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尘带着她到了她的帐篷里,正准备离开,她忽然道:“迎儿,你去煮茶吧,我有点累了。”
她连要喝什么菜都没说,迎儿心里明白,她不是真的想喝茶。
迎儿走了以后,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孟凡尘都不知道手应该怎么放了,干脆学着朱离,按住刀把。
商孤寒笑了道:“你两只手一起按刀的样子很好玩。”
“是吗?”孟凡尘也跟着笑了出来道:“那我以后天天这样逗你开心怎么样?”
“哪里会有天天?”商孤寒斜视他一眼道:“你不准备走了?不是还要浪迹江湖吗?”
孟凡尘的牵挂已经放在了心上,再也放不下了,一开口就是担忧:“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走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商孤寒眨了眨眼,一脸地诧异道:“想走就走吧。”
“但是……”
“可是但是什么。”商孤寒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真的和你做了那种事吧!”
孟凡尘一愣,倒不是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是不太想懂。
“你救了我两次,现在都已经还清了。”商孤寒长出一口气道:“无牵无挂的感觉真好。”
“原来是这样。”孟凡尘嘴角抽动了几下,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多谢商姑娘相救。”
“不要谢我,这一个谢字太重。”商孤寒道:“从今往后,你我也就再没有必要纠缠了。”
“你有你的路要走,而我……”她轻叹道:“也有我该去做的事情了。”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商孤寒忽然又恢复了冰冷的面孔道:“孤男寡女的,难道你不知道避讳吗?”
孟凡尘揉了揉头,苦涩地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也太过于复杂了,我的脑袋都开始疼了,所以请见谅,我一时想不到离开。”
“现在我说了,你应该想到了吧。”
“想到了。”
“既然想到了,那你就走吧。”
孟凡尘刚走,迎儿就回来了,这可不是巧合,迎儿其实一直都在门外偷听。
迎儿试探性地问道:“小姐,您真的要让他走吗?”
“我不让他走,他就不走了吗?”商孤寒闭上眼,已不愿再提他,“我等下去找父亲,拿到钥匙,就让他彻底离开吧。”
“到时……”商孤寒道:“你送去给他吧。”
迎儿叹了一声。
夜,初夜,夕阳的余晖早已经消失,可是月亮还未出现。
远山的银装素裹,现在忽然变得愈加清冷了,山峰上堆积的白云层层叠叠,有时候像浪花席卷,有时候更似人的愁绪。
风有些急,而且很冷,就像是不停涌现地思维。
思维推到愁绪,就像山上的云,越聚越多,散也散不去。
孟凡尘就坐在外面,身后就是帐篷,再往后就是商孤寒。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样的近,只需要走几步,就可以碰到对方。
可是这几步路有点太难走。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从开始她的针锋相对,他的一再忍让,到现在的有话难说,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迷茫的。
如果情之一字能够说清楚,天下有哪里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当她说已经是他的人的时候,孟凡尘甚至有些窃喜,虽然可以忽略不计,但又有谁能否认它的存在?
而就在刚刚,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前,她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也就是说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了瓜葛。
忽然他变得很空虚,很失落,手里提着的东西,忽然没了着落。
本来他还在思索以后怎么和她一起生活,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该怎么办?如果是男孩该叫什么,如果是女该叫什么。
他们成婚那天请柬上该列谁的名字,需要摆几桌宴席?
他种种设想忽地一下,没有了。
就像是走在大地上的人,突然发现大地消失了,他就只能不停地跌落,甚至不知道该跌落到哪里。
无边无际的黑夜,深邃到了可怕,即使是风吹草动,都变得异常瘆人!
几乎没有人会愿意出来走动,除了一些守夜的人。
而这些守夜的人,都不愿意去孟凡尘这边。
商子瑜的尸体已经被草草收殓,当真是草草,不过一副草席而已,现在草席就在一匹马身上扛着,明天一早商子瑜就会被送回去,杀他的人也会被送回去绳之以法。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命的共性,现在孟凡尘就是一个瘟神,谁也不肯接近他,以免落下口舌,遭罪。
可是迎儿却来了,手里还拿着钥匙。
匆匆解开孟凡尘的锁链道:“你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迎儿是被谁指使来的,孟凡尘当然知道,他回头看了一眼道:“她不愿意见我吗?”
“我家小姐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迎儿叉着小腰,嘟着嘴指责道:“别以为你救了别人,别人就一定要以身相许,也别以为你喜欢上别人,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上你!”
