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块令牌就是当初柳崇光托付给他的那块玄黑色令牌,而实际上它也曾是后凡送给柳崇光的礼物。
在柳崇光那一代弟子中,他是最为出色耀眼的存在,年少时的他桀骜不驯,从不把人放在眼里,但唯独对后凡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他叫后凡一声师叔,却是如同师徒。
等后凡登上掌门之位以后,便随手把掌门信物送给了柳崇光以加勉励。果然柳崇光更为努力,在同代弟子中无人能比,他也越发的崇敬后凡。而后凡的死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为了帮后凡报仇,险些失去性命,虽然钟大仁救下,但从此一蹶不振,昔日头角峥嵘的少年却是慢慢消散了。
现在衡衍终于知道为何柳崇光第一次见到他会失了神色,也终于明白柳崇光为何会对他说那些奇怪的话。再次握住这块令牌,纵然他有千万分的感慨,却发现古井不波的心已经难掀起波澜。在外人看来,他是如此高远孤冷,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衡衍接过那快冰冷的令牌,轻轻握在手中,薄唇微起,像是在说:“其实很多时候,这都不是我的选择,但都注定了。”
他抬眼看向钟大仁以及身边的一干长老,放开了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从现在起,我将会是重阁门的掌门,我会担负起我的责任,我会是一名合格的掌门,这是我的承诺,也是对他遗志的继承。”
钟大仁很明白衡衍口中的他是谁,一时间复杂情绪涌现,他长叹口气,斑白的发髻尽显苍老。他想要伸出手拍拍衡阳的肩膀,却发现再无力气。
他已经感受到了什么,无比的不安,但这是他的选择,他必须相信衡衍。
“希望你不要怨我,也希望他日你能护住重阁门千千万万的弟子。”
“您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无愧于重阁门,无愧于天下人,我也会一样。”
钟大仁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退后两步,率领着大殿内的所有弟子与长老,单膝跪地,扬声道:“拜见掌门!”
“拜见掌门!”
“拜见掌门!”
如同钟鸣一般的声音不断回响在大殿中,所有人都跪下了,他们恭敬的垂着头,面向高台上那道倾长的身影。
唯一乌零露还直直的站着,但没有人理会她,她如同被遗弃的孩子,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遥望着衡衍。相望于此,虽是数步,却再难跨越。
衡衍慢慢走下高台,目不斜视,在跪拜的众人中离开了大殿。乌零露瞧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问个究竟的勇气没有了。不过她还是追出去了,本来罗云想要阻止,却被钟大仁拉住。
“让她去吧,我也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了,她不会伤害衡衍,更不是什么魔教妖人,你应该放心了。”
罗云虽有不甘,但还是挺住了脚。她记得那块石头,通透圆润,灵气十足,是上古神石,终日被后凡放在身上。
那时她还小,并未察觉自己对后凡的情愫,只觉得能和师兄一起修炼,无比幸福。那个时候,她甚至是有些嫉妒那块石头,她觉得小小的石头而已凭什么能够长伴师兄左右。
现在罗云已经知道了乌零露的真实身份了,也明白她为何会拥有造物之术了,可她还是不能接受,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乌零露就是一个不安因子。
可罗云很明白,钟大仁的意思肯定就是衡衍的意思,即使是现在,他也还是要护着她。
“大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罗云突然问道。
钟大仁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人不会让我们知道,小云呀,不要再去执着了。”
接任大典就这么结束了,乌零露最终还是没有见到衡衍,她追出去时,衡衍已经消失不见。她怅然若失的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空旷的天空,落叶落到她的香肩,她的头发。风拂过她的眉间,却吹不走忧愁。
而就在她的身后,衡衍也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里只剩下悲悯,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她。两个人就这样站了许久许久,衡衍没有靠近,乌零露没有离开。
“你为什么要做掌门?”乌零露没有转过身,仿佛知道衡衍就在她身后一般。
乌继续说道:“衡衍啊,我一直都有种感觉,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了,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而我们也越来越远。”
衡衍已经没有回答,他垂下眼帘,神色淡然,伸手拂去乌零露肩上的落叶时,乌零露却突然走开,她没有转过身。
“明天我会在老地方等你,你来或者不来,我都会在哪里等你。”
说罢乌零露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不敢转过身,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问个究竟,她害怕她会变得卑微。
看着乌零露离开的背影,衡衍没有任何表情。是呀,依照乌零露的性格,当初怎么会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或许她只是觉得衡衍有点像一个人而已。
乌零露回到北峰以后,却遇上了点麻烦事,其实倒也没什么,就是陈泷突然找上门来,她像是有些愤恨,搞得乌零露很是莫名其妙。
“乌零露,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从前不过是觉得你顽劣些罢了,可为何连同门也要残害!”
