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悟空等人跟随玄奘法师,穿过十几条热闹喧哗的大小街道,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来到洪福寺门前……
远远地,那门头僧望见玄奘一行后,便早早大开山门,毕恭毕敬地将众人迎入寺内。
这座洪福古寺,始建于东汉末年,数百年来历尽沧桑、几经沉浮,而今已发展成为占地五十余亩、僧众数百人、香火鼎盛的一座宝刹禅林。
洪福寺的建筑布局颇为工整,其坐南向北,横向分中院、东院、西院三部分。西院为禅院,内设禅堂、方丈室、寮房等;东院为塔院,院内建有十八座七层浮屠塔;中院为主院,内有四层大殿,从前至后依次矗立着天王殿、大雄宝殿、祖师殿和藏经楼。
走在香烟缭绕的洪福寺内,耳边响起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不时有往来的僧人、香客停下身形,向玄奘法师合掌顶礼。
“阿弥陀佛……”在一一回礼的同时,玄奘带着悟空等人,脚不沾尘,径自进入西院,来到方丈室中。
“快,把他放下!”玄奘吩咐悟空和悬胆,让他们把小哑巴轻放在自己的禅床上,然后亲自动手,将小哑巴的鞋袜扒掉、裤腿挽起。
“哎呦……”尽管玄奘小心翼翼,动作很轻,可昏昏沉沉的小哑巴在被触及伤处后,还是忍不住痛出声来。
“小施主稍稍忍耐一下,贫僧这就为你治伤……”玄奘说着从靠墙的立柜中取出一个小葫芦,顺手拔掉葫芦塞,让悟空等人分别嗅了嗅。
“这是上好的药酒,专治跌打损伤,是贫僧在一位名医指点下,用三七、牛膝、生地、黄酒等泡制而成的……”玄奘边讲边把药酒倒出少许,均匀地涂抹在小哑巴通红肿胀的脚踝和膝盖处。
在涂抹过程中,小哑巴的**声渐渐小了。慢慢地,面色苍白的他竟轻声打起鼾来……
悟空等人见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方丈师弟,你回来了……”这时,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从方丈室外传了进来。
声到人至,一位年近五旬、面色红润的胖大僧人来到屋中,一手捋着花白长须,一手捻着玛瑙念珠,冲玄奘笑道:“方丈师弟呀,你总算回来了!不是愚兄说你,你现在已是一寺之主,将来更是要成佛作祖的,你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动不动就独自出去行脚了。”
“说什么成佛作祖,玄潭师兄休再取笑!今后若无重大法事,玄奘定当沉心静意,枯守山林!”听玄潭如是一讲,玄奘有些哭笑不得。
“师弟言重了!愚兄的意思是,如今寺内香客众多,你大可以在禅堂讲经布道,让他们也听听,这样不也是普度众生嘛?!”玄潭说起话来趾高气扬,显出一副高僧大德的模样。
“师兄所言极是,小弟谨遵教诲!”面对佛气十足的玄潭,玄奘一脸无奈。
“哎呀,师弟,你太过客气了!你是方丈,让外人看着,好像这洪福寺是我这监寺当家作主似的!”玄潭说着斜着眼睛瞅了瞅悟空等人,咧嘴笑道:“师弟呀,这几位施主也是和你一起来的?他们……”
“他们是尉迟将军的朋友,也是小弟的俗家弟子,其中一位受了些伤,想在寺里将养一段!”不等玄潭讲完,玄奘便抢过了他的话头。
“是尉迟将军的朋友呀……那,那在此养伤也不是不行!不过,最好别在寺里……这样吧,让他们到寺后菜园中住着如何?”玄潭闻言,略显尴尬地笑道。
“师兄考虑得很周到,小弟也是这样想的!小弟这就安排他们前往菜园!”玄奘言罢,到外面叫过一个小和尚,跟他小声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两个僧人抬着一副担架来到方丈室内,跟玄奘、玄潭见过礼后,将迷迷糊糊的小哑巴从禅床上抱起,轻放在担架上抬了出去。
玄奘、玄潭及悟空三人随后跟了出来。
“师弟,你领着他们去吧,愚兄就不陪着了……”在目送玄奘等人转身离去的瞬间,玄潭阴阳怪气地嘀咕道:“唉……收徒弟不是不可以,可收一群叫花子有个屁用……”
“玄潭法师,您说什么?!”悟空听着扎耳,当即扭过头来质问道。
“说什么,老僧在诵经,关你何事!”玄潭瞪了悟空一眼,甩袖而去。
“金施主勿怪,玄潭师兄就是这个脾气!以前老方丈还在世时,他便是这洪福寺的监寺了,而自从贫僧当上住持之后,他便有了不小的怨气……”玄奘拉起悟空,边往后走边向悟空解释道:“方才他的话完全是冲着贫僧说的,金施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另外,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小施主在养伤期间,咱们还是以师徒相称为好!”
“师徒相称?师父怎么忘了?刚刚在城门口时,金某已经拜您为师了!”见玄奘用心良苦,悟空颇为感动。
“真要拜我为师,金施主不是在玩笑吧?”
“师父不跟弟子玩笑,弟子便不跟师父玩笑!”
“嗯,好,既如此为师就收了你这个小徒弟!”
“多谢师父!”
