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戚甜儿会剑,可她在深洞之中住了如此多年,对外界之事认识不足,而且又是生的楚楚动人叫男人胡思乱想的模样,一路上来也不知是否有人欺辱她。
李有财忙问:“你这一路上可没碰到坏人?”
“坏人?”戚甜儿眼睛一眨,娇笑说:“我以前常听妈妈说外头的世界有很多坏人,可是这回我才知道,其实外头的世界都是好人。他们不仅给我好吃好住,还送我银子,你说他们是不是好人。”
“好人?”李有财心中一凛,害怕戚甜儿吃了亏。
“是啊。”戚甜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牌子很薄,上头还刻着一个字,一个陆字。
李有财恍然大悟,取过了牌子,仔细一瞧,笑道:“原来你有这块宝贝,难怪那些人要送你银子了。”戚甜儿很聪明,只是未更事,所以有些事情还不能对付,还做得不到位。可有些东西,她却能灵活运用,就比如这藏剑山庄的陆家牌。
江湖上的人,看到这块牌子都要先敬三分,那对戚甜儿自然是要奉为座上宾客,好生招待。
戚甜儿道:“没想到陆家这么厉害,大家都这么怕它,我也就不好意思的使一使哩。”
李有财转念一想,又问:“那你住在这家客店?”
“那个花胡子老爷爷说客房满了。”戚甜儿指了指一直坐在柜台上瞧着他们两的掌柜,“与我同行的几人,进了这个镇子就和我分开啦,还送了我这些银子。”
李有财看着她取出的袋子,估摸着里头至少有五十两银子,心想:“这些江湖人士也真是大方,为了攀一手关系,居然都是一掷千金。”
戚甜儿看着李有财,轻笑一声,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道:“你冷不冷?我们到屋子里去吧。”
两人进了屋,李有财本想去叫阮莺莺,让戚甜儿与她一道睡,可戚甜儿硬要粘着他,李有财没辙,只得让戚甜儿挤到了自己的床上。
木板床,上头铺着一层棉絮,坐上去还是软绵绵的十分舒服。戚甜儿一下子就跳到了床上平躺下,眨着眼望着李有财。
李有财以前碰过很多女人,但从跟着秦冷离开江州后,就再也没有过。戚甜儿实在太美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迷死男人。李有财是一个十分正常的男人,如此情况下,心中自然会有些想法。
虽然这个想法就连李有财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它就是存在。
为了缓解尴尬的境地,李有财还是决定说一说话。
“你出来多久了?”这似乎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月亮出来了十二次,是十二天吧。”
“外头好玩吗?”李有财说完这句话,简直就想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好玩,太好玩了。”说着,戚甜儿竟将外衣脱下。
李有财虽然不是君子,可也不是小人。急忙转过身,坐在方桌前,倒上一杯茶。
一杯,两杯,三杯……李有财足足喝了八杯茶。他的内心一直在挣扎,在悸动。挣扎什么?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就无法拒绝女人这样的诱惑,更何况是甜儿这么美的女子。又倒下一杯茶,他死死的盯着漂浮在茶面上的茶叶,茶叶好似波浪中的扁舟,随波逐流。
心慌意乱。
李有财背后却突然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转过头瞧,戚甜儿已盖上被单睡着了。李有财苦笑一声,扇了自己一巴掌,低声道:“我都在想些什么。”
茶叶已沉到了杯底,扁舟最终还是要沉于大海,这是每一条船的归宿,也是最好的归宿。茶杯小小的水面,却好像倒影出了一个人。
李有财凝视着水面仔细分别,可那人的倒影总是模糊不清。
“我在想谁?”他不禁问自己。
是柳伤琴?还是小青?又或者是秦伯、厉师傅、周师傅?还是许久未见的胖子?终归没有一个头绪。
桌上还有一个壶,这个壶里装的不是茶,是酒。
相思成疾,无论在想着谁,都是一种相思。
酒能去愁。
李有财又倒了一杯酒,与茶放在一起。
抬起头,眯起眼,瞧着房顶。
一个人影突然落下,他落下时几乎没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李有财并未吃惊,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
那人走到李有财对面位置,直接坐下。
“给你酒。”李有财将盛满酒水的酒杯平掷而出,那人双手一接,将酒杯稳稳当当的握在手中,令人唏嘘的是,酒杯里的酒水居然点滴未洒。足以见李有财这一手掷出的水平。
那人冷冷的道:“蛇不喝酒。”来人正是先前的毒蛇。
李有财又掷出了茶杯:“那请喝茶。”茶杯在空中划出一条轨迹,直奔毒蛇。“蛇也不喝茶”只见毒蛇右手一甩,酒杯直奔茶杯。
“当”的一声响,两个杯子撞在了一起,化作了无数的碎片。
“呀”戚甜儿被惊醒,只见厅上坐着一个蛇面人,面目狰狞可怖,喝道:“呀,你是谁。”但甜儿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这一声喝骂也同含羞女子与情人撒娇的话音一样。
毒蛇瞧了眼戚甜儿,却是一怔,随即宁定,又对李有财道:“原来阁下有笔大好生意要做,怪不得连性命都不要,也要赶回来。”
李有财微笑不语。
戚甜儿已经跳下了床,坐到李有财身旁,低声道:“李大哥,这人是谁?”
