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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1.

我想留在这里陪陪默寒,蒙蒙要留下来陪我,石老爹就独自走了,临走时他说下午会给我送晚饭过来,我请求他一并把我的行李带过来,明天我想赶早去红窑村看看。

石老爹说:“行!”然后就杵着头走了,我看着石老爹消失在了土崖的后面,又看到了石老爹重新出现在我能看到的那半截软桥的上面,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的村子里。我的目光跟着他,跟着天地间那看似若有若无的因原,然后我就看到了远处,看到了远处青山包裹的山村,看到了山村中一丛丛挺拔的白杨,看到了白杨树叶子被风吹过时陡然翻过来射出的那一片银白刺亮的光晕......

我想蒙蒙奶奶可能已经进山了,早上我们出门时,她就急着想回家去收割麦子。我不知道,这个坚强而不幸的老人,她是否知道她的病情,如果知道,那她面对命运的结果时,是不是还是那样的坦然?

现在,蒙蒙就坐在我身边,我想也许唯一叫那个坚强的女人割舍不下的,该是这个还没长大的丫头了吧?

现在,她也一声不吭地望着远远的青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这个小小的人儿的小小的心里,我想应该也修建有一座美丽的魔法城堡吧?如果有,那么没有奶奶的日子,谁来替她守卫她那童话的王国?谁来?为她讲述白雪公主的结局?

黑木日哭够了,也蹭过来坐在我的身边,他那动作和神情,俨然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孩子样儿的黑木日也这样子蹭到了默寒的身边。他们以前就是那样吧?这种感觉真好,我好像一下子懂了好多年前石头和默寒一定要来这里的原因,懂得了他们和孩子们之间那种语言表达不出来的感情。在这种感情中我突然就理解了黒木日,理解了黑木日的不容易。当年默寒救他,是在冒死,但冒死有时提一口气就够了,更何况他们还有情同父子的感情,而生活却要呼吸不绝,天性里的那种愧疚,自责和面对事实残酷的真像时的怯弱,也许更像钉子一样每天钉着他的心和灵魂。

蒙蒙说从默寒出事到后来在这里埋葬衣冠冢,黒木日都没有在人前哭过,红窑村的人都说黒木日的心硬,要不是当初默寒的衣冠冢下葬时他为默寒披麻戴孝,要不是他为默寒悄悄地守了三年的陵,红窑村的人真的会错以为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牲了。

现在,我懂得了他见我时的那种嚎啕大哭,懂得了那种没来由的悔恨和思念时的无能为力,因为,我和他有着一样的感情。所以,当黑木日坐到我旁边把头低到膝盖上时,我伸手摸了摸这个大男孩儿的脑袋,我真的想告诉他: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你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以后,对你的默寒老师,除了思念,愧疚和自责都不要留,或者也许,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原谅了他。但我又能说什么呢?比起他为默寒做的,我又有什么话配给他说呢?但他好像懂得了我的意思,抬起头望着我笑了。

是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有错,也是我们大家的。

黑木日在这里为默寒守了三年灵,我想去看看他的住处,蒙蒙说想去看看她奶奶走了没有,我给她钱,叫她顺便买几包方便面回来。

2.

坟后是大片的灌木丛林,分开一丛水银木的花丛,我便看到了一扇用藤条编制而成的笆篱门。门是固定在旁边的一棵碗口粗细的水银木上的,这个季节水银木的花开成了满天的星星,香味很浓很烈。门后是一个向下的洞口,洞口连接着地下一个很深的土坑,坑长大概四米,坑宽不过三米,在这个狭窄的坑顶,遮盖着一个人字形的上盖,在木头搭建的上盖顶端,又拍了一层土加了草皮,草皮是活的,上面的马兰花开的正旺。从洞里进去,就发现了屋顶上那个小小的窗口,窗户上装着厚厚的玻璃,有光从那里透进来,但即使如此,洞里的光线还是很暗,要适应一会儿,才能看的见用鹅卵石垒砌的墙体,墙体上有一些裂缝,从裂缝里伸出一些植物的根须,根须上生着一些小小的枝丫,嫩绿嫩绿的,像刚从襁褓中脱壳出来的水晶。在洞子的最里面,搭着一张床铺,在床铺周围的墙上,钉着一圈旧报纸。在那报纸下面简易的床铺上,堆着一条劳保店里卖的那种绿色的军用棉被,那棉被被团成一团僵在床上。我真的难以想象,在这三四年或者七八年的时间里,这里竟成了一个男孩儿生活最隐秘的地方,他的青春竟然是在这里度过。

