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那么高的人,站了一会腿会麻?
腿麻了还听不见别人的呼唤?
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可是面对这样一件可笑的事情,商孤寒竟然意外的没有嘲讽挖苦他。
这让阿黎更觉得意外。
不过当阿黎看见孟凡尘眼睛的时候,她就了解商孤寒为何如此反常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不同的,所以历代的人发明出了各种描写眼睛的词语来形容不同的眼睛。
有秋水、有剪眸、有丹凤、有眇瞽等等等等……
可是孟凡尘的眼睛,却已经不是任何语言或者词句能够形容的,只要与他对视片刻,意识就会被无端的吸走,陷入永恒的黑暗。
他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他的眼神如此空洞?
似乎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的空洞。
好在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不然阿黎甚至要认为自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看了看商孤寒,她一脸的苍白,想必也经历过了一样的情形。
阿黎心里暗暗道:恐怕我的脸色,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商清角是唯一一个不受控制的人,意识依然清楚,抬手道:“这两间客房便是二位的住所,二位一路舟车劳顿,恐怕早已疲惫,休息一日再去寻找催生。”
“时间恐怕来不及。”孟凡尘道:“我想下午就出发。”
商清角浑浊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你还能攀爬悬崖峭壁吗?那地方的石壁上都长满了苔藓,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不怕!”
“你怕不怕你的朋友因为这一次失误而死去?”
孟凡尘默然了。
因为商清角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因为他真的害怕。
“好好休息一下吧。”商清角转身,离开了这里,顺着冰块一路向上而去:“我会安排人跟你们一起前去。”
“哼!”
商孤寒刁蛮地一甩袖子,也上了碉楼的第三层。
西边有几间屋子,都是商清角的家眷,本来他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也算得上是儿女满堂。
可惜因为两次意外,让他失去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本来再有几天就是二女儿出嫁,再过几天就是儿子完婚,到时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多好?多让人羡慕?
可现在却变得很冷清。
冷清到商清角不愿意再来,而是独自一人躲在南边角落里的练功房里,用辛苦而漫长的习武,麻痹他的神经。
每当入夜时分,摇光的光芒就会从练功房上的小孔射进来,小孔上放有一块特殊的冰片,能让星光的威力放大十倍!
商清角就盘坐在星辉之下,五心向天,叩齿三通,想要静修。
以往他只需要一刻钟就能进入清修,但今天却异常的奇怪,过了一个多时辰也无法静下心,总是突突乱跳,似乎今夜会发生什么事情。
“玄默卫队。”
门外忽然显现出来几个影子,遮掩在雪白色长袍之下,冰块反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好像暂时消失了一样。
“属下在,阁主有何吩咐?”
“今夜紧锁大门,不准任何人外出。”商清角用一种沉重压抑的声音道:“违令者,重罚!”
商孤寒回到了屋子里,丫鬟即刻迎了上来,把一杯茶递了过来:“小姐,请用。”
这是商孤寒的**惯了,在刑房发了一天的火,回来就要喝一杯浓浓的苦茶,降降火气。
喝完之后,商孤寒道:“再来一杯!”
丫鬟道:“小姐今天脾气格外的大,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罪犯?”
“是啊!”商孤寒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不是看在阿黎姐姐的面上,本姑娘早就打的他痛不欲生了!”
“是那个外来的人吗?”
商孤寒斜眼看去道:“你怎么知道的?”
丫鬟惶恐地道:“现在雪阁里都传遍了,说是阁主带回两个外人,婢子也是听别人说的,但不曾见过。”
“不见最好!”商孤寒等不及了,直接端起茶壶喝了起来。
饮尽最后一滴水,抹了抹嘴,她撇着嘴道:“他那副样子,看了都让人觉得气愤。”
“不会啊。”丫鬟道:“婢子听说那个男子生的可俊俏了。”
“迎儿。”
“什么事,小姐。”
“告诉我,你是不是思春了?”商孤寒趁其不备,偷袭她的腋下,拷问道:“是不是想嫁人了?”
丫鬟含羞道:“哪里有,只是听说而已,小姐不要玩弄婢子了,婢子知错,再也不敢胡说了!”
