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药铺,朱离心里暗自琢磨道:“这掌柜的也有意思,这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了。”
走了没多久,马辛就找到了他,带着他进了客栈,坐在一张方桌旁。
方桌上都是一些素菜,炒的青菜最多,还有一盘焗豆角,最接近肉的菜肴还是个素鸭。
马辛现在还带着孝,这样忠诚的手下,也不多见了。
朱离忽然觉得自己人缘真好,遇见的都是一些赤胆忠心的好人,这江湖上阴谋诡计虽多,但最多的还是一片赤诚。
朱离已经开始后悔了,为什么不走父亲的老路在江湖上打拼,这样说不定早就已经一大堆朋友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何不快哉!
当得一个捕快,忍气吞声,遇见强权挥刀直砍,没有落得什么东西,还害的一众兄弟惨死。
真是呜呼哀哉!
正想到这里,忽然听见对面桌上一个猎户在向一个书生叫屈:“还是你们这些书生好,躲在屋里说几个字,读几本书就能赚钱,不像我们,风里来雨里去,不但赚不了几个钱,还要担着生命的危险。”
那书生道:“山上不是只有兔子狐狸吗,又没有老虎,何须担生命的危险?”
“你这个穷酸书生懂得什么,这世上难道只有老虎吃人?”猎户喝了一杯酒,咂了咂味道:“还有一样,吃起人来都不吐骨头!”
书生被唬的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吃惊地问道:“什么样的东西,如此厉害?”
“就是人!”猎户感叹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在山上驻扎了多少号的强人,个个都生的魁梧,手里拿着鬼头大刀,只要有人经过,格杀勿论!还不管埋,你说这是不是比老虎还可怕?好歹老虎跟咱们还不是一样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都是豆子,大家都别在一起煮了。”
猎户挠了挠头,吃力的想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书生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猎户一拍大腿道:“说的真是太好了,哪天把说这句话的人请来,我要敬他一杯酒!”
书生:“……”
朱离简单吃了几口,对马辛道:“快些吃,明天我们可能要大干一场。”
马辛没理解他的意思,有些疑惑道:“和谁打啊?”
“和山里的强盗。”朱离喝了杯茶,左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刀柄。
那是他临来之时随手带来的一把刀,他并不知道这刀好不好用,也不知道杀起人来顺不顺手,不过该出鞘的时候,就必须要出鞘,无论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世上没有人会等到你说完了话,摆好了姿势再和你动手的,甚至有些时候,你的身后早就已经插了一把刀,并且没有人会提醒你。
马辛还是不解道:“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打,又无怨无仇的。”
朱离叹了口气道:“他们其实并不会管是否有怨仇,只要有人过去,就会打劫。”
马辛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听从他的安排,快速吃好了,然后带着朱离去客房休息,自己也早早睡去,养足精神,明天好打架。
朱离到了屋中,掀开身上纱布,往里面洒了几下白药。
刺激的痛让他狠狠的咬了一下牙,硬生生挺了过去。
“还好,伤不是很重,还能忍得住。”也不知是为什么,朱离笑了几声自语道:“或许还能回得去。”
这并不值得让人窃喜,可他的表现,却像白捡了一条命一样。
躺在床上,朱离竟然睡不着,心里开始思念了,喃喃道:“不知道灵儿怎么样了,她现在还好吗。”
一缕月光正好照在朱离枕边,朱离摸了摸那缕悄没生息就偷偷进来的月光,虽然没有感觉,但心里却又如实质一样,使得思念更重。
这一夜,朱离都将头放置在月光之外,以免让心里的思绪再多添几分。
可是今夜,注定有人是睡不着的。
谁也不知道这是哪里,那两个女子都被遣退了,也不知道她们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
星星就像是人们的未来,谁也说不准哪一颗会向你眨动眼睛,哪一颗又隐藏在云彩里和你捉迷藏,让你穷极一生都找不到。
对于这种星星,人们也只能摸索着它曾经闪烁过的地方来寻找,可是有时候它们一隐藏,就是永远。
或许它们还会出现,不过我看不到了而已。
但无论怎样,星星就是星星,只要它还在,就一定会被别人发现,即使不是我也可以。
芸儿披着个灰色的袍子,是在一行驼队那里买来的,不过买大了,袍子都拖在地上,像是条长裙子。
本来芸儿说要给九歌也买一身,毕竟到了冬天,他们又只能走山路,这样一定很冷,有身袍子御寒最好。
可是九歌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穿袍子。”
芸儿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道:“为什么?”