黑木日很不好意思地跑进来收拾着床铺,然后叫我坐在床上。借着窗**进来的光线,我看到在墙角堆放着一堆白酒和啤酒的瓶子,在洞口的角落里,有座直接在土上挖成的灶台,灶台上架着一口黑黑的铁锅,铁锅下有一堆柴草燃烧后的草木灰,看来黒木日平常就在那里做饭了。灶台上的一个纸箱子里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厨具,在厨具中混杂着几个调料瓶,一包食盐被打翻在纸箱里,白色的盐粉撒落了一地。唉,这孩子。

我坐下后,黑木日想给我倒杯水,可什么也没有,他显得很局促,不时地用手捞捞头,对着我‘嘿嘿嘿’地傻笑,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向他要了一根烟。

听我跟他要烟抽,黒木日有点小小的惊讶,但那眼神一闪而过,是的,我该戒烟了。

黒木日递给我一根香烟,把打火机也递给我。咦!他抽的也是延安?

“你也抽延安啊?”

“习惯了,以前默寒老师也抽的这个牌子。”

“呵呵呵,我也是!”

于是他自己也点了一根。

“黑木日,这房子是你做的?”

“嗯,这不叫房子,这叫地窝子。封顶时我师父也给我搭了手的。”

“你师父?你师父是谁啊?”

“我师父是魏先生,默寒老师出事那年他收了我为徒,不过师父嘱咐,不让我对外人讲。”

“哦!那我就不是外人了吗?”

“你不是,你是师母。”

“我不是你师母。”

“默寒老师也是我师父......我心里是这样想的,或者义父吧!”

“那你还叫我姐?”

“因为你年轻。”

“傻瓜!”

“哈哈哈......”

我们都笑了。

“这地窝子是谁发明的?挺好!”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师父说在旧时人们没钱修房子,就是建这样的地窝子住。”

“哦!挺好的,像霍尔特人的房子。”

“哪有那么好!”

“你常年住在这里,你的父母不着急吗?”

“他们......他们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已经好多年了,早就习惯了。”

黒木日又递给我一支延安,他也续了一支。

“我想戒烟了,你发给我的这支是我抽的最后一支香烟......我想应该是的。”

“戒了好,戒了对身体有好处。”

“那你怎么没戒?”

“我习惯了,感觉,感觉抽着这烟,也是一个念想,有时候真怕延安牌的香烟会不生产了,那时候抽烟也就没味道了。”

“呵呵呵,你还挺怀旧的。”

“师父告诉我,人活着就该有个念想。”

“你师父这话说的对,有位名人说,人活着就该有个信念。你师父说的这话和这名人说的话是一个意思。”

“这是那位名人说的?”

“不知道,是你们默寒老师曾经给我说的,也许就是他说的吧!”

“默寒老师也是位名人......至少在我们红窑村是。”

“可是好多人都不知道信念是什么?像我,也是这些天才知道我的信念是什么的!你有信念吗?”

“有,我信情义!你的呢?”

“我信爱情!”

“你常年在这里,你师父不怪你吗?”

“不怪!那年师父帮我搭建好地窝子时,叫我在这里为默寒老师守三年灵,他说如果在这三年里,知道我离开过这里半步,就不再认我做徒弟。”

“你师父很传奇,好像金山县好多人都知道他。”

“我师父是魏先生!”

“这个我知道。”

“哈哈哈......”

“你师父说的三年灵你不是已经守够了吗?怎么还不回去。”

“前年我就回去了,只不过有时也过来住几天。前几天石头老师打电话,师父叫我过来接你。”

“哦!我要谢谢你,谢你这几年对默寒的照顾,有你,他就不会孤单。还要谢谢你那天在火车站救我。”

“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我看你的手臂上纹着一组数字,那代表着什么?”

