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出车外,眼前是无边无垠的黑暗,心里十分不安,这不是天黑的黑,因为此刻,我什么都看不见,包括我的天眼,这种黑,很多很多年没有过了。不好,我中了魅惑,施惑之魅,修为在我之上。
陆判哥哥说,摸不清状况时,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冷观;敌已动,我如风。
我闭上眼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刮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围着我无聊的打转。渐渐的,风停了,整个世界静如止水。轻吟浅唱的流水声由远及近,欢快而美妙,恍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含情脉脉躲在一隅静静注视着恋人的背影,甜蜜又青涩。我随着流水激起的水花跌宕起伏,渐行渐远。
一路迎风踏浪,随波逐流,自由畅快,心情也不由自主愉悦起来,我轻哼着忘了名字的浪漫老情歌,深吸两岸怡人的青草芬芳。两个字在我脑子里清晰可见——天堂!仅管永远去不了那个地方,从前,对它也有过无限向往,总认为那是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唯美的地方。
这时,我被流水带到一块断崖边,等等,这不是麻姑山的悬崖?我来不及细看,便被冲了下去。
黑!冰!我仿佛被冲到了潭底,被冰寒的水压迫着,无法呼吸,正要挣扎,眼前出现了如萤火般的微光,好似散落的星子,一点一点,一闪一闪,让我刚刚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针刺般痛胀。
因此,我不打算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回味着水流里无拘无束的惬意。但是,我的思绪已被魅惑牢牢锁住,即便拼了全力挣扎,那团鬼火样的光在我的瞳仁里越来越大,越来越灼热,我甚至听到了燃烧时的哔啵之声。
阴冷的水,冰得我全身逐渐麻木。如果,此刻有阳光射进来便好了。我沉在水底,等待对面的光撞击过来。
怎么回事?鼻子被堵住了,呼吸不了,我张开嘴,咸、涩、苦的液体涌了进来,太难喝了!
是谁把我带来这又冰又暗的水底?不能动弹,不能呼吸。会有人来救我的吧?开始,我总这么想,至少陆判哥哥会来的,不管什么时候,遇上什么危险,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的。
我就这么等啊,这么盼啊,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被又咸又涩又苦的水腐蚀着。突然,对面的亮光里,出现了一位白衣女子,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你还活着吗?”我艰难的问道。
她抬起头来,满脸的大麻子被水撑得可怖、怪异,像一个个黑漆漆的无底深渊。怎么是广林仙姑?
“广林仙姑,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想向她靠拢,身体却完全不受我控制。
她沙哑着嗓子“咯咯”怪笑,“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忆了好久,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始末,“我被魅惑了,所以才会来这里,并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那你认为我是自己要来的?”她语气中有无限的哀怨和痛心疾首,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冰冰的地方,岂能不哀怨呢?
我安慰她,“不要担心,我们家陆判哥哥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救我们?”不知为什么,她把“我们”两个字说得很重,“如果他会救我,我会在这里呆七百年吗?”
我弱弱的问:“这里是哪里?”
她咬着牙关,一字一顿的答:“麻姑山下的麻姑潭!”
呵呵,早就猜到她是陆判哥哥的仰慕者,果不其然!居然痴到以命相挟,跳入地府禁地——麻姑潭,逼迫陆判哥哥就范,被困在这里一千年,一万年,都是她咎由自取。
为什么要选麻姑潭呢?虽然陆判哥哥位高权重,可也是严于律己、遵纪守法的,怎么能为了她带头闯入禁地呢?她这么做,不是要置陆判哥哥于绝境?换成是我,最多跳跳忘川河,当然,能不跳坚决不跳,感情需要两情相悦,陆判哥哥在这方面绝不会轻易就范。要不,现在我的嫂嫂可以组建一个庄了。
如此想来,我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再怜悯,她是为自己的愚笨买单,“是你把我魅惑来的吧?”
“对,我就是要让你亲身体验一下,我这七百年来过的多么凄惨的生活!”她恶狠狠的说,似乎要把毫无由来的忿怒发泄到我身上。
不光丑,还蛮不讲理!怪不得陆判哥哥不喜欢她。我不屑地说:“你的凄惨是你自找的,为什么要我体会?抱歉,我什么也没体会到。”
“哈哈!”我很讨厌她的笑声,像一只大黄蜂钻进了耳朵里,蛰得难受,“是啊,陆判宠在心尖尖上的魅,跟他一样的心狠手辣,厚颜无耻!”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未见过这么蛮横的女人,我越来越讨厌她了,长得丑可以原谅,嘴巴毒就不能容忍了,她有神经病吗?一会儿帮我,一会儿又骂我,变态!“喂,你我素不相识,说得好像我谋害了你似的!我可以肯定的说,从头到尾,我跟你没有任何瓜葛,同时,我也深信陆判哥哥与你无拖无欠。”
“哼!”她怒不可遏,亮光变得红通通的,如烧得正旺的火,“你敢说你没害我?”
