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匹骏马飞驰而过,踏碎了满地春草。马上的女子披雾而来,面容憔悴落寞,浑身上下似乎透着无边的冷寂。哒哒的马蹄声在桑河镇停下,疲累的姑娘下马,将它系在山下。匆忙走上那唯一的一条石阶,只知前路渺渺,这一去就再无转圜之机。
大约一个时辰后,沈昱宸出现另一个山头,他身边是寸步不离的南羽。依照闻悦给的路线,很容易就找到了关押柳清持的那个山洞,洞口被蓬草掩着,两个人藏在暗处看守。南羽是靖宇帝亲自放在沈昱宸身边护他安危的人,身手自是非同一般,悄无声息的就将那看守的二人解决了。
两人入洞,避过闻悦提及的三个机关。才一深入,里头那两人便发现了他们,一道黑影幽灵似的飘出,南羽立刻就与他缠斗在一处。沈昱宸刻不容缓迅速闪入,未等贼人反应过来,手中短匕已割破了他的喉咙。
柳清持听到倒地声的瞬间就被惊醒,只是身体微微的动了动,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绳子已被她磨得很细了,混着她的皮肉,鲜血模糊的掩在衣袖下,轻轻一挣就能挣开,只是不知现在发生了什么变故,她不敢轻举妄动。
沈昱宸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解她背后的绳子,柳清持感觉他没有恶意,迟疑着开口:“宋浩陵?”
为她解开绳索的那双手顿了一下,胸口竟也沉了一沉,他注意到她手腕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动作很轻柔,最后将她遮眼的黑布条拿开,才淡声问道:“为何你会认为是宋浩陵?”
柳清持缚眼太久,一时看不真切,这声音却是无比熟悉,“沈昱宸,是你,我有些累了,认错了人。”
他终于找回了柳清持,可心里涌出的不是喜悦,反而沉沉的,压着难受,起身将柳清持抱起,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处,往后的事慢慢理清。
柳清持没想到他会如此动作,而她并不情愿,“你放我下来。”
“听话。”沈昱宸语气轻缓,却是不容置疑,柳清持在这鬼地方被困了那么久,哪还有力气反抗。出了山洞,南羽已在外等候。
沈昱宸将柳清持抱上马,将她护在怀里,龙池立刻扬蹄飞奔,“累了就睡一会儿,很快就出去了。”
“不舒服,睡不着。”柳清持低垂着目光,她没有想到来的人是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宋浩陵,只是因为她求救的人是宋浩陵而已。
“那就不睡了。”沈昱宸顺着她的意,口中也再说不出半句话来。一路带着她回驿站,不知不觉,柳清持已靠着他的胸口睡熟了。
阮和守在驿站门口,帝君连夜派人将她接来此处,自然是为了柳姑娘,想必姑娘已经找到了。果不其然,才至晌午,便见龙池飞奔而来,背上驮了两人,正是沈昱宸与柳清持。沈昱宸两眼通红,血丝遍布,一身风尘倒是从未有过的样子。柳清持衣衫脏乱,面色憔悴,袖上血迹斑斑,也不知受了多少罪。
沈昱宸小心将她带下马,并没有将她惊醒,将她带到干净的房间,对阮和吩咐:“阮和,清持醒了你好好照顾她。”
“是。”阮和轻声答应,眼见他走入另一间房去休息,他待柳清持,是从未有过的真心,只是她,从来不愿去看清。
沈昱宸回到房中,清洗过后,毫无睡意。梁族的事俱已安排好,徐柏坡已派了唐铭带兵埋伏,宋浩陵主持大局,届时会留一个缺口让梁族众人杀出,混乱之中,闻悦难以脱身,将同顾恒一起逃亡,追杀数日,残兵败寇,闻悦将带他们由密道直通出城,而那条密道正是风栖鸾从前偷出宫玩时带她走过的,以此获顾恒信任,留在他身边。
此刻压在他心上的是柳清持蒙住双眼时脱口而出的那声‘宋浩陵’,为何会是宋浩陵?她认为救她的人是宋浩陵。想不透,却又忍不住要去想,心里莫名烦躁,一时失手打落茶杯,清脆的声响如梦惊醒,“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当时我在三百里之外,宫中清持熟悉的人只有浩陵,叫出他的名字也是人之常情。”当下不再多想,解衣上床,合眼睡去。
一直到了落日,柳清持才晕晕沉沉的醒过来,阮和准备好了沐浴用具供她梳洗,就退了下去,柳清持的规矩,从不让人近身。
柳清持坐在铜镜前,镜中人儿脸上血色全无,形容枯槁,她最狼狈的时候偏是被他看了去,她是不愿的,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这幅模样,此时却也已无可奈何。解开一头乱发,浸入了水中,温热的水漫透了整个身心,只有等她重新做回自己,才有力气去解决剩下的事。
收拾好了,阮和早已准备好了吃食候在外面。柳清持面露疑色,“陛下呢。”是沈昱宸将她带回来的,此时他也在此才是。
阮和闻言终是笑了,人心终归不是石头做的,就算是石头,也该要融化了,“帝君前日连夜从帝陵赶回,为救姑娘费了不少周折,已有两个日夜没有合眼了,此时还在屋里休息,姑娘先用膳吧,等会我为姑娘把手上的伤包扎一下。”
柳清持此时却没有心思吃饭,他为了救自己受了不少罪,那声宋浩陵终究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了。想到此处,她就坐不住了,出门直奔沈昱宸的住处,走到门口,放轻脚步,轻轻推开门进去。这场景似曾相识,幼时初见沈昱宸,她也曾这样进入过他在的屋子。那时他还是个稚嫩少年,哪里懂得什么警觉。这一次她进去,他已披衣起身了。
见是柳清持,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温言笑道:“醒了。”
她见到他才醒的样子,才知自己太鲁莽,立马就要退出去,“对不起,吵醒你了,我这就出去。”
“回来,”沈昱宸叫住她,“醒都醒了,坐吧。”
柳清持脚下顿住,又转身回去坐下,想了想,还是俱实以告,“我今日将你误认为宋浩陵,是之前我曾托人向他求救,我不是有意叫错。”
沈昱宸问:“就这个?”
“嗯,就这个。”她点头,误会说开就好了,她也不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去扰乱他的心神。
“我知道,”沈昱宸的眼角扬起笑意,“你来与我解释,我倒是很意外,也很开心。”
柳清持微怔,一时竟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道:“此处太过简陋,你住不惯的罢。”
“的确住不惯,明日就回城了。”沈昱宸此刻很是愉悦,她所有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全是因为他。
听到回城,柳清持想起来顾恒的事,“顾恒藏身此处,你可将他擒了。”
沈昱宸面色柔和说道:“清持,你不必担忧梁族的事,把伤养好,明日就回朝了,比预计归程晚了一日,宋太傅可又要对我说教了,你倒不如替我去把太傅应付了,他这个人,严苛的很,犯不得一点儿错。”说到后面,竟有些深受其害的苦笑挂在脸上。
柳清持神色淡淡,自然是不答应,“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