“这位是我的朋友毒蛇。”
“你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戚甜儿笑道:“毒蛇朋友你好。”
毒蛇却不看戚甜儿,一双眼睛只死死的盯着李有财,道:“你不怕身体里的毒性发作?”戚甜儿一听,已听出端倪,抓着李有财的衣袖,急道:“你怎的中毒了?”
李有财轻拍她的小手:“不碍事,你大可放心。”
毒蛇瞧着李有财泰然自若的样子,脸色已沉到谷底,他对李有财道:“原来你不怕死。”
李有财却不回他所说,反问道:“你到底是谁派来?你找我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若不愿意说呢?”
“那在下也无可奈何。”李有财又翻过来两个茶杯,倒满了茶水,一个递给了戚甜儿。李有财喝了一口茶,“无论如何,能结识到毒蛇兄这样的朋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只可惜毒蛇兄既不喝茶,也不喝酒,不能同饮而乐。实在是可惜,可惜。”说着还开始摇脑袋。
戚甜儿抿了一口茶,笑道:“毒蛇朋友不陪你喝,我陪你喝。”
毒蛇的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了。他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清楚这个男人每句话里的意思。
李有财又道:“其实我也能猜一猜你的用意。”
“哦?你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有自信。”毒蛇说:“但太过自信就是自负,江湖上可没有自负的人。”他还有下半句未说,那下半句是“因为自负的人都已经死了”。他说的很有道理,但也不全对,江湖上一定有自负的人,而且不少。
“你不想杀我,所以没有对我下毒,你只是想引我走,或者想让我瞧到什么。”李有财顿了一顿,接着说,“又或者有人托你来找我。”
毒蛇似乎也很喜欢微笑,所以他的脸上又出现了笑容。
人并不是发自肺腑的欢喜才会笑。笑容不仅是表达情绪的工具,也是欺骗他人的一项利器,人在尴尬的时候,陷入困境时还有想要遮掩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选择笑,这既不是一笑而过的豪迈之情,也不是心性坦然毫不在意。恰恰相反,许多人的笑容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尴尬的困境,为了逃避什么。
毒蛇道:“你真以为我是来和你交朋友的?你真以为我不想杀了你?”
“你当然不是来和我交朋友的,可你也不想杀我。虽然在那烟花之地上,你出了杀手,可我想那只是你一时冲动,并非出自本意。”
毒蛇又笑了,只是冷冷的微笑而不说话。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空气之中似乎也飘来丝丝寒意,戚甜儿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她自然也看出毒蛇有什么密谋,却不知为何要找上李有财。寒夜里,四下静的可怕,两盏微弱的烛火恍恍惚惚的来回窜动,整间屋子更显阴冷。
忽然,外头传来了剧烈的声响,只听有刀剑兵器清脆的交接声,还有人发出的哀嚎声、惨叫声。这些声音传来的太快,而且是同一时间发出,叫人心里突然打个冷颤。
李有财与毒蛇听了心中一惊,夺门而出,抢到门外。
客栈里有两个院子,声响是从另一个院子那传来的。
两人赶到另一个院子中。只见院子里有一颗小树,这小树已经被砍断,横躺在院子中。树叶上沾满了鲜血,树旁居然横七竖八的躺着八具身穿白袍宽衣的尸体,却没有头颅!
