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杖老丐刘寻拉着李有财与陈八走到密林中。
刘寻道:“李少侠,你终归还是来了。”
陈八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乞丐,但他倒是有些不屑,眼光上下打量李有财,只觉的李有财全身上下除了脸上的疤痕,没有一丝英气。他道:“刘老头,你找这小子有何用意?我瞧他一些能耐都没。”
刘寻一杖打了过去,笑着对李有财道:“老弟你别听这家伙的,这老小子竟会胡说八道。”
李有财倒是不恼,笑说了几句。而陈八却是个暴脾气,刘寻一说他,他心里过不去,便对李有财大吼:“你小子先给我露两手,否则本事不到家,有什么办法去救人?”
可明明是刘寻说的他,他又为何不对刘寻吼?因为陈八与刘寻交手不下百次,无一胜仗,既然打不过,只能去欺负别人了。
而这回刘寻倒没在劝,他虽知晓李有财机警过人,也听群丐将他的功夫夸得神乎其神,可不见真章终归是叫人难以相信的。
李有财也知这两人是有意要测一测自己功夫,道:“还问如何赐教?”
这一问陈八倒是奇怪,奇道:“打架还有什么赐教不赐教?抡开膀子打不就是了?”
刘寻突然插话道:“当然要规矩,你老小子活了五十年,李少侠还没你一半大,吃过的米还没你吃过的屎多,你叫他怎么打的过你?”
“你才吃屎,你这老小子天天吃屎,硬要说我。”陈八说着一挠头,忽然又说,“你这吃屎的老头说的也有点道理。那你说怎么比?”
刘寻长杖在地上一点,人如燕子旋上树,他道:“你号称‘刀子脚’,浸淫腿上功夫三十余年,败在你这双臭脚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别人在你脚下往往比不过十脚,就让李小弟接你十脚如何?”
陈八得意的看了看自己这双光着的臭脚,仰起头望着刘寻道:“你这老小子虽然总他妈的胡说八道,但这两句话还是挺中听的。”又对李有财道:“就这么办,小子出招吧。”
李有财却没出招,仍站在原地,他瞧出陈八功夫不弱,可喜欢被人捧,所以要好好捧他一捧。李有财道:“刀子脚陈八威名远播大江南北,小子我虽然只在江湖鬼混半年,可陈八陈大侠的大名早在十几年前就如雷贯耳。”说着举起了大拇指,高高举起,“青城派的李冠玉雨在下有一面之缘,说起来他还曾说过:‘天下之大,可我这辈子也只服丐帮的两个人。’”
陈八原先不想和李有财废话,哪知他越说,越到陈八的点子上,一时被吹捧的轻飘飘的,他虽然面上严肃,但话语之中仍是不乏笑意:“是哪两个人?”
“其中一位当然是丐帮帮主张饱了。”
“那还有一人呢?”
李有财故作迟疑不答,双手抱胸,瞧着树上的刘寻。刘寻也是一脸好笑的瞧着两人。这下可把陈八逼急了,他指着刘寻大叫:“你说是这个老鬼?这老鬼少条腿,能厉害到哪里去?”
要是平常人被他这么一说,就算少两条腿也要和他拼命。可刘寻与这陈八交情甚久,早已被他诋毁惯了,他这么说,刘寻也只当没听见。
李有财听了却突然哈哈大笑。陈八怒急:“你小子他娘的笑什么?”
“陈大侠难道对自己的本事没有信心么?”