“因为路上还有很多贼人,我要去对付他们。”九歌道:“说不定他们会偷袭,从我背后杀过来,我要确保自己能最快的做出反应,身上不能穿带太多东西。”
芸儿还是买了一件,包好背在身上,她认为有备无患比较好。
山风这样冷,万一九歌生了风寒,又该怎么办?
现在他们就在一处山坳里面对面坐着,可是他们并没有看对方。
九歌在望着天上的星星,芸儿低头在看着地面。
然而地面上并没有什么好看的,直到眼睛酸了,芸儿才抬头看着九歌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有一天,人们会不会再也看不见星星了。”不想让芸儿跟着他一起担心未卜的前程,九歌开了个玩笑道:“到那时,人们会不会怀疑满天星斗,星河浩瀚都是我们这些古人瞎编的。”
“你还有心情说笑。”芸儿见他这样没正形,气呼呼地道:“我们还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躲避追杀呢,你还替未来的人想这想那的。”
九歌笑了笑道:“没有未来,谁还会想活着呢?我只是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而已。”
“你……”芸儿顿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九歌问她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想小姐了。”芸儿流出了几滴泪水,哽咽道:“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安全回到家里。”
九歌安慰她道:“我们只要再多拖延一点时间给她们,就可以了。”
芸儿用衣袖擦去眼泪,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不和我一起回府吗?”
九歌慌乱了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最后叹了一声道:“到时候,再说吧。”
二十年前,令狐知微与司空平联手剿灭魔窟,连同当时为祸中原的大魔头一并处死,此一役,令狐知微虽然身负重伤,但侠义之名在江湖上传唱不休,使得令狐家族的生意往来更上一层楼!进而成为了蜀中第一豪商!
可以说令狐家族有今天这样的辉煌,都是拜令狐知微所赐,没有他,就不会有吞并蜀中三分之二的令狐家!
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很远的地方都是令狐家的地盘,在更远的地方,还是!
天已经很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可是令狐知微却仿佛能看见,直到边际。
自从听张碧虚说了那些话,令狐知微的心就一直提着,片刻也放不下,本来已经痊愈的伤口此时又痛了起来。
只要一想到二十年前那场争斗,只要一想到六魇魔罗那种出神入化,诡异波谲的剑法,他就不住地冒冷汗,如果不是当时司空平帮他卸去了大部分攻势,那一剑或许能直接把他劈成两半!
是的,最后他赢了,可是赢得太过于惊险,太过于艰难。
他整整流了两大盆血,躺了半个多月才醒过来,至于后遗症,更是这辈子也治不好了。
幸好,他的血没有白流,鬼门关没有白走一场,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却有人要夺走他用血,用命换来的一切,想到这里,令狐知微忽然冷笑起来,心里叹了一声道:“想要从我手里拿走这一切,不付出更大的代价,那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令狐瑞的计划是这样的,先和翟义门联络好,然后与泯生门交涉,借助这两大势力强攻令狐家族,自己带着一些人再里应外合。
现在管事的都是一些老家伙了,无一个不贪生怕死,只要威逼一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大权独揽。
只是一想起泯生门的狮子大开口,令狐瑞就一阵的肉疼,不过他自己能得到更多,其他东西没了就没了吧。
看得开了,心情就愉悦了许多,令狐瑞刚想开开心心地睡下,做一个好梦,忽然就听见“哐哐哐”的敲门声。
令狐瑞皱起了眉,不耐烦地道:“谁!打扰我睡觉,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你就死定了。”
外面那人不再敲门,但低沉地说了一句话道:“辛子玉死了。”
“什么!”令狐瑞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小跑着过去开了门,问了那人一遍道:“辛子玉被谁杀的?”
那人沉吟了半晌方道:“不知道。”
令狐瑞是了解他的性格,如果他真的不知道,不会过这么久才回答,所以令狐瑞又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那人沉默了,过了半盏茶功夫,犹豫了一下道:“只是有点不确定。”
“哦?”令狐瑞道:“怎么不确定?”
“杀他的剑法是天彰五云剑。”那人道:“可是会用天彰五云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二十年。”
令狐瑞忽然耸起了肩膀,惊惧地道:“难不成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