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财又问道:“那你可知司徒江是什么人?”其实他自己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报什么希望,以黄莺的地位,是绝无可能知晓司徒江的身份的。
黄莺却道:“我知道司徒江是聚义盟的副盟主。”
这倒是另李有财有些意外了,意外的不是司徒江的身份,而是终生困在这的黄莺竟知道聚义盟,更知晓司徒江的身份。
李有财问:“你可以确定?”李有财是用了一种非常质疑的话语问的,这样的语调,任何一个被发问的人,都会生气。
黄莺果然有些气,她道:“当然了,梅娘不止一次在我们面前介绍过他。”话语一顿,又道:“你不信我就算了。”
“那司徒江和梅娘又是什么关系?”
黄莺道:“买主与卖主的关系。梅娘是卖主,司徒江是买主。”
李有财又道:“买的是什么?卖的又是什么?”
“男人到这地方来,还能买什么?”
李有财笑了,他清楚,司徒江这样的人到这个地方来绝不会是做这种事的。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所以黄莺并不了解。
他说:“司徒江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黄莺道:“就三个人,那穿白衣的小生是自己来的。”他所说的白衣小生就是孙稽。
李有财点了点头,心中思绪翻滚。
今日正午,他出了客栈。找了两个人来做戏,做什么戏?做一场绑走柳伤琴与小青的戏,为的就是要小青与柳伤琴两人对自己失望。而他们连接的暗号就是鸟叫声。可在庭院中,他找到的人没有出现,出现的反而是孙稽。
当李有财看清孙稽的人时,已被人上从后头抱住,将迷药贴在了他的口鼻上。由于疏忽大意,他一下被人抓个正着。但在半路上就已醒转,进了这洞后,将计就计,他想知道这幕后的主谋是谁,还有柳英俊的身份。
司徒江说柳英俊是郭松仁的儿子,可这也许是烟幕弹,故意说给李有财听的。
司徒江还要笼络李有财,因为他看上了李有财的才能。可是这是真的吗?还是另有所图?若是他真要笼络李有财,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天底下有多少事是他这样的人办不到的?
还有现在自己身处的地方。这里有几百个女人,几百个美丽的女人。她们唯一的使命就是陪男人。所以,可以说此地是一个妓院,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妓院。李有财能想到,能来这样的妓院的人,非富即贵,不是商贾大户,便是位极权贵。
还有梅娘,这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女人。为什么说他是极其神秘?因为美丽的女人通常不会遮住自己的面容。她们会尽可能的将自己的美,展现在别人面前。这是她们的资本,她们的自信,甚至她们的一切。
可是梅娘却要将自己的脸遮起来,就像久处溶洞的凌楚心一样。可凌楚心是因面容已毁,才不得已遮住脸庞,难不成梅娘也是被毁了容?若不是,那就有见不得人的缘由。
还有,当梅娘瞧见那颗璀璨的明珠是,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珍珠李有财虽未亲眼看到,但从女人们的惊呼声中,他能知道这至少是一个很珍贵的宝物。可梅娘只淡淡的说了一字:“好。”他能从这样的语声中听出,梅娘连一点的情绪都没有。
思绪仍在翻滚,李有财一直在沉思,双目紧闭,眉头紧皱。
黄莺仔仔细细的瞧着眼前的李有财。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在他的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但这没什么,和他睡过觉的男人中,至少有一成是缺胳膊少腿的,而脸上带疤也是不在少数。
眼前这个男人,若是只看半边脸,还算的上英俊。但黄莺痴痴的瞧着他,眼神迷离。连黄莺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眼光竟离不开眼前这个男人。
李有财睁开了双眼,突然发现黄莺睁着圆圆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他笑道:“我脸上莫非开出花来了?”
黄莺一惊,才发现李有财也正瞧着自己,低下了头,耳根子发烫。这是黄莺平生第一次脸红,她发现脸红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李有财又道:“你知道梅娘会把我的两位朋友送到哪里?”
“你的朋友是谁?”
“就是坐在椅上的那两位女子。”
“应该在三层的房间里。”她似乎怕李有财再质疑她,赶忙接道:“一层是我们姐妹的卧寝,二层是接客的房间,三层则很少有人住,但每一次司徒江都是住在三层的,梅娘也是住在那。”
“我们身处的就是二层?可三层如何去?”
黄莺道:“我们在二层,整个二层一共有一百八十五间卧室,在二层的通道正中,有一扇大石门,门里是通向第三层的通道。只是每时每刻,都会有三名侍女守在门口。”
“那如何能通过她们的守卫?”
“我不清楚,但我从没见过一个二楼的客人未经梅娘允许就上到三层的。”
李有财沉思片刻,问道:“那她们何时换人?”
