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姬一云?”
“对。”
“你是一只狐狸?”
“对。”
“我是一枝花?”
姬一云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齿道:“是。”
“我的名字叫乌零露?”
姬一云僵硬的笑了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然后伸手摸了摸那月色下轻轻摇曳的花儿。
“没错,你的名字的确叫乌零露,还有你已经是第一百七十九遍问这些问题了,你不嫌烦我还嫌烦!”
最后一句姬一云是咆哮出来的,惊的乌零露是瑟瑟发抖。
最初的新奇已经被磨平的差不多了,现在姬一云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自从乌零露学会了说话以后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对姬一云问个不停。姬一云哪里受得了这些,没过几天新鲜日子就准备把乌零露扔还给阿若了。
阿若讥讽道:“怎么?我们的教主大人这么快就失去耐心了?”
姬一云扬起头摸了摸鼻子,尴尬了一会儿后轻咳两声道:“那个我不是看你这儿太冷清了嘛,你看这家伙这么多话正好和你互补不是吗?”
“那我是不是该跟你说声谢谢?”阿若冷笑一声,手上却还是接过了大上一号的花盆。
“多谢。”姬一云厚脸皮的笑道。
阿若白了他一眼,“你要下山?”
姬一云收回笑容沉声道:“过几日我要下山办点事。”
“可是绝命山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姬一云点点头,“姬寒寻那家伙沉不住气,好不容易才稍微喘息了些时日就又开始想着给我报仇了。我必须想办法暗中阻止他,否则我恐怕是不得不现身了?”
“你自己小心些吧,正派那些家伙恨不得把你们魔教一窝端了,乌零露我会帮你照看好的。”
姬一云点点头,他上前又摸了摸乌零露的花身,眼神不禁柔和下来。
“可别等我回来时把我给忘了。”
乌零露夜晚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休眠,没能听见任何声音。
阿若扬眉道:“你这人到是奇怪,在一起的时候心生厌烦,要分开了还难舍难分了。”
姬一云沉默片刻,目光定格在乌零露那粉色的花心上,又才缓缓说道:“我这一生何其长久,从前我只是把一切当做游戏,好胜心是有可到底并不是多么留念。我玩乐了大半生,可现在才发现有什么能等我回来其实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阿若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或许在常人眼中最平凡的东西却是姬一云从未拥有过的吧。可是他的一生注定充满了罪孽,也注定了不能享常人之享。能有这片刻的温存,他如何不欢喜。
“你这个人还真是好笑,乌零露不过是一只成精了的花妖而已,你既然养了她,她就算是块石头也是知道感恩的,哪能这么快把你给忘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宽慰,可更像是一种警告。对于姬一云来说,她不过就是石头开的花,最大的价值就是能让姬一云活下去。
姬一云如何不懂阿若的意思,可是他轻叹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和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比起将来,我更愿意执着当下。”
“是吗?”
阿若扬起头,视线渐渐飘远。心口有隐隐的刺痛传来,她有些难以呼吸了。她只是不停地想,倘若当初不是太过于在意未来会如何,那是不是比起那些痛苦的回忆,现在也会多几分幸福。
在阿若的记忆里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每一次姬一云从外面回到九妖山时就会带着一身的伤。虽然他自己总是不在意,但阿若却觉得有些遗憾,好像他拼命守的东西总是会给他带来伤害。
“你怎么会搞成这幅样子?”阿若紧紧皱着眉,第一次凝重起来。
姬一云表面上看去与往日并无差别,可是紫色长衣的颜色未免太深了,深的如同被什么浸染过一般。还有那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儿,太过刺鼻。
他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无力的靠在树上,双眸如星。
“没事小伤而已,就是姬寒寻那小子这次找的麻烦大了点,乌零露呢?我想看看她长大了没?你不用担心我脏了她,我就远远的看一眼。”
阿若已经生不起气了,她看了看天空,那黑乎乎的云层越来越低了,压抑着人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咬牙恨恨道:“姬一云你伤的可真是时候!”
“怎么了?”姬一云终于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阿若没好气的说道:“乌零露那家伙要渡劫了!”