陈八突然变得扭扭捏捏,低声道:“我自然有信心的很。”李有财突然道:“那前辈出招吧,若能在五十招能打赢我,我就告诉前辈青城李冠玉所说的另一人是谁。”
“五十招?你这小娃娃他娘的看不起老子。”也不再等李有财多说,一拳就呼了过去。
他的一身功夫全在腿上,李有财知晓他的功夫路数,这番出拳原是要使敌人轻敌的招数,只是他平时都是用拳先出招,再使腿上功夫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平时使惯了,这一套招式就用了出来。
李有财自知这一拳只是虚招,右脚横跨一步,左膝前顶,使出一招“侧风斜柳”,双手使劲向下一拍。这时陈八第二招已出,右腿如弹簧弹起,要击李有财腹部,可李有财早有预料,此时一双掌已拍落,击在陈八的膝盖与大腿之上。
陈八却是没想到被李有财率先得手,膝盖被打中,一条腿再也踢不上去,疼痛传来,迅速后越一步,而李有财却也不追。陈八一击失手,却顾忌面子,大叫道:“你小子倒有些门道。”
而这边打的热闹,那边的群丐听到交手声,故也走近,趴在远处瞧两人比试。陈八先输一招,众丐瞧了心中好笑,却不敢大声叫出。
李有财笑道:“还是陈大侠让了小弟,这一踢只用了半分力气,要不然小弟哪有本事能勉强接下前辈这一招。”这一番话却是说的陈八心里很舒服了,而且不仅心理上舒服,面子上也很舒服。
陈八笑道:“你小子倒知道我让你。”
李有财双手一拱,说:“前辈不必手下留情,还请前辈用出全力。”
“好小子,看招了。”陈八大喊一声,语声未落,双足已然踢至李有财跟前,使得是外家功夫“连环腿”。只见他双腿并出,人斜飞在空中,一身腿上功夫已使得炉火纯青。幸好李有财反应更快,双足狂点,向后跃出两丈。
陈八双足不及,落地后又是跃起,如同一只瞧见猎物的黑熊,毫无顾虑的扑将上来。李有财见其来势凶猛,自知仅凭肉掌招架不住,无奈之下连续后退。陈八轻功不及李有财,李有财这般逃,他却是追不上半分。
陈八又连环使出两招腿上招式,皆摸不到李有财身子半分,他顿足在地,破口大骂起来:“小子,你他娘的怎的只会跑?敢不敢真刀真枪的与爷爷我来斗上两手。”
李有财双手背在身后,做出恳求模样,道:“陈大侠脚法犀利,晚辈怎敢力敌?”
陈八情绪略微缓和些,道:“你小子还他妈的要接我五十招。你不过来,我们怎么打?”李有财笑嘻嘻的走近。旁观众人均不知李有财刷的什么花样,陈八更是不知,只道他轻身功夫较好,心里却早已吓破了胆。
陈八道:“你小子好好站着,老子我下手会轻些。”起身飞踢,右腿回旋飞出,直飞李有财头颈。这一下本是势在必得,哪知李有财突然摔倒在地,这一脚竟然踢空了。
再瞧李有财抱头打滚,心想我这一脚可没踢到他,为何他如此痛苦。只见李有财翻得厉害,不禁瞧着自己的腿,疑惑道:“我这腿本事又强了?踢到人都没感觉?”怔了半响,又突然哈哈大笑,走近李有财身旁,嘲笑道:“你这小子只是嘴巴厉害,你当老子会上道吗?”
但见李有财还着抱头,显得十分痛楚,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又道:“我倒不知我的功夫又有精进,这一下自己也拿捏不住。”弯下身去拍李有财,“胜负已分,你小子到是没死吧?”
话语刚落,李有财左手往前一甩,同时喊道:“看暗器。”
陈八大惊,双手急忙护住面门,却是将自己的胸膛暴露在李有财身前。哪知并未有暗器击出,陈八顿时反应过来“上当”。可再要回身格挡已然来不及,李有财认穴极准,下手极快,力道更是拿捏的恰到好处。双手连点,已在陈八胸前连点上十几处穴道,陈八扑通栽倒在地。
“你小子耍赖,你小子耍诈。”陈八大声重复这句话,显是心中愤怒至极,可一时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语,只得不断重复。
李有财一张笑脸出现在了陈八的视野中。陈八大气:“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可奈何他周身穴道已被点上,这时只剩嘴皮子能叫唤,真是恨不得跳起来把李有财的皮,抽李有财的筋。
“你认不认输?”
“小子你耍赖,我可没输。”
李有财吵着群丐方向大声问:“你们看这是谁输了。”
群丐不答,一片寂静。
陈八很是得意,倔道:“你瞧,他们自然是认为你输了。只是你这……”不等陈八说完,李有财朗声道:“那这场比试是陈大侠胜了么?”
群丐仍是不答。
陈八怒急,气道:“你们这群狗崽子,倒是说句话啊。喂,刘老头,这小子耍诈在先,你说怎么判?”
刘寻笑道:“输了就是输了,你哪那么多废话?”
陈八奇道:“你在说我?”
“不是他妈的说你,还是说谁?”
“老小子,我哪里输了?”
“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不是输了是什么?”