“为师既收了你,便要对你的慧命负责,这样吧,为师给你起个法名如何?”
“请师父赐名!”
“嗯……以后为师就叫你金子吧!”
“金子?这也算法名吗?”
“当然,是金子就总会闪光嘛?!”
“那悬胆呢?他叫什么?”
“叫悬子!”
“小哑巴呢?”
“叫小哑!”
“秋水呢?”
“还叫秋水!”
“她怎么还叫秋水?”
“因为为师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师父!”
“那秋水将来还会拜一位名师吗?”
“或许会!”
“或许会是什么意思?”
“或许会就是也许会、大概会、大致会、大体会!”
“哈哈……”
一路上,悟空和玄奘相谈甚欢。说话间,大家已穿过西院的后角门,来至菜园之内。
菜园的面积大约五六亩,如今岁至寒秋,早过收获季节,园内了无生机、空空荡荡,显得有些荒凉。
在菜园的西南角上,立着一所不起眼的小院,院中有一间上房和南、北两间厢房。
来到小院门口,只见一位灰头土脸、衣衫破旧的老僧正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晒着太阳不住地打瞌冲盹儿……
“玄策师兄,您又忙着和佛祖约会呢?”玄奘来到老僧近前,在他耳边轻轻打了一声响指。
“啊呀……是谁这么讨……哦,是方丈呀,您回来了……嚯,今天带这么多人来看我,下个月才是我的生日呀?!”玄策揉揉睡眼,站起身来,冲玄奘一躬到地。
“玄策师兄快快请起,玄奘是您的小师弟,怎敢领受您老人家的大礼呀?!”玄奘说着赶紧将颤颤巍巍的玄策扶起身来。
“方丈此言差矣,前几日监寺僧玄潭大人都说了,以后咱们洪福寺要像朝廷一样讲究尊卑有序,所有的僧人见了方丈、监寺,都要如见父母官一般行叩拜大礼!”玄策一字一句,嗓音极高,似乎生怕别人听不明白。
“玄策师兄呀,玄潭师兄那是在说气话,您老人家莫当真!”玄奘笑着拍了拍玄策的肩膀,然后指着悟空等人言道:“师兄呀,知道您老人家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寂寞,小弟特地找了几个人过来陪陪您。这几位都是玄奘的弟子,跟您的弟子是一样的。其中一位受了些伤,要在这里养一段,还请您老人家多多关照!”
“没说的,没说的,大家随我来吧!”玄策闻言,笑眯眯地将大伙儿让进了小院儿。
令人意外的是,尽管玄策看起来不修边幅,但院里、屋中却都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
玄奘坐下来喝了口茶,又和大家闲聊了几句,便带上两个抬担架的僧人,起身去了。
送走玄奘后,玄策将悟空、悬胆和小哑巴安排在北厢房,将秋水安排在南厢房,他自己则住在了正房内。
相处几日后,大家逐渐熟识起来。隔三差五的,玄奘便会亲自过来给小哑巴诊治伤势,慢慢地,小哑巴可以扶墙下地了。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悟空等人已在小院儿住了一月有余。
渐渐地,悟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玄策除了每天收拾屋间、打扫院子以外,有时还会往正房内一尊原本完好无损的、一人来高的木佛上涂抹些石灰、烂泥……
悟空百思不解!一日,在帮着玄策打扫房间时,悟空问老和尚:“玄策法师,正房内的那尊好好的木佛,你怎么把它毁了?”
“小兄弟,你不懂了吧,这不叫毁,叫做旧!” 玄策颇为神秘地言道:“这木佛是玄潭大人弄过来的,他先让我整的越旧越好!待等来年,找来几个高僧大德开开光,再碰到个大点儿的法会,便能当做古佛卖个好价钱了!”
“拿佛像赚钱?玄潭法师这不是在做买卖吗?”悟空十分诧异地言道。
“做买卖怎么了?!这洪福寺里,除了方丈等少数几人在参悟佛法外,大部分都是指佛穿衣、赖佛吃饭的主!”玄策嘿嘿笑道:“不瞒小兄弟,老僧为什么整日在这里忙忙叨叨,还不是因为玄潭大人每月都给我开几两银子嘛!另外,这几日玄潭大人又派人多给我送了一份银子,说是让我监视你们!”
“监视我们作甚?”悟空疑心大起。
“哎呀,还不是因为方丈收了秋水这样的女徒弟!”玄策压低声音言道。
“可恼,这个脏心烂肺的玄潭怎么如此下作?!”悟空闻言,顿时勃然大怒。
“小兄弟莫恼,我知道方丈是正人君子,你们也都是好人。对玄潭大人,很多时候我是阳奉阴违,光拿钱不办事儿的!”玄策狡猾地笑道。
“多谢老人家坦诚相告!那玄潭这样处心积虑对付玄奘法师,究竟所为何故?”悟空皱着眉头,颇为担心地问道。
“嗯……据我估摸着,玄潭大人是想谋夺住持之位了!”玄策转转眼珠言道。
“谋夺住持之位,这又是为何?”悟空大惊道。
“唉!小兄弟不知,去年老方丈圆寂前,玄潭大人也是有希望接任住持之位的……”说到这里,玄策略微顿了一下,然后滔滔不绝,向悟空讲述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洪福寺传法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