“渡劫?”姬一云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天空,果然感受到了那隐藏在雷云之中的天威。
他不惧的笑了笑,“这家伙终于要化出人形了吗。”
阿若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声音依然冷静,“我现在到是挺佩服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的,你以为神石的劫是那么好渡的吗?倘若真的是块石头还好,但是以她现在的花身如何能安然度过!”
“我知道。”姬一云勾了勾嘴角。“不过……天意又如何,我姬一云想要留的人他还弄不走。”
“你打算帮她挡劫。”阿若仿佛早已猜到。
“我都没舍得动一下,天也不允许。”
“你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好。”
姬一云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确不是很好,我得去换一身衣服才行。”
“你怎么不去死!”阿若没忍住骂出了口。
姬一云抬眼看着她静静说道:“需要你的帮助。”
“我凭什么要帮你,如果不是你莫长石那个笨蛋会让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我没杀你就不错了。”
“乌零露需要你的帮助。”
“你!”阿若叹了口气,最终认命道:“你还有半个时辰去准备,我先把乌零露带到九妖山的最深处以免动静太大引人怀疑。”
“多谢。”姬一云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深知渡劫的危险,不管阿若是出于什么原因帮忙,他都知道这一次她欠了人情。
阿若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她在某种程度上是和姬一云一样的人,随心而为罢了哪里有什么原因。
在那一晚,九妖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寂静,所有的生灵都畏惧的躲藏在角落里,天雷滚滚,如同神明之怒。
而那迟来许久的黎明让九妖山上所有的生灵为之一振,分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却又多出了许多。
比如那清脆的第一声啼哭,在有些灰暗的九妖山上显得如此动人明媚。
而那只被炸光了毛了的白狐狸趴在地上,像是刚生产的女人,眼里含着泪光激动的问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阿若怀里抱着一个白嫩嫩的小身体,她罕见的露出了一个略显悲伤的温柔笑容,“如你所愿。”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本来也是可以这样抱着自己的孩子的。只是那孩子与她无缘,她注定了这一生听不到一声娘亲。
姬一云终于彻底放心下来沉沉睡去,那光秃的身体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这一次他伤的很重,起码短时间内是不能再出九妖山了。
阿若只能无奈暂时当起了这一妖一魔的老妈子亲身照顾。姬一云睡了很久,一动不动阿若倒也没有费多大心,反倒是婴儿样乌零露让她手足无措。
大概就是那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种心态吧。不过事实上乌零露并没有那么娇弱,或者是因为前期姬一云照顾的的确很好,成人形之后的她异常皮实,而且长得十分快。
不出一年便已经长到了凡人四五岁的模样,因为阿若没有小孩子衣服,她也不会做,所以只能让乌零露穿着她的衣服。等姬一云醒过来时,还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是阿若返老还童了!
乌零露站在姬一云床边,扬着小脑袋,看着姬一云含着手指头口齿不清的问道:“你就是姬一云吗?”
阿若红色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她身上,白嫩的脸蛋蹭了些泥土,双眼清澈如水。
那一刻姬一云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他觉得这一切伤痛或许都不算什么了。他摆出了一个异常慈祥的笑容,正想伸出手摸摸乌零露的头,却错愕发现自己光秃秃的爪子!
“这是这么回事!”
姬一云有些崩溃,他终于发现自己的状况,活活一个被拔了毛的烤鸡,哦不,烤狐狸!
“小姬你真的是只狐狸哦,原来狐狸长这个样子。”
乌零露咯咯的笑出了声,她觉得姬一云这个样子当真好笑。
姬一云故作老陈道:“不许笑,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乌零露睁大了眼。
姬一云轻咳两声,沉声道:“零露啊,我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你理应叫我一声爹爹。”
乌零露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闪乎乎的睫毛像是只灵动的蝴蝶。她撇嘴道:“一只公狐狸生了一只花妖吗?而且是阿若把我养大的,才不是你呢。”
听到这话,姬一云险些旧伤复发,忍着吐血的冲动,他不顾疼痛跳下床准备去找阿若理论。
“臭女人,你居然坐享其成!”
阿若只是淡淡的撇了姬一云和乌零露一眼,然后异常的笑了笑,“既然你也醒了,又说我抢功,那现在立刻马上带着这小混蛋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