黒木日的手臂上有一组数字的纹身,第一次见他时我就注意到了,这时候忍不住问他。他听我问起他的纹身,于是把手臂伸到我面前,“925”,数字的周围绕着一圈花藤装饰着。

“这......这是默寒老师出事的时间,我们那个班的孩子都有。”

......

听到这样的话,想到那些孩子,我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于是抬起头去看地窝子顶上的那个窗户,看那窗口盛开的一朵马兰花。

黒木日也抬起头看了看,说:“以前窝子上面是全部覆盖住的,里面光线比较黑,后来王儿子家拆房子,他给我搬来了一扇窗户,我们就改造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光线就能透进窝子里来了。”

我抬头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黑木日,再次抬头仔细观察着他的这个杰作。窝子顶部植物细小的根须穿透了木头,像丝线一样垂在空中,被玻璃窗中的光线一照,透着水晶般的光亮。有一根藤蔓植物在潮湿的洞里找到了故乡,疯疯地从窑顶垂下来,在墙壁上形成一副美丽的风景。

“风景画挺不错,你把自然养在了家里。”

听我这么说,黒木日刚开始没有听懂,思考了一阵感觉到我是在夸他,于是傻傻地对着我笑了。

正在这时我们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突然想起先前打发去买方便面的蒙蒙还没有回来,于是我们便拨开灌木赶紧出去,一出灌木就看到了石崖下面有三个年轻小伙子正在围着蒙蒙争吵。那三个小伙子动作极为轻浮,蒙蒙在大声嚷嚷和激烈的反抗。

黑木日从地上捡了一块土疙瘩扔下石崖,骂道:“木梨子,你要再敢对那个小姑娘动手动脚,我就剁了你那爪子!”

从河对岸的山上传来黒木日的怒吼声。

那几个小伙子抬头看见了站在石崖上的黑木日和我,蒙蒙哭着往这边跑被他们又拉住了。

黒木日这次的吼声更大了:“钢炮,你再敢拉那姑娘,我今天就把你废了!”

拉住蒙蒙的那个小伙子赶紧放开了手,抬起头对着黑木日笑着。

蒙蒙又哭着向这边跑来。这时,那三个小伙子中的一个也从石崖下爬了上来,爬上来后他先打量了我一眼,又对着我邪邪地笑了一下,蒙蒙被那笑吓得躲在了我的身后。

笑完,他转身给黑木日发了一支香烟,边发着烟边说:“黑哥,这两妞不错啊!哪里找的?让兄弟一个呗?”

说完,他挤着眼睛瞪着我和蒙蒙看。

黑木日好像并不动怒,而是缓缓地取出打火机打着火点着烟,才缓缓地说:“好啊?是吗?她们一个是我师娘,一个是我师妹。你说说你相中了哪个?”

小伙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略带点尴尬地说:“黑哥,你没开玩笑吧!这怎么……哎哟!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罪过,罪过!”

然后把他手里的半包黑兰州香烟塞到黒木日的兜里又说:“黑哥,兄弟开玩笑的,你见谅!”

黑木日并没有撘他的话,而是吐了一串烟圈说道:“王儿子,你们家的狗又刨我师父的坟了,叫我给收拾了。你也看到了,死狗在河滩里扔着,你要不要扛回去?”

原来他就是王儿子,村支书的宝贝疙瘩。

“黑哥,原来是你打的啊!对,也只有黑哥你才有这样的威武霸气,换别人,也打不了我那么大的狗啊?既然死了它就是肉,弟兄们煮着吃了就算球子了。”

黑木日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世故的笑意:“这个你看啊!我这里也没大的家伙事儿,要不你还是扛回去吧?再说现在大热天的,吃狗肉没个冰镇啤酒降降火也烧得叫人扛不住,狗肉热啊!”

王儿子一拍黑木日的肩膀说:“黑哥啊!这个好办的很么,咱兄弟俩还谁跟谁呢?多大点事啊!你陪咱师娘在这里说说话,剩下的事交给兄弟我就行了。”

说着,他便溜下石崖去了,还对石崖下面的那两个小伙子布置着任务,“木梨子,你去你们家把你妈做饭的大锅搬到这里来。钢炮,你跟我去买几箱冰镇啤酒。哦对了!木梨子,你到你家把你妈煮肉的大调货拿上,多拿点,再把你爸杀猪的刀子也带过来,我们今天吃狗肉,给咱黑哥过生日!”

