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内,遍寻不见崇祯,只有皇后周氏的尸身和被砍伤的长公主与袁妃嘤嘤低泣。自成询问后知道都是崇祯亲自下的手,不禁叹息道:“皇帝如何能砍下自己女儿的手臂!太狠心。”令人扶下公主与袁妃去调理。
牛金星进言道:“不见崇祯的踪影,若是让他趁乱逃了,后患无穷。我估量他是匿在民间,非重赏严诛不能得。”自成点头,“李过、宗第,你们督本部兵将于城内细搜。见秀、张鼐,你们率兵马出城南下追查。”四人领命而去。又出牌令宋献策书曰:“主上救民水火,克破京城。其崇祯逃出紫禁城外,有能出首者赏黄金千两,隐匿者诛其全家。”
李岩拟了布告令出榜安民,牛金星也拟了一道告示,上写:“明原文武各官于二十日投职名,二十一日见朝。愿为官者量才擢用,不愿者听其回籍。如有隐匿者,歇家、邻佑一并正法。”
李岩又说道:“陛下初入北京,当待民以宽,约法三章,降官有才即不必吝啬官职。这方是开国王朝的气派。”牛金星笑道:“此话固然不假。不过如今的时节紧要的倒应是清洗奸贼,审劾贪官,令他们献银作饷才是。”刘宗敏高声道:“同是读书人,你们还是老乡,怎么想法差别这么大。老刘我拿了北京,自然要杀尽贪官。听说崇祯穷的可怜,我就不信这些官们吐不出钱。这样,四品以上官员交给我刑讯,以下的你留着用。”
自成心里不悦,却又不便说出来,只好说道:“今日喜庆,不说那么多,且设宴吃酒。”
其次的两日便有大批官吏递了名字来求录用。牛金星、刘宗敏逐一点名问对,首日录用的就有九十六人。
二十一日,又有兵士来报,在景山寻到了崇祯的尸体。是上吊死的。旁边只有一个太监相随吊死。
自成令人验证确是崇祯无疑,心中踏实许多,遂命将崇祯与周皇后的尸身用门板盛了放在东华门外示众。当时心情大好,令牛金星从录用的降官中择几名次日亲自召见。
牛金星得旨,便选了原中允梁兆阳、礼部侍郎杨观光和兵科给事中龚鼎孳三人待召。次日,三人被带到文华殿中。就见自成衣着如常,笑着等候他们。席上摆了茶与果品。三人倒头便拜。坐定后,自成道:“三位先生以为崇祯如何失的天下,朕又是如何得的?”
梁兆阳早拟好了腹稿,抢道:“先帝刚愎自用,以致君臣之谊不通,弄得万民涂炭,灾害并至。主上则救民于水火,自秦晋抵燕,兵不血刃。百姓所以箪壶食浆以迎王师。神武不杀,比隆尧舜、汤武不足道也。臣遭逢圣主,敢不精白一心,以答殊恩。”自成听他说了这许多感觉都是称颂自己的,竟与传说中的尧舜相比了,不禁笑道:“说得好。十分中听。”又问道:“如今淮河以南尚未归附,三位先生可有赐教?”
杨观光忙道:“主上何必忧虑?如您雄才,加之大顺将士能征惯战,何愁不能定鼎天下?”
自成笑道:“需要多久?我造了十七年的反,总算占了京师,不会还要十七年吧?”
龚鼎孳俯身道:“圣上如何这等没有信心?以愚观之,两三年之内,兵锋所指,南都、浙闽、湖广、两广、云贵、四川、辽东必将统统纳入我大顺版图,圣上伟绩只胜汉祖、唐宗。”
李自成憨憨一笑道:“我听人说唐太宗出身贵家公子,年纪轻,精力旺,所以觉得他易得天下。至于射杀兄弟,朕更是不屑。汉高祖则不同,本是楚国一个乡民,四十多岁起兵,七八年间居然能灭暴秦,诛霸王,定下大汉四百多年的江山,朕若遇他,也不敢敌呀。唉,想大明朝当初开创之时又是何等艰辛,太祖高皇帝朕亦景仰。朕虽取了朱家江山,也决不会断朱家血脉。”
三人都道:“主上圣明!”
自成心中愉悦,当时与三人又相聊许久,一面都饮了茶。龚鼎孳又颂了歌诗,自成虽然不懂,依旧说道:“好,好。”
三人退后,自成召来牛金星道:“朕知他们趋炎附势,但听他们的话着实舒服。梁兆阳、杨观光可以任原职,龚鼎孳可授直指使。若不堪用,再区处不迟。”金星称善。
下面的几日,牛金星、宋献策忙着为登基大典做准备,又新造了玉玺,刊刻了《永昌仪注》,十分有模样。李自成还往万寿山去看了将士的骑射。也召集部分将领商讨了下一步策略,最后却只是派了明朝几名降将领了万把人南下淮河而已。
这一日,李岩早早来皇宫中见李自成,道:“主上,我有两件大事要说。”李自成知道他有事要来,前面两天都走出去了,今日见他来得早,道:“你说吧。”
李岩忽然倒地叩首道:“主上可否知道刘宗敏在营内拷打明朝官绅?”自成笑道:“如何不知?他先禀明了朕。他追赃是为了助饷,又不是私吞。有何不可?”
李岩振声道:“京城为天下中枢。今日新定,当安抚人心,虽前明旧臣,也不能肆意暴虐。不然,未定之处的官吏兵将必有所顾忌,势会竭力抗拒,可不是徒增敌力?况今日新朝所需尚未短缺,也不急于一时。”自成道:“你说的倒让朕十分为难。大顺的天下不是朕一个人的,将士们都欲如此,朕不便相阻。况且大多数明臣又不用拷掠的,只是问审名声差的,私财多的而已。”
李岩不便再劝,道:“此事再看罢了。还有一事是要荐举一个人才给主上。”
“哦?”自成问,“是寻常百姓吗?”李岩摇头:“不是。”“那是遭罢黜的官员?”“也不是。”
自成疑惑了,“是前明在职官员不成?”“正是。”“这倒怪了。既是前明官员欲求录用,不报吏部,却找你引荐什么?”
李岩解释道:“此人可不一般。是不愿做个区区小官,不得施展才能,所以先找到我府上,见了我。虽则相识几日,我知其能远胜于岩。故此急切引荐主上。”
自成笑道:“既胜于你,比之金星、献策如何?”李岩稍一愣,即道:“窃以为有过之无不及。”
“到底何人,你竟说的神人一般?”
李岩正色答道:“此人就是北直隶大名府人,姓刘单名一个鼎字,表字更生。进士出身,在明任大理寺寺副。博闻强识,洞达干练,文治武事皆有精研,是难求的栋梁之才。今天下犹不曾太平,用此人天下将少干戈。”
自成诧异道:“从不曾见你这般夸一个人。那好,朕就要见一见这个‘卧龙’一样的刘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