陈八说不出话了,虽然有满腔怒火,可却也辩不出半个字。
刘寻清楚,李有财虽是靠的小伎俩赢得比试,可他在这场比试中,先是花言巧语让陈八自傲轻敌,再不断游走惹恼对手。
两个人在交手中,若是心态失衡,那交手时必然发挥不出自己全部的实力。陈八不仅被逼的怒气叠生,又被夸的飘飘飞起,自身的本事就连一半都没用上。再加上李有财佯装倒地,骗的陈八深信不疑,才疏忽大意,着了李有财的道。
刘寻笑道:“非常好,李小弟,你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还请解了这吃狗屎的穴道。”
李有财道:“前辈过奖,在下只是耍了点小聪明,取巧取胜。”陈八冷哼一声,高声道:“小子倒是清楚的很,还不快快解我穴道!”
可李有财并未去解陈八身上的穴道,反道:“这可抱歉的很,在下还不敢解前辈身上的穴道。若是前辈解开穴道,要和晚辈耍真活,就算有刘长老相护,以前辈的武功这么高,我两人也抵挡不住。所以在下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不能解。”
这话将陈八捧的更高了,话意中竟将陈八功夫说的比刘寻还要高。要知陈八一辈子中最想打赢的家伙就是刘寻,这一马屁拍的是恰当好处,将陈八说的舒舒服服,如飞到万丈高空。
“好,前辈我发誓:‘若我敢对李贤弟出手,就,就天天吃狗屎。’”陈八这时就连对李有财的称呼也从“小子”改成了“李贤弟”,又发下如此重誓,显然是不计前嫌。
群丐见李有财解开陈八周身穴道,知晓其暴脾气,深怕其对李有财突然发难,有几人立马奔出,要去护李有财。
哪知陈八站起身后,竟是对李有财又搂又抱,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群丐直揉眼睛,实在不相信眼前这人竟是最爱耍暴脾气的刀子脚陈八。
就连刘寻也是一脸苦笑,实足未想到先前还破口大骂的陈八,这时已经与李有财称兄道弟好不亲热,内心佩服不禁对李有财有些佩服。
刘寻道:“怎么样,吃屎官,你觉得李小弟的功夫过不过关。”
“哼,虽然还差那么点,但点穴的功夫还是不赖。”陈八道:“贤弟啊,你可知道我们这回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是要救张帮主?”李有财低声道。
陈八突然瞪大了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吃屎吃傻了么?”刘寻道:“方才不是与李小弟说过了。”
陈八一拍脑袋才道:“原来说过了,我还在想贤弟你真是料事如神,神机妙算。哈哈。”他一高兴,就将什么都给忘了。
李有财沉声道:“两位到底想借这场婚宴做什么预谋?而张帮主明明被关押在某处,却又为何传出其死去的消息?”
刘寻道:“这也正是我要与你说的,你我且坐下来说。”伸手对群丐一招呼,几十个叫花子很自觉的后退回去。
他接着道:“丐帮历来有八位长老,我与陈八也曾是其中之一。”语声一顿,“两年前我与陈八无意间得知帮主并未死,只是被关押在某处。”
陈八抢道:“你这吃屎官说错了,明明是我听到唐明与彭胡这两个王八蛋所说才告诉你的,你少自以为是把我功劳抢走。”
刘寻毫不理会他,接着道:“唐明是丐帮的大长老,位居帮主之下。我们心中起疑,知晓唐明早与帮主不和,所以一合计便将唐明给绑了对他拷问一番。”
李有财问:“那可问出了什么?”
陈八抢道:“自然了,这吃屎官小老头哪耐得住大爷我的拷问,三下两下就一葫芦全说了。”刘寻接口说:“原来当时唐明与几位长老一律要加入聚义盟,帮主自然不肯。这唐明不知从哪里找了聚义盟的几位高手,设计将帮主给绑了,关押在聚义盟内。”他越说越气,一杖横扫而出,打在身后的树干上,只见树干折成两断,大树竟横着向后倒了下去。
陈八拍着手,惊讶道:“你这老小子功力越来越深了。”而李有财也是佩服无比,他第一次瞧见刘寻出手,没想到其功力如此之深,丐帮长老果然名不虚传。
刘寻叹了一口气,道:“让李少侠见笑了,老匹夫我一提到唐明这小子就是来气。”陈八低声道:“当时我要杀了他,你还拦着我,害的其他几个臭老头子把他救走,倒是我两不得不逃出丐帮。”说完斜眼瞟了刘寻一眼,倒是有点怕他的模样。
李有财道:“原来此中还有如此一番故事,这花金心就是唐明选上来顶替两位前辈的。而两位前辈想拜托在下的事,便是要在下救出张帮主了。”听了刘寻所说,心中也是多多少少有了数。
“没错。”刘寻说:“我两个叫花子被唐明盯得紧,不便露面,而外边那些小叫花子功夫还不到家,所以我们才来拜托你。”说罢,对李有财一拱手。
李有财道:“两位前辈如此信任,晚辈愧不敢当。两位前辈可曾想过,若是只凭在下一人,如何能在聚义盟千百豪杰的眼皮下救出张帮主?”