李有财抬头一瞧,对头房顶上有一个黑影正自要逃。也不迟疑,赶忙跃上房顶,追上去。毒蛇倒是不追,赶到树旁,俯下身子瞧这些尸身。
只见这些白衣人具是死于一刀之下,所有人的头颅都被斩下,落在远处。毒蛇心中一惊,再看他们手中的剑,具已断成两截,剑头早已飞的不知所踪。毒蛇吞了口吐沫,内心胆寒,从这回看来,这些白衣人是被一刀给斩杀的,所以当时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更为关键的是,从这极短的时间来看,不可能一人给了一刀,而是所有人只用了一刀。
这一式不仅将所有白衣人的脑袋割了,更打断了几把利刃,与一颗树。
毒蛇越想,冷汗不禁流下,江湖上居然还有这么可怕的人,只出了一式竟然能连杀好几人,还能横着劈断一颗树。
是谁武功这么高?是谁又有这样的本事?
毒蛇忽然想到,江湖上曾有位使大剑的侠客,他武功奇高,而且一把大剑使在手上犹如一柄细剑这般灵活,当时剑法足可列进武林前五,只是三年来江湖上以少有他的消息。
可这人从未妄杀无辜,又如何会下手如此之狠。毒蛇心里不断思索,却也再想不出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眼光转到这些白衣人的身上,想要认出这些人的身份来。
翻过他们的衣袖,只见在他们衣袖上,皆绣着一个“苍”字。毒蛇暗道:“居然是点苍派的弟子,没想到那人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对点苍派的人出手。”
转念间,戚甜儿也已来到这别院内,瞧见如此场面,不禁惊呼出声。她颤颤巍巍的说:“毒蛇,这、这是怎么回事?”
毒蛇摇了摇头,道:“这些人都是点苍派门下,此刻全被人击杀身亡。”
“李大哥呢?他去哪了?”甜儿四处不见李有财的身影担心起来。
“他去追凶手了。”
其实李有财也不清楚眼前那黑影到底是不是凶手,但这个情形下,不追也得追了。只觉得前头那人轻功不高,步子一顿一顿,给人不协调之感,可李有财全力追出,愣是追不上半分,反而逐渐被拉开距离。
前头那人奔到一座大院前,突然一跃,人影落到了房屋下。李有财赶到时,也待跃下,却有个人影从下而上袭出。那人快如闪电,李有财立足未稳,刚止住步子,那人的剑就已经抵住了李有财的喉咙。
李有财也实未想到,那人竟会来一招“假逃真击”,心下也是懊悔自己太过鲁莽。
可李有财瞧清了来人面目时,不由得一惊。而持剑人也是同样有些惊讶。那人道:“居然是你。你来这做什么?”
李有财死死的盯着那人的眼睛,半响,才释然道:“褚前辈,没想到是你。”这人正是华山奇侠褚义尊,半年前与李有财在那环幽山庄有一面之缘,褚义尊还在黑白双剑剑下就下了他。可这时见到,李有财也不得不怀疑褚义尊是否会杀了自己。
褚义尊却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还剑入鞘,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一般来说,夜间在别人房顶上行走的人,总是在做些见不得光的坏事。
“前辈为何要杀人。”
褚义尊有些不明所以,这下面是一间客店,他方才一直待在房里,突听楼上有人经过的声响,便出来一瞧,接下来就看到了李有财。他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有财一惊,心想褚义尊也没必要欺骗自己,但还是一问:“方才房顶上的不是前辈?”
“这下面是我所住客店,听到声响才上来。”褚义尊问,“你是在追人?”
