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知道这次北藻宫那位毕小主究竟是因何而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沈夫人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就能够将这个病解释的头头是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病,又突然得到治疗,一切看似巧合,顺理成章,可其中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安排着什么。
皇上抬头深深地看着沈相,这只老狐狸安排的这步棋,真是妙极了。
身为帝王,他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后宫如此之大,不可能处处都派可信的人去暗中监督着,自然是顾着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能够入宫得到份位的小主哪一个背景都是在皇都或者朝廷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分量。换句话说,对于宫人来说她们都是贵人,在宫外见面要称她们为小姐,在宫内自然要尊敬的称为小主。
而这也正是太后想要将这些最贵身份人家的嫡女接入后宫当做皇上的妃嫔,如此一来又可稳固朝堂,又能让皇家子嗣繁荣。
当然沈相将自己的女儿送进来可不是简单的顺从旨意,而是有着另外不得人知的打算,这个打算连他的妹妹太后娘娘也是不知道的。
可皇上呢,在沈相眼中,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棋子,最终会成为一个废棋。且看他如今如何的猖獗,到时候自然有收拾他的方法。
“沈相有这样的心思是好的,不过如今太后病着,也同样关心着沈相的事情。”皇上缓缓地说道,“能够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自然是常人不可比的。沈相你可得好生珍重,多的是人会抓到你的把柄,到时候再一举将你歼灭。而沈相之事,朕也派人查过……”
“老臣行得正,做得正,什么神鬼邪魔,自然是入不得老臣之心。”沈相言之凿凿的说道,他知道皇上此次召他入宫的目的。
其一,不外乎是对他的鞭策,希望他念着皇恩,能够反省自身哪里不足,从而好好的为皇上效力。
其二,不过是皇上如今拿他没有办法,才实施的不了了之的方式来安抚他,让他不要因为这件事跟皇上起任何的隔阂。
可是皇上啊……沈相深深地看着皇上,如今已经十又三了,再过两年就可进行房事,再过几年又可进行加冠仪式。
男子二十而弱冠。
但沈相似乎等不及那天了,雏鹰尚且好养活、好对付,然而羽翼丰满的雄鹰却有着翱翔于天际的想法。而这种想法沈相是必须要将此杜绝,毕竟这个天下不可能就这样任由它拿去……
“确实如沈相所说,也不知这栽赃之人是如何做到的,害的朕差点冤枉了一个良臣啊!”皇上特意将“良臣”二字说的极重,不免让人听到是一股讽刺的意味。
沈相笑了笑。
“皇上乃明君,自然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沈相回道,果然还是个孩子,抗不过,还偏喜欢玩这种文字游戏。
“沈相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早朝沈相可千万别又称病躲在家中。朝廷需要沈相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呢。”皇上想了想又说道,“有时间沈相还是来宫里看看太后,她最近身体极其不妥啊。”
“臣定当遵旨。太后娘娘乃是千金之躯,自然得上天垂帘,臣会日日向天祷告,太后娘娘凤体安康!”沈相说着,行了个便礼就退了出去。
皇上在龙袍之上的手握的更紧了。
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容止竟然是沈相身边的人,为了旧主而狠心朝新主投毒。
在太后娘娘身边二十多年的容止,果然藏的够深。沈相如今将这步暗棋暴露在皇上面前,是打算将她当做废棋?还是另有目的……
沈相出了御书房门,李泉条件性的看了看御书房内,心中缓缓地出了口气,呼……还好皇上没有发怒。
“沈相,这更深露重的,咱家这就派人送您出宫。”李泉小心翼翼的问道,同时打量着沈相的脸色,自然是没看出什么不对。
“那就多谢李公公了。”沈相客气的回道。
“沈相这么说就太过客气了,能为沈相效力,是那小子的福气。”李泉说道立刻吩咐一个小宫人提着琉璃灯一路领着沈相出宫。
看着沈相离开的背景,李泉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皇上啊,从他六岁起,李泉就一直在皇上身边照顾着,皇上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就知道皇上心情是怎样的。
