌拍在卿睿廷脑门上:“什么阿陵?你又耳朵痛了?”好险,他差点忘了卿睿廷还在这件事。
“皇兄真是,不好好关怀关怀弟弟我,还要打臣弟,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去找……”卿睿廷在看到卿睿凡好整以暇的表情的时候,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但刚刚那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失言,又住了嘴。还能再去找谁呢?他们兄弟几个,已经只有自己了。
“别瞎转悠,带着蓝衣回去看看十王妃吧,这天气马上又要下雪了,再不走寡人就得把你留下来过夜了。”卿睿凡站起身来,站在一边的璃夏拿了黑绒金丝绣团龙祥云大氅来给卿睿凡披上,打个利落的如意结,然后又恭顺地退到一边去了。
“皇兄说得极是。”卿睿廷张张口准备说什么,都到嘴边上有换了话头,“那皇兄若是有了太子,可千万别忘了臣弟已经预先说过了要太子伴读了啊。”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得担心的,一切事情都还来得及,都还会有将来一般。卿睿凡被他感染,轻轻的笑笑,挥手目送他离开。
有的东西就和这白雪一样,慢慢的,终究还是要化掉。
“璃夏,找个人看着老十,发现有任何不对的,你听着再跟寡人说。”卿睿凡大踏步往雍元殿走,璃夏一边答应着一边把他送到月门口,然后转头就又去敲打了几个不安分的。
她从未听顾陵歌说过,为什么十王会那么想要折腾掉琉璃庄,为什么一直那么那么想要让顾陵歌死,她不知道,她也曾经以为她们的矛盾是可以化解的,直到刚才,十王爷就听到了个“陵”字,眼睛里禁锢的猛兽就张牙舞爪的爬出来了,整个人就好像年画上的凶兽,张口就要吞人一般。
她明白自己只是个宫里的掌事姑姑,顾陵歌的格局比她大多了,但她也明白,顾陵歌很多时候也不想有那么大的格局。看得越透心里月难受的道理,她都懂,更何况那个人。
慕云阁。
云繁每天晚上都会把账算一遍再休息,今天也是,刚好今天又是各地分行报账的日子,她要算的东西可多,连晚饭都没跑几口就开始做,伊墨坐在一边看医书,她做在这边算账,一时间也是岁月静好的小模样。
算到快亥时的时候,她看到了方圆夹在账本里的修书,拿出来拆开,差点把茶打翻掉。伊墨有些好奇的站到她身边,伸手环抱住她的肩膀,借着她的手一起看,然后他小小哇了一声。
云繁咳嗽一声,唤了管家进来,说是把云澜穆壹和长安带过来,有要事相商。她想着风伊洛有身子就不叫她,那鬼知道,所有人都来了。
“所以管家你到底通知的是谁啊……”云繁扶着额头,伊墨已经乖乖坐在她身边,就是看到自家姐姐也没有挪过去,惹得风伊洛啼笑皆非的。
管家也很无奈。他没想到去云湖堂的时候风伊洛正窝在长安怀里打盹,似是有点不舒服的样子,自己也已经传达到说风伊洛不用去,但她自己要跟上来,说什么长安不在身边她不安心。
去武馆的时候,穆壹正在让自己的两个弟弟练晚课,听说了要出门,课都不练了,只缠着穆壹就要来,穆壹思忖一下也没怎么阻拦,就三人一起到了。好死不死的,常栋也坐在武馆里,好像是来串门的,听了一耳朵之后死活都要过来,说什么之前一起共过事,这份情意不可辜负,好说歹说才终于给劝回去。这一晚上就没有好好听计划走的人。
“方圆说他三星镇看到主子了!”云繁把信拿出来,然后轻轻念了一遍,“见信好,两日前我在三星镇的店里见到了大小姐,初见时她孤身一人,右手断筋,腿伤加剧,蓬头垢面,略带休整之后,意欲西行去往西南。她言勿扰,静待为宜。”信短,但是让在座各位都心酸不已。
孤身,有伤,不欲救,这个人真的狠。
“那我们怎么办?追查顾淮还是跟随主子?”穆贰最是快人快语,也确实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只能问出来。
“都不,待着。”穆壹沉思着,想了好一会缓声道。他环顾四周,见没人有什么意见,所以也就沉默了下去。他实在想不出,除了听顾陵歌的话以外,他们还能干什么。顾陵歌是块石头啊。
“我觉得,要去找她。”风伊洛在椅子上有些不舒服的动动,惹得长安走过去,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她坐在他腿上,“她那个身体状况,不能再放任了,会死的啊。”
“可能你们不是很了解,那我用一个比喻来说。”他们都知道顾陵歌身体不好,但到底有多不好他们没有概念,风伊洛有,所以她要让她们清楚明白,“如果是首饰,陵歌现在的状态就是漆被磨掉,珍珠脱落,金丝绣线崩掉,快要看不出纹样来的发冠;如果是梅花桩,她就是钉子已经掉光,摇摇晃晃快要被从地里拔出来了的那个废旧梅花桩,就这样,大家也觉得放任她一个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