陈泷在平日里颇收同门弟子倚重,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在北峰弟子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乌零露皱起眉,转向她,“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陈泷转向身边一个瘦弱的女弟子,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她眼神闪躲,似乎有些心虚。
“你可还认得她?”
乌零露转向看向那名女弟子,名字记不住,样子倒是有些熟悉,但可是印象中她可不是这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谭玉玲一直都在照料着乌零露,有一日突然来了个火系弟子,说是谭玉玲拿走了她的灵药份额。因为一系列的事情,谭玉玲在北峰人微言轻,无可奈何被抢去了灵药,后来乌零露知道了,便直接上门去找。
灵药自然是要了回来,乌零露动了手,那人没怎么伤着,叫的却是哭爹喊娘,让别人以为乌零露是怎么欺负她的呢!当时还引起了一些小小的波动,但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乌零露原本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却是一个阴谋了,只是这伎俩未免太过低劣。
乌零露没有理会众人的指责,直接对陈泷说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明明是你伤人在先,现在却来质问我,她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打伤她,难道就因为你境界比她高,还是因为你是云顶峰的直系弟子?”
陈泷的话说完,乌零露倒是笑了,她玩味似的看向众人,果不其然,所有弟子都露出一副厌恶鄙夷的表情。
其中有个陈泷的忠实粉丝大吼道:“陈师叔,你搞错了吧,她早就不是云顶峰的直系弟子,只是凭着这个曾经的身份狐假虎威罢了!”
此话一出更是掀起了一阵波澜,那些本就不喜乌零露的弟子更是出声加以推波助澜。
“你这幅样子还真让人觉得恶心!”
“以为曾经是内院弟子就了不起了吗?”
“……”
乌零露轻轻一笑,她缓步走到陈泷面前,眼神无畏,声音冰冷。“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呢?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记得她是北峰外院弟子吧,你一人南峰内院弟子消息倒还真是灵通。”
“重阁门的弟子都是一家人,哪里分什么内院弟子,我身为他们的师姐师叔,看见她们受伤当然是不能够坐视不理了!况且……”
陈泷并未在众人面前露出什么有伤她清高形象的表情,而是露出一种怜悯,她缓步走向乌零露,并在她耳边嗤笑一声轻轻说道:“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我要让你在重阁门再也呆不下去,我要让所有人都讨厌你,我要让你身边的一个个的都离开你,我要让你意识到,你自己是多么的悲哀,多么的不幸。看看,弦思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很快的,你离这一切都不远了。”
陈泷的气息让乌零露觉得是如此的恶心,她推开陈泷,只道:“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你觉得任何人都可以别抢走,那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用真心去对待一个人,真正可悲的是你,不是我。”
说罢,她便不再理会那些同仇敌忾的目光,冷冷看了一眼那名受伤的女弟子,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基于乌零露的战绩,那些七嘴八舌大的弟子却无一人敢阻拦,陈泷也并未追上去,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回头望了一眼,浑身不由一颤,只觉得莫名的冰冷。
在人群远处的白云间,身穿白色道袍的罗云面无表情,她那寡淡的眉目间是如此的寒冷,像是要置人于死地一般。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尽收眼底,乌零露与陈泷的所有对话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其实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当然这样的伎俩并不是她想的,只是命陈泷给她找些麻烦罢了!
乌零露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的那种不安也越发强烈,她没有理由去针对乌零露,但是心底她永远都无法接受她。这次小小的测试更是让她觉得乌零露太过于执拗,太过于危险,而乌零露上古神石的身份一旦泄露,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波,说不定会个重阁门,会给衡衍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那一刻杀机已经充斥在罗云的眼里,以至于陈泷感到害怕。就在这股杀气就要延伸出去的时候,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突然将罗云包围,刹那间外界再也不能被感知。罗云只觉得原本炽热的身体坠入冰窖,她一下就清醒过来,惊慌的看向来人。
“掌门师兄!你听我解释!”
就像从前犯错了一般,罗云怕极了。
衡衍只是淡然的看着她,这一次没有在意她的称呼。“她不过是个孩子,你也曾经是她的师父,你可以怜悯天下人,卫为什么对她就是不行了。”
罗云彻底冷静下来,眼里的失望尽显无遗。“你是怕她有危险才来的吗?”
“我相信你不会做出格,但你的戾气太重,会伤人,也会伤害自己,境界越高就越容易走火入魔。现在重阁门危机四伏,大……师兄他时日也已经不多,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我希望任何一个长老都不要失职。”
罗云怔了怔,垂下头,轻声说道:“罗云知错。”
衡衍点点头,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又突然说道:“六大修仙派的人都来了,你去吧,南天他们也都在那里!”
“那师兄你呢?”
衡衍顿了顿,“我会去的,不过在哪之前,我要去取一件东西。”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冷,像是神明不可侵犯,但罗云却突然想起了那句话,心不由得沉重起来。“境界越高,就越容易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