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慢慢地成长,也许只有李泉知道此时的皇上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他相信只要给皇上足够的时间,他的成长一定是非常巨大的。
只是不知道沈相是否能给皇上足够的时间去成长。
毕竟今日,沈相真的将皇上给惹怒了。
太后生病的巧合,北藻宫毕小主的不适,突然冒出来的沈家女子……沈相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恐怕皇上心中已是一目了然。
天下虽看起来太平,可还是经不住这皇宫中的尔虞我诈。
哎,这又岂是他一个宫人所操心的事呢。如今他能想的就是将皇上照顾好,不要出任何的岔子,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一身宫服呢。
李泉的一切都是皇上赐的,命也该是皇上的。
“师傅,该叫皇上歇息了。”一个声音将李泉从沉思中叫了回来。
李泉看了看天色,都已经如此晚了。
“哎,看来今日皇上是睡不成了,咱们啊,别去找这个晦气。皇上自行知道该如何,不用咱们来安排。”李泉叹了口气,默默地站在御书房门口。
北地晋王府一片素缟,象征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晋王有些不舍的看着大堂上的棺木,已经停放了三日,是时候该将她好好安葬了。
没有专程亲来追悼的人。
阮露凝身前也并没什么朋友,自从她嫁给了自己之后,连山庄的关系都断了。姨父当知道阮露凝要嫁给自己的时候,想必是发了好大的火。
雾隐山庄一向不参与朝廷之中。能够在朝廷洗刷之下还能存活,当然是靠自己母亲的庇佑,可聪明如阮景天,选择的确实中立的态度。
阮露凝倔强的想要将自己的父亲,乃至庞大的雾隐山庄拉近晋王的阵营,最终也以失败告终。
莫轩逸自然也不想知道阮露霜为何会来到北地晋王府,这其中不用多想也是阮露凝的手段。
自阮露凝开始跟随莫轩逸时,他就知道阮露凝并不是表面上所看的那么纯洁无暇。她会算计他人,算计自己……当然她也以这样方式离开。
她明知道自己不会成为莫轩逸深爱的女子,却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是想要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想念一个曾经为他笑,为他痴的女子吗?
因阮露凝只是妾室的身份,能够在大堂停棺木三日已经是很大的福分了。再多也就逾了规,一旦被人上书给太后,又免不了太后的一顿教导。
就算远离皇都也要如此小心翼翼地苟活着,这跟以往有什么区别!
曾经莫轩逸以为只要自己手中握着权力,就不用再这么苟且的活着,不用害怕太后,不用害怕会从哪里冒出的毒茶、毒糕点以及太后身边的眼线。
然而他却低估了。
这一次低估就让阮露凝丢了性命,下一次会是谁?
他再也不敢了!
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他总是想着自己的霸业,想着以后自己能如何如何。可现在呢……现在他还是过得卑微,为何如今的心变得这样的焦躁。
“晋王?”公孙吴的声音将思索的晋王拉回了现实,“夫人是时候该下葬了。”
莫轩逸看着那沉重的棺木,漆黑一片,阮露凝在里面一定觉得可怕。
“这棺木这么黑,会不会让里面的人害怕。”莫轩逸将手放在棺木上,感觉到它的冰冷。
“晋王您这是在说什么傻话。所谓命的长短,人在命里要做什么,都是由司命天君在管理。人之一世,必定要经历一些必须经历的东西,才能将整个人生所圆满。圆满之后,在人世间的生命就代表着终结,然后回到司命天君手中。死后躯体会随着时间而消失,自然是体会不到什么黑暗与痛苦。”公孙吴平静的说道。
生死乃是天命,任何人无法与天去争夺什么。
然而公孙吴知道,却办不到。凭什么他的命由天定,如果早由天定的话,他早就在少年的时候就饿死在街头。要不是当时他牢牢地抓住师父的裤脚,恐怕早就死了……
这些话只能安慰别人,却安慰不了自己。
“姐夫,是时候将姐姐送出去了。”阮露霜的声音略带嘶哑。
莫轩逸扶着棺盖,四周早就被封死,下人们抬着棺木将它从大堂缓缓地抬出去。
阮露霜跟在后方,冷傲影自然是站在阮露霜旁边,公孙吴渐渐从莫轩逸身旁退下,然后站在阮露霜后面,陆子然站在公孙吴旁边。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由晋王府出发前往北地的净宁山。
净宁山位于北地城外东行一千米,此山位于东方,北地人都以东方为尊,于是这山也被北地人称为朝圣山。能够葬在此山的人要么是贵族身份,要么是对北地有杰出贡献的人。
能够将阮露凝葬在净宁山,自然是沾上了贵族的光。
第一缕阳光照向北地时,一定是从净宁山山头照射下来的,也叫作神圣之光。在这样的光芒照射下,所有的魔物啊,晦暗的东西都无法接近净宁山。
所以这座山的“净”与“宁”就来自于那份能够照亮黑暗的光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