那三个小伙子跑掉了,只剩下黑木日对着我怪怪地笑。

“怎么?今天是你的生日?”

黑木日“哈哈哈”地笑了,笑的岔了气,咳嗽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是狗日的王儿子相欺我着了,我把他的狗打死了,死在我们这里的说法是死了去托生,他骂我是狗托生的呗!”

我听也完也笑了。蒙蒙这时候骂起了黑木日:“黑狗子,你交的什么朋友?像你,每一个好东西,尽知道欺负人!”

黑木日没有答蒙蒙的话,而是瞅了瞅她手里提的塑料袋子说:“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要等狗肉熟还得好久了,不然饿坏了。蒙蒙,你给咱们煮方便面去。”

“在这里怎么煮吗?你就将就着干嚼吧!撒上调料也是很好吃的。”

我转身去看,黑木日掩藏在灌木丛后的地窝子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黑木日笑着说:“你以为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就没个窝吗?面,还是煮了好吃,老师就曾说过,煮了的面营养好。”

说着话,黑木日便拉着蒙蒙去地窝子煮面了,我能听到蒙蒙看到地窝子时惊奇的叫声,还能听到她夸赞黑木日的赞美声,可我的心却不在这里,那我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是在身边的这座坟里吗?不是。

是在河滩上的白杨树上吗?也不是。

那我的心,到底在哪里?

山里起风了,风刮的树梢使劲地向一个方向倒去,好像它们要挣脱根的束缚去某个地方,那劲头儿,就像流浪的孩子使劲地想着故乡的力度,难道,这些树也有故乡吗?

3.

面煮好了,两个孩子并没有叫我去地窝子吃面,而是盛在一个盆子里端了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并排坐在石崖上,两条腿从石崖上垂下去,好像我们是等待起飞的鸟儿。石崖上的风吹着我们,我们也成了树。是的,我们也需要风给我们指一个方向。

蒙蒙煮的面很好吃,可黑木日偏说味道有点淡,叫蒙蒙去窝棚里再去取点盐,蒙蒙不去,两个孩子就那样吵着。

黑木日突然说:“吃了好几年的方便面了,不论是自己煮的还是别人煮的,都感觉没有当年默寒老师煮的好吃。”

一句话,说的我们都沉默了,低了头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吃着碗里的面。蒙蒙斜着眼睛偷偷瞪着黒木日,然后用脚踢了黒木日的脚一下,踹落了黒木日的一只鞋。那只鞋像一只迷了途的麻雀,急急地向石崖下撞去。我笑了,“哈哈哈哈哈”,我们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确实,你们默寒老师煮的面非常好吃了,那可是有秘方的。”

两个孩子互相望了一眼,黒木日也接上了话:“余蒙蒙,你说那时候你天天吃老师煮的面,怎么就没学来一点本事啊?你这个女子真笨,长大找不到婆家,谁要你这么笨的女子当媳妇儿啊!”

“你少说我,你也天天跟老师一起吃饭的,你不也没学会吗?我那时候才4岁,你都15岁的人了,你咋没学会?要说笨,那你比我还笨!”

黒木日已经吃完了面,他放下碗,用手掌抹了一把嘴,点了一根烟接着说:“那时候,我没吃过方便面,感觉每天中午等待吃老师煮的方便面是那么的幸福。”

蒙蒙也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她用食指蹭了一下嘴,抬起头接着黒木日的话说:“是啊!那时候的梦想就是天天能吃到方便面,感觉那样肯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黒木日,你现在天天吃方便面,那现在你是世上最幸福的了吗?”

听着他俩谈论的事情,我有一种错觉:总感觉这些事就发生在昨天,可这些事确实又过去了,而且是遥远的过去,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两个孩子还在谈论着:

“那时候,我有个梦想,想着长大后要去方便面工厂当工人,我就可以天天吃到方便面了,我要把方便面吃到吐,呵呵呵......可到现在自己能挣钱了,也能天天吃到方便面了,可怎么也吃不出以前的香味儿了。”黒木日见我也吃完了,掏出香烟对我说,“姐,你再要烟吗?”