李有财一抱拳,自知误会了褚义尊,道:“方才在下所住的客店内,有几人被杀,在下瞧见楼顶有人影,便追了上来。那人影跑到这里,就消失了踪影,接着就是褚前辈闪出了。”褚义尊心中一凌,摸了一摸胡子,道:“走,我们去你住的客店瞧一瞧。”
李有财前头带路,褚义尊紧随而后。褚义尊在环幽山庄上就觉得李有财机敏过人,而且生性正气,是块好苗子,所以当日才会救下他。这时再遇着,也是与李有财聊了几句,道清了来路。
转眼间,两人已回到客店房顶。这时,客店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汤落生与阮莺莺也在。只见众人围在尸身旁,还将毒蛇与戚甜儿围住。
在人群最前面的一名年轻剑客,伸手要去拉戚甜儿,却被戚甜儿一把推开。戚甜儿大叫:“不是我们杀的人,你们为何不相信。”只见她花容失色,面色愤怒。
那名年轻剑客道:“姑娘快过来,我们知道不是你做的,离这人远些。”说着目光一瞥毒蛇。
原来这些人来到院子里,瞧见毒蛇俯身在翻这些人的尸身,便以为是毒蛇下了毒手。再瞧他面目丑陋,正是作奸犯科的相貌,便群起而围之,不让毒蛇逃跑。
之所以不是群起而攻之,主要还是生怕毒蛇功夫太高,故而不敢贸然出手。
可毒蛇只是面朝这些人,不住的嘿嘿冷笑。似乎对这些人的嘴脸,毫不放在心上。
李有财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抢先跳下,褚义尊虽不明情况,但自恃武功高强,也随李有财一跃而落。阮莺莺与汤落生一见李有财回来了,心中即是高兴,又是担忧,急忙高喊:“李大哥,快些过来,他就是先前伤你的人。”
李有财却道:“不妨、不妨,他是我朋友。”转对众人道:“众位只怕是有些误会,我这位朋友只是来救人的。”
人群中立马有人应道:“你说他是来救人,可有什么证据。”接着,众人此起彼伏的说着“是啊”之类的话语,表示应和。
无论怎么说,都是百口莫辩。李有财道:“众位可以不相信我,但褚前辈的话,总要相信吧。”说着,推出了褚义尊。褚义尊也是苦笑一声,心想这小子还真会利用自己来替他解围,便上前一步,站到众人跟前,道:“李小友说的不错。”
人群中有几个人瞧见褚义尊,突然大叫:“褚师叔,您老来了。”这几人挤出人群,奔到褚义尊身前。只见他们个个身穿青白色长袍,身背宝剑。这几人一一对褚义尊行礼,行完礼后,其中一人转身对众人介绍:“这位是我们华山派褚义尊褚师叔。”他刻意的加上褚义尊的名字,让众人便于明了。
褚义尊可谓扬名在外,但真正见识过他面目的人却不多。所以华山弟子要如此刻意说一番,一来以示李有财等人的清白,二来也好让此间众人敬仰一番。
人群中当然也有人认得华山派的弟子,听了几人这一说,便知李有财所说不假,先前也可能是一番误会。便一一上来对着褚义尊说些敬仰的话语,却无人去与毒蛇道歉。
戚甜儿瞧不过去,大喊道:“呸呸呸,假仁假义,都不是好东西。”她虽然明知这样会惹恼众人,可就是为毒蛇咽不下这口气。
女子发火,总是很惹男人的目光,更何况是戚甜儿这样的美人。她这一喊,就有许多男人瞧过来,其中有几人想来讨关系,上前与戚甜儿道歉问好。戚甜儿自然是一个不理,避开他们,走到毒蛇身旁。
毒蛇惊讶的瞧着戚甜儿,没想到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竟然为了他肯得罪如此多的人,心头一热,突然站起想要去抱戚甜儿。
戚甜儿猝不及防,被毒蛇抱在怀中,心中大骇,要推开毒蛇。哪知毒蛇抱她抱得紧,一推之下竟无法挣脱,就大叫了出来。
都不用招呼,那些原本就留意戚甜儿的男性听到戚甜儿的叫唤,拔出长剑就要取毒蛇的性命,一柄柄长剑风也似的刺来。
直到瞧见明晃晃的长剑刺出,毒蛇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来不及反应,只能一把将怀中的戚甜儿送出,好让她不被波及。这时他再要逃,已然逃不了半步。
褚义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脚步送出,双掌齐送,使出一招“云生飞掌”,要去助毒蛇抵挡。李有财却比褚义尊还快,双手银针送出,直击这些人右手上的合谷穴。合谷穴位于食指与大拇指之间,此穴若被点住,登时握不住东西。
眼见几把剑要刺穿毒蛇的身子,哪知李有财弹无虚发,每一根银针正中目标,所有人的手掌一松,长剑落地,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这一下,众人自然是惊疑万分,所有人的目光不禁往褚义尊瞧去。众人自然是以为褚义尊发出了银针,为其出手解围,这下便不敢再出手,只得拾起宝剑,呆立原地。
褚义尊正待解释,李有财就在其耳边低语:“还请前辈替在下承认。”褚义尊只有苦笑一声,闷声不响。
毒蛇险象环生,明知有人救了自己,也不道谢,斜目瞄了一眼戚甜儿,翻身越墙,顾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