“当然。”我没理由不理直气壮。
她窜过来掐住我的脖子,动作快过闪电,让我始料不及,掐吧!反正我死不了的。她却松开了,“不是为了给你续命,我会囚到这里?你的命都是我给的,还敢跟我说两不相欠?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做好准备,终有一天,我会当着陆判的面,翻倍讨回!”说完,一掌击在我腹部,凄烈的惨叫缓缓遁去。
“孟大人,你怎么样?”
“女魔头,岑儿,快醒醒。”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汽车的后排座,小罗子和种猪分别站在开着的两侧车门边。我迷迷糊糊的坐起来,问道:“我怎么了?”
“不知道啊!你把我从车门外拉进来,喊了声当心,然后就晕过去了。”小罗子解释道。
“没事吧你?”种猪关切地问。
天色暗了下来,公路两旁的山顶被白雾盖了帽,藏青的山变得黛青了,种猪还没回家,桐儿该着急了吧?“我没事,桐儿怎么样了?”
“青玉姨说,她有点失控。”种猪把担心写满了整张脸。
我催促道:“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一路上,我做了各种假想,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猝不及防——高雅从容的桐儿,正把她妈妈按倒在地上撕咬着!桐儿妈妈的衣服被扯得破烂不堪,绿色的血水被绿色的地毯一滴滴吸走,了无痕迹。她一声不吭,也不反抗,那高高耸立的肚子,像只巨大的随时要爆炸的气球。
我吩咐小罗子把昏迷的青玉姨和许伯拎到床上放好。
“桐儿,冷静一点,不要这样。”种猪试图抱住桐儿,被她一肘撞出老远,弯腰捂着肚子靠沙发站着,“桐儿,不要这样,她是你妈妈。”
“不,她是魔鬼,不是我妈妈。”桐儿的眼睛变成绿色,射出两道碧滢滢的光,腹中的黑块显得十分兴奋,蠕动得很快。
“桐儿,这是我们的命,谁也改变不了的。既然无法改变,就心甘情愿地接受吧!”桐儿妈妈淡定的劝道,好像流淌着绿血的一道道伤痕,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我不接受,我永远也不接受。我过够了这样的半人半鬼半妖的受人钳制的日子!”桐儿把她拎起来,朝墙上掷去,我跃过去,却没能接住。桐儿妈妈撞出一声巨响,落在地上,“你改变不了世界的,请为世界改变吧!桐儿,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活下去。”说完,把沾满绿色汁液的手指放在嘴边允吸。我一个激灵,想起夫君他母亲在大榕树下,也有过这样的举动!天啦,难道她……
“你觉得我像个玩偶一样,能好好活着?你今天故意带着你的肚子来,是想干什么?还嫌害我不够,要害林森?”她把她妈妈打横拎起来。
桐儿妈妈冷静依旧,“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听说再过两个月,你要出嫁了,所以来看看。”
她为什么没有提嫁妆的事情,是怕桐儿不接受?可哪个女孩子结婚,不希望有父母的祝福呢?我拉住暴怒的桐儿,“其实,你妈妈知道你要出嫁了,很高兴,她买来很多首饰给你做嫁妆,今天是专门给你送嫁妆来的。”
桐儿愣住了,安静下来。桐儿妈妈却异常错愕地望着我,我不禁催促她快点把嫁妆拿出来。她迷茫的问:“什么嫁妆?”
这老太太,到底要干什么?关键时刻还装起高冷来了?“你那天在珠宝店花巨资置办的嫁妆呢?”
她平静的答道:“你误会了,那是七哥哥要的。我今天来,确实是因为桐儿的婚事,我不同意她结婚,她想好好活着,就不要结婚。所以,我要求你们取消婚约。”
她的话如同一记晴天霹雳,劈得我们瞠目结舌。这个怪异的老太太,言行举止太让人捉摸不透!既然不同意女儿嫁人,又购置那么多昂贵的首饰做什么?买来自己戴?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母亲当年也一样反对我嫁人,莫非,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唉,人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活着真不容易!倒不如在地府潇洒自在。
“倪慕华,就算你不找上门来,我也会找你。但我不是要跟你谈婚事,这与你无关,我要谈的是你的肚子。”桐儿看上去冷静了很多,眼里的绿光已经散去。
“吴桐语,我的肚子也与你无关。总之,你们的婚事,是一定办不成的。好了,我先走了。”她整理了衣裳,准备离去。
桐儿从背后抓住她的肩膀,“慢着!林府岂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