“不要了,我说过我要戒烟了,说戒就要戒了。你们接着说,我听你们说的话题挺有意思的,我也想听听。”

蒙蒙摘了一棵身边的草叶儿在手指上绕着,又接着前面的话题,对黒木日说:“黒木日,你就知足吧!我感觉方便面就很好吃,虽然我煮的没有老师煮的好吃,但我要是天天有这样的方便面吃也就知足了......”蒙蒙沉默了一会儿,她的语气低沉了下去,“自从老师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方便面了。这次跟奶奶去找我妈,上火车时,奶奶给我买了一包,因为没有碗泡,我就揉碎了干嚼着吃了半包,还在蛇皮袋里给奶奶偷偷藏了半包,不知道奶奶发现了没有。”

蒙蒙提到了她奶奶,不知道老太太回家了没有,于是我问她:“蒙蒙,老太太回去了没有?”

“回去了,在早上我们出门时她也紧跟着出来了。家里的麦子可能黄了,我奶奶急着待不住。”

黒木日回地窝子洗碗去了,刚进去他又跑出来了,边跑边冲着蒙蒙嚷道 :“死丫头,我说面的味道怎么这么淡,你是不是把半包调理藏起来了,我都看到地上撒的痕迹了。我还记得念书时你最爱舔调理包,默寒老师煮面时总会给你留一点,没想到现在你还这么馋!”

“死黒木日,你冤枉人!我没藏,只是半包调料不小心撒到地上了。”

“撒也是叫你撒了,好好的面看你煮成啥呢?连面都煮不好,煮不好面就罚你洗锅。”

“洗就洗,我看你是懒的洗锅了才找这样的借口。看你那个狗窝,乱成啥样子了!大懒虫。”

... ...

听着两个孩子的玩闹,他们说的这些话在我的脑海里排演成了电影,一遍一遍地回放,我又想默寒了。

蒙蒙去洗锅了,黒木日也吵着跟了进去,我一个人坐在石崖上,风从我的脸上吹过,将我眼角的一颗泪吹落,砸在我的裤子上。我看到黒木日提着一只水桶去林中的山泉打水了,赶紧背过脸使劲吸着风做着遮掩,然后抬头假装专心地望着远远的山野,但眼睛和心情倒真的被山野吸引了——山塬中的麦子已带上了一层浅浅的淡黄色,再过几天就该收麦子了吧!地垄间,不同的庄稼呈现着不同的颜色:墨绿的大豆像会流动的河;翠绿的玉米展着娇嫩的身躯在风中幻化成一片梦中的海;洋芋叶子绿的发紫,在绿叶间挑着几束儿小花,白的像雪,紫的像霞,都像星星样儿的眨巴着眼睛,那些花儿好像都在拼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填补着这万花凋零后的天地... ...

一切都是绿色的,有人说绿色代表着生命,有人说绿色代表着希望。我就坐在这绿色的海中,那么,我该是充满了希望的吧!

4.

狗肉是在星星爬满夜空时才煮好的,很香。那口用三块大石头支起来的煮肉的大铁锅就安在灌着风的敞河滩上。从河岸边的灌木林里捡回来的那些杂木很硬,因为柴硬,所以烧出的火也硬。河滩里又有风,所以火很大。那些干硬的木头闪着火光,照着六个喝酒的男人。

听说要吃狗肉,村支书也来了,来了还捎带着提溜着两瓶好酒。这时候他正在夸黑木日呢。

“黒木日,你杀了这狗我是要感谢你的。你看我这驴锤子儿子一天不干正事儿,就爱养个狗,还爱养个大狗,养了还不栓,尽咬村里的小孩儿,老子光赔医药费就赔了快上万块了。我说话他又不听,我叫他再别养了他还跟我顶嘴说:不让他养狗,那叫我把他也别养了。你说这龟儿子气人不气人,现在叫你宰了,倒高兴的屁颠屁颠请你喝酒吃肉了。这小子啊就只听你的话,以后你可要多指教他,今天我就把这小子交给你了啊!”

黑木日笑着,狠吸了一口烟说道:“王叔,看你说的啥话?我也是混小子一个,也就是一光脚丫的主,你把你那公子交给我能放心?”

