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上的墨还未干,拿笔的人突然皱起了眉,他看了看远处的绿水青山,觉得不甚满意。单手一挥,那些墨如同时间倒回一般,在宣纸中央聚成了一滴墨水。
画画的人坐在高处,如此孤冷,他似乎已经远离了世界,不惹尘埃,不惹风情。风吹过时,他垂下头,微皱的眉缓缓松弛,他正要提笔。却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从长桌上飞起,它上蹿下跳,又时不时贴近画画的人,十分亲昵的样子。见状画画的人收回笔,骨节分明的手一把将石头抓住。
画画的人轻声说道:“真是一块顽石。”
石头有灵性,看不见,听不见,但它能感受到。似乎意识到主人对它的责备,有些郁郁的暗下了光。见状,画画的人不由无奈一笑,“我可还说不得你了?前些日子,你把掌门师父的酒壶打破,可害我好一顿骂。”
石头的光更暗了,画画的人摇了摇头,松开了石头,“罢了罢了,你不过块石头罢了。”
脱离画画的人的掌控,石头立刻撒欢起来,它围着画画的人绕来绕去,乐此不疲。现在看来,画画的人似乎也不只有画了,也不那么孤独了。
画画的人再次提起笔,撇了那石头一眼,突然又放下了笔。他对石头招了招手,“来。”
石头果然飞去,于是画画的人指了指宣纸上的墨团,道:“你去试一试。”
石头飞向墨团,落在其上,顿时被墨水沾满了全身,变成了一块黑石头。画画的人不由笑出了声,他好像不曾笑过,以至于他的眼满是沧桑,笑却如此纯净。
他的笑也感染了石头,它在宣纸上滚来滚去,不成章法。石头看不见,它听不见,但它能感觉到。两个孤独在一起是温暖的孤独。
墨汁浸染宣纸,留下来了痕迹。那黑乎乎的一团看上去竟也有些飘逸灵动,只是看着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欢愉。
“石头,回来。”
“石头,等我。”
“石头,石头。”
那一声声的叹息从远古传来,那一声声的呼唤依旧环绕在耳边。衡衍猛的睁开眼,发现一切不过虚幻,原来一切都是梦境。他居然睡了,站着睡了,不知是真的睡了,还是眷念。
衡衍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白皙而修长,从前手掌中应该有一块石头,现在也应该有一双温暖的手。可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过去和未来恍然如梦。
一个月后,九州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没有任何预兆,魔教突然攻上了天罚,各派积极响应,一致对敌,虽然击退了魔教。但是每个人都明白,这只是一个警告。随后的几个月里,魔教相继攻打了除重阁门以外的六大修仙派。
但和第一次一样,每一次的进攻都不到半个时辰,时间一到不管战况如何立即退出。这是在挑衅,也是在下战术,沉寂了千余年的魔教终于再次爆发!
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严阵以待,顿时这个修仙界变得一片肃杀。而对于衡衍的违约,其他五派没有想到,可他们毫无办法,因为现在六大神器都在重阁门,可以说重阁门是如今最有实力对抗魔教的宗派,他们只能祈求庇护。
纵然有很多人都在劝说衡衍使用六大神器,但是他都无动于衷,他对于魔教的行动也有一丝讶异。但他还在等,因为姬一云还没有现身,至少证明他还没有打算要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
衡衍知道姬一云绝对不会违约,但是他依旧不能相信他,因为这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他正在努力的去改变着他预测的那个结局,容不得任何人打乱。
而相对于慌乱的正派,此时的魔教内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这一天,他们从苟活下来的那一刻就准备好了今天的赴死。
“你真的决定了?”海棠看着眼前的人,语气格外沉重,往日那副跳脱的模样消失殆尽。
“决定了。”姬寒寻把玩着手中的珠子,那珠子大拇指一般大,红的如同在滴血。
“老大知道这件事吗?”