“这还差不多。”
商孤寒松开手,坐在椅子上,用玉手托着香腮,细细思量一番道:“不行,我还是觉得他会闹出一些事端出来,迎儿,你去探听一些动静出来,不将他赶出我雪阁,本姑娘心中不安。”
“是。”
迎儿领了命令,提着一盏彩鸾灯,悄悄来到客房处。
远远看去,就只有一间屋子亮着,想必那就是外人居住的地方了。
屋中很宽敞,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带四五把椅子。
商清角一定吩咐过手下要特殊对待他,因为床上多了卷被褥。
仔细说起来,桌子上还有一盏灯,一旁的灯罩上还彩绘着一些花鸟。
一路走来,从大冰块上,栏干上,孟凡尘看遍了所有花鸟鱼虫,唯独没有大型动物,看来商清角心中的坎确实过不去。
这些花鸟鱼虫刻画的都很精美,有的是他所见过的,有的是他所未见的。
还有一些是他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的。
桌上有纸,有笔,有墨,有砚台,还有笔洗和笔架。
孟凡尘拿起笔,笔尖沾了一点墨水,在纸上描绘出一种独特的花。
就是这种花让孟凡尘头疼不已。
在很久以前,他一定是见过,后来因为什么事遗忘了。
现在再次见到此花,他又想起了遗忘的过去。
那是欢愉还是痛苦?
抬头看看天空,连它都会有阴晴圆缺,何况是凡尘俗子的生活?
每个人都会笑,也会哭,这本来就是最简单,最平常的道理。
没有人永远是一帆风顺,也没有人永远是艰难困苦。
永远这个词,本来就是可笑的。
“砰砰砰”
敲门声让孟凡尘手中的笔停了下来,顿在了某一处花萼上,墨水在纸上扩散开去,像是一朵小小的,半遮面的莲花。
提起笔,才发现整朵花不过画出三分之一而已。
但不知道画了多久。
好像灯更亮了几分。
油烧到一半的时候,灯捻是最长的,也是最亮的时候,而后它就会变得黯淡,逐渐失去了光芒,变成了灰烬。
孟凡尘放下笔,端正坐着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房门被一双素白的手推开,阿黎走了进来。
掩上门,她坐到孟凡尘对面,眼睁睁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在灯下,她的眼睛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辉,似乎能看到人的肌肤,人的骨骼当中。
避开她的视线,孟凡尘尴尬地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天你是怎么回事?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阿黎问道:“为什么会愣在那里?”
“怎么能说和以前不一样呢?你很了解我以前吗?”孟凡尘怅然望向屋顶:“我自己都不太了解我自己。”
阿黎这一次的凝视更加深邃,也更加全面,全面到连桌子上未完成的画都看清楚了。
可是她依然看不清楚孟凡尘,他的一身,有太多谜团。
“你还会画画啊!”阿黎伸出秀颈,赞扬道:“画的很不错。”
孟凡尘不咸不淡地道:“谢谢。”
阿黎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摇头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株花并没有画成。”阿黎双臂放在桌上,俯身趴着,惋惜地道:“如果画成了,一定会很好看。”
“我觉得不如你好看。”孟凡尘道:“打心里,由衷地感觉如此。”
阿黎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很高兴地道:“你既然记起来这朵花,看来离你恢复记忆的时候不远了。”
孟凡尘忽然沉重道:“好像是的。”
“通常情况下,失忆的人想起的第一件事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事情,比如家人和理想。”阿黎疑惑了:“可是这花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前是个花匠?”
“还有可能是脂粉堆里的常客。”孟凡尘苦笑道:“我记得这是一个女子身上的饰物,而且那个女子很漂亮。”
阿黎撇嘴道:“是不是也比花漂亮?”
“好像不是。”孟凡尘见她表情有些不对,改口道:“我只是模模糊糊的看见她一个大概容貌,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风尘女子能让你惦记的这般清楚,看来你很痴情啊。”阿黎试探道:“有没有想过把她娶回家?”
“其实……”孟凡尘沉吟道:“我好像有妻子。”
阿黎坐了起来,和孟凡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道:“是吗,她一定更漂亮。”
“其实……”孟凡尘挠了挠头道:“我好像还有个儿子,尚在襁褓之中。”
阿黎直接起身,走到门前,拉开门道:“好好休息,明天去采药,救你好友。”
孟凡尘道:“等一下。”
“怎么?”阿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道:“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是不是你还有几房小妾,个个天姿国色?”
孟凡尘把未完成的画叠好,放在袖子里道:“我没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