“那肯定放心嘛!黒木日你看,支书为了感谢你都把家里的两瓶好酒给你提着来了......”说话的是王支书的贴身跟班:司文书。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黒木日给抢了白。

“司文书,你这话就说岔了。今天咱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吃狗肉,支书提来的酒是为我们大家提来助兴的,这又不是拜年?还感谢我呢!再说要我教育王公子,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要教育也该你来,你毕竟是握笔杆子的。我和王儿子就是弟兄关系,讲义气,脾气相投,干不来你说的那事儿。你说对吗王儿子?”

王儿子听黒木日称和他是弟兄,又夸他讲义气,于是很激动地端起一杯酒对黒木日说:“黑哥说的对,我们是弟兄关系,我就认黑哥这样义气的哥们儿,其他的我连球都不当。我先干了这杯,敬黑哥。”

白天跟着王儿子一起来过的叫木梨子和钢炮的那两个小伙子也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又一起说:“敬黑哥!”

两眼一直盯着锅里的肉的石老汉这时候打圆场说:“我看狗肉可能熟了,咱们先吃肉,吃点了再喝酒。”

石老汉是来给我们送晚饭和行李的,来时他还背着一床棉被。他说石奶奶听说我要在这里过夜,特意叫他背过来一条厚棉被。傍晚时分,当我从地窝子里出来站在石崖上看在河滩里搭锅煮狗肉的黒木日们时,就发现了背上背着行李和被子,怀里抱着饭盒正向土坡顶的石崖上爬的石老爹,那个场景,叫我想起了初中课本上学过的朱自清的《背影》来。心中于是一下子变得难受起来,无来由的鼻子有点酸。我赶紧去扶爬上石崖的老爹,他腾出一只手给我摆着,拒绝着我的搀扶,那种熟悉的感觉叫我想起幼时跟我一起攀爬古城墙的父亲来......我很过意不去,心里因为给他们增添了麻烦而感到自责。现在看着因为喝了酒而显得有点呆滞的石老爹,我笑了,他,真是个很可爱的老头儿。

我因为晚饭时多吃了点石奶奶带给我们的米饭,所以狗肉吃了一块就饱了。倒是蒙蒙,一块接着一块,吃肉的速度丝毫不比那几个男人慢。大锅被端下来放在了他们几个人的中间,他们就那样围着锅,抢着锅里的肉。

煮过肉的柴火仍然燃烧着,时不时会有人给里面添点柴,维续着随风舞动的火焰。火焰的光映照着吃肉人的身影,热闹的场面再加上火光的映衬,使那河滩上的影子显的很乱,那些舞动的影子让我错误的感觉那像鬼影。我有点怕了,不敢再乱看乱想,干脆就抬起头来看挂满碎星的夜空。

满天星斗亮的吓人,镶嵌在夜空中,衬的夜空很深,很远。银河边上有颗星在闪烁,一眨一眨,我疑惑它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牛郎星。看到牛郎星就突然想起了奶奶小时候讲给我的故事:每一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人不在了,星星也就落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星在哪里?但后来奶奶又讲,地上的人死后就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弄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信哪个故事。但我希望第二个故事是真的,因为如果第二个故事是真的,默寒就会有一颗他的星星在天上,那我也就能在夜里重新再见到他了,那么默寒的星又在哪里呢?它能看的见我吗?是不是它看地上的我也像我看天上的星一样,多而且杂。星星是会眨眼睛的,它的眼睛会发光,那眨啊眨的一颗会不会就是默寒的星呢?我看到你了,你就是默寒的星星吧!那么你能看的到我吗?我可不会眨闪亮的眼睛呀!那我应该用什么方式来显示不同呢?对了,我应该唱首歌,唱首默寒曾经最爱听我唱的胥拉齐的《醉红颜》:

胭脂灯,月色映痕。萧山映,深情眼神,繁花落尽痴情人,恋恋不忘她的脸。

古道边,青石字痕。刻画爱,约定此生,故事有你才完整。认定那,遗落的缘,醉卧笑,却只为你的吻。

含笑声,却换马蹄声声。拨琴弦,我低声问,泪痕,怎么能确认?沉香敲打浮沉,等你的回问。

梦已深,谁是我的红尘 ?吟留时分,留不住你的吻。半句诺言,留心间,藏在心中话缠绵。

醉倒红颜,三生别离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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