陈八一拍大腿,吹嘘道:“你的功夫连我一成都不到,我都救不出,你当然也救不出了。”刘寻补充道:“四日后,聚义盟中少说也有上千名江湖人士,线子给我们报告,张帮主会被押到十里亭来。”
李有财沉思片刻,忽然道:“两位是要在下于十里亭中救张帮主?”
刘寻与陈八异口同声道:“没错。”
“什么时候动手?”
刘寻说:“还要等线子回报,我们才能确定日子。”
李有财站起身,拍了拍衣衫,走出两步,背对着两人,双手背在身后。“两日后,要便要前往聚义盟。”转过身来,道:“所以若这两日,张帮主未被押解来,在下也无能为力。”
刘寻站起身,拄着铁杖,惊道:“李少侠定要动身?”他走至李有财身旁,在李有财耳边低语道:“在下也晓得少侠你要去救柳姑娘,可不是老头子我多说,单凭少侠一人,是万万不可能从聚义盟全身而退。若少侠抢先救得张帮主,只要帮主号令一呼,丐帮数万帮众敢为少侠出生入死,救出柳姑娘,那不是最好?”
“刘前辈说的不错,可在下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刘寻皱着眉头,沉声道:“什么理由?”
李有财默不作声。
陈八突然跳起,怒道:“你小子别装模作样,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乃性情中人,脾气好时可以和敌人称兄道弟,脾气坏时,就连自家兄弟都要斗上一斗。李有财稍有惹怒他,他便又将称呼改了回来。
“你说不出理由,那你为何要来?”刘寻道,“少侠既然不是真心要助我,又出于何意?”
李有财轻叹一声,将华山奇侠褚义尊要挟自己的事悉数到来。陈八听了怒气顿减,刘寻道:“原来少侠的朋友中了奇毒,怪老头子我不明就里,出言不逊,还请少侠莫放在心上。”
“前辈没有错怪,晚辈来此也是打着探听风声的念头。”
陈八又不高兴了,急道:“你小子还真是不安好心!”待要出手打李有财,却被刘寻一把拦住,道:“你既然能对我两说出实话,很好,我两自然不怪你。”
三人回到湖边,群丐围过来,众人闲聊一会,有说有笑。到得午时,李有财告别了众人,径自回去。
群丐送到林子外,瞧着李有财离去的背影,陈八道:“刘老鬼,你真让这小子走了,他知道我们计划,万一去和聚义盟的狗腿子说了,那可如何是好?”
刘寻微笑,摇头道:“这小子不会说的。”
“你怎知他不会。”
刘寻已走回去,不理陈八。
陈八怒急:“老鬼,吃我一脚……”
当你把一个秘密分享给一个熟人时,你总是很放心。而你却不会把秘密分享给毫不相识的人,就算那人不会到处宣扬,你也不会。
因为你不信任他。
刘寻信任李有财,虽然只接触不久,但他懂李有财。
而李有财呢?虽然这两位丐帮长老对自己另有所图,可两人终究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不同于江湖上那些虚心假意的伪君子。
十里亭上也开始挂彩,各家商铺门店上都挂起了红色缎子。离郭明大喜日子还有两日,来来往往的人越加多,这时各家客栈均已住满了人。汤落生与阮莺莺退了房,与戚甜儿住到一间,方便照顾。
天还未亮时,就有华山弟子找到李有财。他跟着出去,换了一身宝蓝劲装,又在脸上一番易容,扮成华南蝎子帮的一员,随着十几人的马车队伍一起往聚义盟进发。
戚甜儿三人自然知晓李有财要去赴约。李有财前脚刚走,戚甜儿便担心起来,问道:“李大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阮莺莺笑道:“李大哥本事那么高,自然安稳的很,你可莫要太担心了。”虽然她这么说,心中也是十分没底。倒是汤落生放心的很,他道:“李大哥就算功夫比老前辈差一些,但脑袋可聪明的很,必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
阮莺莺娇笑一声:“没想到你这猪脑袋说起话来也这么文绉绉?”
汤落生听了不肯,要去挂阮莺莺鼻子,阮莺莺笑着躲开,三人年纪较轻,本处于善于玩闹的年纪,吵吵闹闹几句,倒将烦恼给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