姬寒寻转头看了看躺在冰床上的姬一云,他的脸冒着寒气,十分安详的睡着。“他不需要知道。”
海棠其实觉得这件事有些危险,他不想让姬寒寻去冒险。“重阁门的那位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你不能保证不被发现,万一计划失败,所有一切前功尽弃。”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么好骗,所以从这一刻起,我不是姬寒寻,我是姬一云,这一点你要牢记。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哥哥的人,没有人能比我更像他。”
姬寒寻的语气很坚决,海棠已经知道无法改变,她深吸口气。“那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去闯这一趟,老大的命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但姬寒寻却摇了摇头,“你不能跟我去。”
“为什么?难道你是怕我脱你后退?别看我现在是一副女人样子,大刀我依然挥的起来!”
“哥哥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就算是我也不行。你跟着去,反而会引起怀疑。”
不过他刚刚说完,却突然一愣,他想到了乌零露。随即他不甘的在心中说道:“凭什么你就能待在哥哥身边呢!”
“可是你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吗?正派中可不只有重阁门,况且还有六大神器。”
“其他宗派在我看来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若不是重阁门的那家伙,他们早就灰飞烟灭了。所以那些人,你让人看着就是,你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那六大神器怎么办?”
“这个就需要你的帮助了。”
海棠愣了愣,六大神器曾经让姬一云都有些束手无策,她又能做什么呢?
姬寒寻勾了勾嘴角,那神情已经和姬一云有几分相似了。“哥哥的办法我为什么不可以再用一次呢?”
“你是说……”
姬寒寻扔给海棠一面镜子,镜面如水,里面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山,和一座小木屋。
“你即可去找一个叫阿若的女人,天玄她一定会知道在什么地方,甚至就在她身上。”
海棠接过镜子,肃穆起来,“是。”
现在六大神器在衡衍身上,而姬寒寻要得到的是忘忧草,所以他必须要引出衡衍,让他落入陷阱,让他把忘忧草交出来。
虽然姬一云与衡衍之间的约定是什么姬寒寻不知道,但是他能够猜到一些东西。如果他不能以姬一云的身份出现,衡衍是不可能出手。所以他就设下了一个局,这个局从姬一云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算好了。
如果在以前,姬寒寻是不会成功的,但是现在的姬一云不堪一击。可他也很清楚,对于哥哥,他控制不了多久,很快他就要承受姬一云的暴怒了!但是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就是被哥哥杀死也无所谓了。
“那我现在就动身。”
姬寒寻点点头,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如果遇见一个叫乌零露的人,就杀了然后将她的尸体带回来。”
海棠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
海棠一震,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姬寒寻有把握不让衡衍发现了,因为现在她几乎已经分辨不出姬寒寻与曾经的姬一云有什么区别了。
在海棠离开以后,姬寒寻转身走到姬一云身边,他看着哥哥的睡容,沉浸在自己假想的温暖当中。
“哥哥,你和我是如此的相似,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难道不也应该是我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到时候这个世上再没有我们的敌人,我们就跟以前一样,一起遨游九州,好吗?哥哥。”
莫家,墨雨轩。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莫非抱着巨剑,坐在窗边,偏头看着窗外的景色。风有些大,吹的他的脸有些僵硬了。在他面前跪坐着一个女人,她四周都是白色布条,身体是裸露的,妖娆的,白嫩的肌肤像是玉石又像是水晶。
她的长睫毛轻轻颤抖,然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如同一颗黑色的宝石,无比的美丽却失去了灵性。或许是自己身体的‘坦诚’让她觉得害怕和羞愧,她颤颤巍巍的喊道:“少主。”
莫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琉璃色的眼眸中的世界和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那里有镜子,你可以看看自己的脸。”
泽衣子站起身,缓步走到铜镜面前,她眯了眯眼睛。这次定神看向铜镜里面的人。当目光倾注在镜子里的人身上时,她愣住了。她捏了捏自己的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自己。
“这是我吗?”
镜子里的人,螓首蛾眉,冰肌玉骨,风华绝代,美得不能用语言去描述,她的一瞥一笑皆自带风情,哪管是哭是笑,都让人觉得如同画卷。
泽衣子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轻咬嘴唇,随手捡起地上的布条,略微做下遮掩之后,才沉住气走向莫非。
“少主,这张脸真的是我的吗?”
莫非终于转头看向她,不过眼神没有波动。“是的,你不用怀疑,很完美的一张脸,现在还给你了。”
“那少主觉得是我美,还是乌零露美呢?”
莫非一愣,没有想过她会这么问,但是他终究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