“你说的太对了。”孟凡尘还有些留恋道:“只是我走了,商子瑜的死又该怎么交代?”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家阁主仁心仁德,放了你一马,让常玉瑕替你顶罪。”迎儿颇为自豪地道:“以后大家都只知道是常玉瑕因为和商子瑜闹矛盾,误杀了人,至于其他的,由于发生的地点太过于隐秘,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
孟凡尘哈哈一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仁心仁德?”
“不管是那样,你都已经得救了。”迎儿推着他道:“快走快走,你看看你在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孟凡尘伸手,握住了迎儿的双手,看着她的双眼,叹了一声。
迎儿吓得花容失色,挣扎着道:“你这个淫贼,想要做什么!”
可惜孟凡尘力气太大,她挣脱不开,索性放弃了,气呼呼地瞪着他。
“回去告诉她,我走了。”
商孤寒的眼前站着迎儿,可是她的眼睛却没有看着迎儿,而是看向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谁也看不见。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迎儿还在生气:“是啊,而且就让我带了这三个字,这有什么意义啊!也不多说点话,可见他这个人太过于薄情!”
“这已经很好了。”商孤寒淡淡一笑道:“至少,他还记得我,我还记得他。”
迎儿不懂她的话,难道相爱的人不应该就在一起吗?这样分开又怎么能算很好呢?这应该是最坏的结局了吧!
相见不如怀念,其实到最后,两个人还思着对方,心里还有着对方,已经是最难得的了。
君不见,世间多少同眠人,共枕鸳鸯异梦离。
辞了断岭,别了雪阁,不再见山上雪景琼华,一路怅然,来至山腰处,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回头一看,却是阿黎。
“原来你在这里。”孟凡尘遇见故人,心中大快,阴郁之情扫去多半,欣喜却也好奇道:“雪阁阁主找你,遍寻不到,你去哪里了?”
“别说这个了,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阿黎拽过他的手,切了一下脉,然后左右观察他的脸和神态,发现他的脸颊和左肩都受了轻伤,其他的倒没有什么,松开手蹙眉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和人动了手,不过我已经替自己报了仇。”孟凡尘自信地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的本事你还不了解?”
“是是,你的武功确实很厉害。”阿黎轻笑着,顺着他道:“武林中能打过你的人确实不多了。”
“跟我来吧。”阿黎向左面走去道:“沈南天和张逸度都在等你。”
“哦,张逸度回来了?”孟凡尘紧紧跟上,讯问道:“那信他找到了吗?”
阿黎觉得好笑道:“找不找得到还很重要吗?到地方你亲自去问他吧。”
孟凡尘的眼神不自觉的瞥向山顶,惨然道:“或许有一天我再来的时候,还可以用它来当做一件通行的灵符。”
“再回来还用得着信吗?”阿黎意味深长地笑道:“就凭你与孤寒的交情,害怕有人会拦住你?”
一声叹息,知道再看也是无用,不过徒生惆怅而已,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道:“或许有人不愿意放我进去吧。”
一句话说的轻松,心里却沉甸甸地,拿不起,放不下。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到最后仍是无解,空留身后雪景依旧,明月依旧。
然而人已经变了,几乎变得面目全非,张逸度再见到他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来。
“兄弟,几日不见,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张逸度惊得愣在当场,“是不是雪阁之人对我们来不满?”
“不满是有些,不过没事。”孟凡尘苦笑道:“至于这身伤,不过是我自讨苦吃,怨不得别人。”
“没事就好。”张逸度拍了拍他的肩膀,扶着他道:“走,咱们把南天叫上,下山去吧。”
还是关心再来的打算,孟凡尘问道:“张兄可曾找到门主的信?”
张逸度一叹道:“说起来实在惭愧,我在冷龙岭寻找了两三天都没找到,后来南天来了,我才知道因为毒王的帮助,你们都进入雪阁了,我和南天就在附近几个村子收购东西,等你们回来就离开这里。”
孟凡尘更是好奇道:“那你们又为何躲在半山腰?”
阿黎带着他找到张逸度的时候,张逸度正在树后藏着,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事还是让我来说吧。”阿黎解释道:“当时孤寒的表兄来找我,说了一番话,让我很生疑,于是我就去找二位侠士帮你,怕有埋伏,分成了三路,没想到还未曾上去,就遇到了你。”
孟凡尘感慨万千地道:“人世间当真是一个缘字啊!”
“而且还是美人缘。”阿黎笑道:“你连孤寒妹子都哄到手了,这已经不是缘可以做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