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儿,你不要这样。”种猪走过去,将桐儿的手从倪慕华肩上掰开,“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的。”
呵!敖睚眦花了多少时间精心设计的局,步步为营,只是为了看我们如何跌进陷阱,哪容得了我们反抗?桐儿跟了他多年,这层应该早在意料之中,只听她苍白无力地笑了,“林森,敖睚眦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我还能不了解?他每时每刻都在挖坑,坑里藏满让我们痛不欲生的东西,他看着我们一步一步接近魔坑时,就会特别兴奋。当然,最兴奋,最满足的,是看着我们一个接一个跌进坑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的满足感、成就感马上爆棚。他身上带有豺狼的特质,玩弄猎物是他的兴趣和爱好,是他一生乐此不疲的追求。在这方面,他从未失败过,所以,你不要心存侥幸,”她捶打着肚子,“只有他死了,我肚子里的怪物才能消失,只有他死了,被他祸害、控制的人才能正常的生活。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放过他。”
倪慕华转过身来,“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杀不了他的!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杀得了他!还有,记着我的话,你和林森不能结婚。”
“那请你告诉我,我能和谁结婚?”桐儿的表情、语气,和倪慕华一模一样,宛如满池蓝得化不开的秋水,深邃,从容,宁静,听不出一丝一毫争吵和愤怒。
“要想好好活着,跟谁都不成。”她说这句话的神情,像极了我的母亲。而且当年,母亲说过完全相同的话。恍忽间,历史似在重演。虽然桐儿的表情冷静而漠然,可她的心情,我却感同身受。
种猪终于按捺不住了,“不是,伯母,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和桐儿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第一次的婚礼取消了,我感觉亏欠了她很多,十分内疚。这次,说什么我们也要走到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话是对我说的,心里的甜蜜像一朵盛开的桔子花,纯洁,美好,馨香,又带着暖阳的味道。有一种叫感动的东西开始萌芽,激得鼻子、眼眶悄然的酸楚。还好,我的眼睛不会流泪,要不,此时该有多尴尬!
倪慕华嘴角轻扬,拉出淡淡的笑,“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错过了一次便会错过一辈子。人生,因为有遗憾,有缺陷,才会平白无故多了许多无厘头的欲望和感动。桐儿,放弃吧!”
“我放弃林森,你会放弃敖睚眦吗?”桐儿这句不咸不淡的话,犹如一支毒箭,深深扎进了种猪心里,他脸色惨白,半晌才说:“桐儿,不能这么做。”
倪慕华却不置可否,笑容平静而优雅。那箩大的巨肚里,暗气如潮,汹涌澎湃,将里面蠕动的东西遮掩得恰到好处。我从天眼里时而看到一撮黄灿灿的狗毛,或者是一片金闪闪的鳞甲,似乎在耀武扬威的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看你能奈我何?”
我的确奈何不了他!据小罗子回忆,两百多年前,高宝省终蓝山狐妖众多,迷惑百姓,导致全省妖气弥漫,臭味熏天。壬长生率领一干弟子下山降妖除魔,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妖大战,上万只狐子狐孙被悉数剿灭。只有狐王媚苍生趁机躲进为她欲生欲死的书生——柳白的腹中,靠柳白的精血供养,便与柳白有了生死之盟。柳白誓死保护她,壬长生苦口婆心劝了他九天九夜,他不为所动,誓死守护他深爱的妖女。
媚苍生知道壬长生不能对柳白下手,修道之人不可胡乱杀生。最后茅山牛鼻子道士通过投票,决定将柳白带回茅山,囚禁起来。不料让柳白听到风声,准备逃跑,慌慌张张跨过门槛时,不小心跌倒,摔死了,狐王媚苍生便死在了他的肚子里。
当年小罗子作为茅山的接班人,见证了事件的前因后果,若由此事推断,倪慕华与敖睚眦已同生共死了。谋害人命,是我们魅界的大忌,所以,我跟当年的壬长生一样,对倪慕华束手无策。或者,我心里偶尔也希望林府有个很高的门槛,高到她跨过的时候,就会跌倒摔死的那种。
“倪慕华,你别想离开。你知道,每到冬天,七哥哥畏寒,就诱惑花季少女,吸食她们的鲜血。为了掩人耳目,成立吸血鬼俱乐部,毒害了多少青少年?念在你给了我生命的份上,你不想死可以,但从今往后,一分一秒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桐儿眼里的两束绿光直直的落在倪慕华眼睛上,照得倪慕华像戴了副圆圆的绿膜眼镜,看起来滑稽又怪异。
眼下,或者只能这样了吧!只是敖睚眦能随心所欲离开母体,不能排除他开溜的可能。
“吴桐语,你想得太多了!七哥哥乃九天之尊,他给了我们供养他的机会,这是我们绿血家族的无尚荣光,你要尽职尽责,忠心耿耿,而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摆脱,更不要有除之后快的念头。他是神,死不了的。斗不过,就放弃吧!想必我们的祖先,也是经过了很多努力,才选择服从的。”说到最后,倪慕华眉眼低垂,听似宁静的语调有细微的颤抖,不是特别留意觉察不出来。难道,她曾经也如桐儿一样,做了诸多无谓的挣扎,最后不得己才妥协的?
可是,她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桐儿,桐儿轻而易举把种猪甩到两米外的沙发上,又从沙发上翻了过去,她心上的若有若无的魅影开始涌动,两束圆圆的绿光恨恨射到倪慕华身上。倪慕华来不及迈步,便被桐儿扑倒,她手上的深褐色手袋朝我飞来,我广袖一挥,手袋落到了鱼缸上,吓得如血的鹦鹉鱼慌慌张张,撞得鱼缸“咚咚”的响。该多疼啊?
我根本没看清楚桐儿在三秒之内,是如何迈过长桌、爬上屏风,从龟背竹顶上跳下,从我肩上跃到倪慕华面前,并将她按倒的。易怒,粗暴,动作敏捷,力量强大,这是吸血鬼的特性,她的情况因为肚子里的东西完全恶化了。可是,种猪的血能诛杀鬼魅,桐儿喝了他那么多血,为什么一点不良反应都没有?至少也该闹闹肚子,上吐下泄什么的吧?这不是又说明她不存在变异?搞不懂了,想得我头痛。
“桐儿......桐儿!”种猪在沙发背后痛苦的唤道,桐儿置若罔闻。我飘了过去,种猪捂着前额趴在地上。我准备掺他起来,“哎哟!”他把胳膊收回,用另一只手捧住,“不能动。”
“怎么了,摔断了?”我问道,这个时候把手摔断了绝不是好事。
他试着抬了几次,没抬起来,龇着牙说:“应该没事。”
“什么叫没事?你去看看青玉姨他们醒了没有吧!”我想把他支开,两个绿血人,两只魅,还有倪慕华腹中的狼龙怪,大家混战起来,这栋房子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他手断了,行动不便,先躲起来的好。他却不领情,一瘸一拐的走到桐儿面前,“桐儿,无论如何,她是你的妈妈,你这样做不对。”
他的腿也受伤了?桐儿的爆发力到底有多强?按道理推断,倪慕华有敖睚眦相助,应该更胜一筹,桐儿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我还是坐壁上观,必要时再出手不迟。所以,我干脆找了个最佳观景点,把沙发拖了一张过来,坐得舒舒服服的。
不料倪慕华突然冲了出去,桐儿快她一步堵在大厅门口,她转身向三楼跑去,我和桐儿急忙追到三楼,种猪随后也到了,“桐儿,伯母想走就让她走好了,难道你们母女非得拼出个你死我活吗?”
桐儿把头稍稍侧了侧,眼睛斜斜地横着种猪,绿莹莹的光凄冷得让人颤栗,嘴角的绿血像不小心粘上的猕猴桃果肉,找不出一丝往日的宁静温婉,“滚!”她阴森森地吼道。
种猪试图把她搂在怀里,却被她抓着头发拎起来,对,是拧起来了,因为她已经飘起来了!吸血鬼!活脱脱的吸血鬼!她把种猪拎到窗口,“是想我扔你出去,还是你自己跳下去?”冷冰冰的白气从她嘴里呼出。
“桐儿,我相信你,你不会这么做的。”种猪淡定的回答。
桐儿冷冷地笑了,“你太自信了。”
“对,我的自信是你给的,我相信你永远深爱着我,狼龙怪再怎么控制你,你都不会忘记我,忘记我们一生一世的承诺。”种猪毫不在乎此刻正被桐儿提着头发,整个人吊在窗外,第一次发现他也很人才,这时候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深情款款的说着无聊的情话。救命要紧,这都不知道吗?
一抹淡淡的柔情从桐儿眼里闪过,我不确定种猪有没看到。然后,漠然而陌生的打盯着种猪,好像与他从未有过交集。不过,她的心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心雨,从心尖叮叮咚咚落到心底,将心底打得千疮百孔。还好,在内心深处,她还有自己的意识,虽然反抗得那么苍白无力,只要诛了敖睚眦,一定可以恢复到让种猪第一眼爱上她的时候,清纯,宁静,优雅,从容,如暖阳中恬然绽放的百合。
“哈哈!”她突然怪笑起来,“林森,你想得太多了,我跟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还谈什么一生一世?全是骗人的鬼话!你爱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说着,她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