黄莺道:“从子时结束开始,每隔三个时辰,她们会换一次人,而且是人到了再换。”
“三层又有多少房间?”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从未上过三层。”
李有财道:“好,那我就亲自去瞧瞧了。”
黄莺有些慌张:“你是要走了吗?”
“你先呆在这,我要将我的两位朋友救出。”
黄莺似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更有些害怕。因为她怕李有财一去就不回来了。
李有财又看穿了她的想法,道:“你放心,送走我的朋友后,我还要回来的。我要看看司徒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看见黄莺紧抓着自己领口,一双明目瞧着自己。
“我还会回来的。”这是李有财对她的承诺。
她的思绪仿佛跟着李有财一道出去了,她好像看到自己走出月潭,望着外边的无垠世界。外面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她从没看过,但总是在幻想,也总在问那些客人。客人却总说月潭才是世上最好的地方,自己才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她也知道,这一切也只不过是这些客人哄她的。
她希望,她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
但突然,黄莺一下用双手捂着嘴,李有财已经走了。她想起来,她想起了梅娘的那十二位侍女。这十二侍女曾经杀了她陪的一个客人。
而这个客人,就是带给自己唯一一次欢愉之人。
她还记得,那位客人姓秦,身上不带任何兵器。这位秦客官不断的挑逗自己,更让自己欲仙欲死。可之后,他却偷偷的潜出了房间……
黄莺还记得,当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位秦客官时,她吐了一地,那是在第二天的清晨,这位秦客官的尸首被吊在了后崖的绳索上。这位秦客官死的时候的模样。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被那三个侍女用利器伤到了他身上的每一处。
现在,李有财也去了。李有财也要会被那三个侍女斩首的,他也会变成那会秦客官的模样,第二天会被吊在后崖的绳索上,也会体无完肤,皮开肉绽。
黄莺挣扎着站起,她的双腿已因恐惧而站不直。她想迈开步子,可这不真气的腿竟一步也迈不出。
她又匍匐在地上,既然走不了,那她还能爬。她一下,一下的往前爬,挣扎的爬着,拼命的爬着。
她爬到了门外,走道内燃着火把,却空无一人。
她又站了起来,身子靠着墙,双手扶在墙上。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些阻止李有财。若是不快点李有财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她终于到了大石门,这一段路走的不久,但在她却如同度日如年,也不知耗了多少时光。
大石门门口呢?
大石门竟开了,这扇门除了进出人时,都是掩上的。
而三个侍女竟都不在。怎么会不在?这个口子从来都没有断过人,为何李有财一出去后,这三个侍女就不见了,难道已发现李有财的行踪而去追杀他了?
黄莺站在走道上,面朝通往第三层的台阶。
这个台阶很长,在台阶上共挂着五个火把,才勉强将这排阶梯照亮。
望着这台阶上星星点点的黑夜,望着这不知有几阶的石阶,望着自己从未上去过的那片地方。
她知道,走上去自己可能就再也下不来了。但是她想,她想走上去。因为李有财可能在上面,一定要把他拉回来。
黄莺的步子终于踏在了台阶上,每上一步,都是如此艰难。黄莺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胆量,去做一件能直面死亡的事。她也从未想到,自己竟能因为一个男人变得如此执着,变得敢不顾一切。
能人成事,是为英雄。
小人做事,是为勇夫。
有能力的人拯救苍生,那就是英雄。软弱、无能的人敢于去救济天下,那是有勇气。英雄不一定有勇气,而有勇气的人一定是英雄。
石阶之上,是一片峭壁,崖壁上有一条栈道。栈道修在山壁的边缘,大约有三十丈之长,很难想象这是花了多少人力才能建成的。
栈道尾端,又是一排沿山而上的阶梯。
夜晚的山风,带着鬼哭狼嚎呼啸而过。时而急骤,时而缓。黄莺就像是一只无处栖身的鸟,在这排山道上显得多么的孤独。
连黄莺自己都没有发觉,只要每走上一步,内心便会越发坚强。
既然连性命都能豁出去,还有什么不能去做的?
在这排山道顶上,又会是怎样一副场景?是有一群载歌载舞的舞姬于台上纵情歌舞,还是又有盛大的美酒宴会?客人们住的房子又是如何,是否有宫廷之俊丽,高大的楼宇内是否灯火通明?
这是许多走上这排石阶的客人们心中所想的,能被梅娘邀请到此的客人必定是有极大的势力。而这些客人也清楚,以梅娘的手笔,必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石阶的顶上又有什么呢?
这个秘密从来都只有江湖权贵能知晓。
现在这个秘密展现在了黄莺的面前,展现在了她这个根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的面前。
这是山间的腹地,这儿有一块巨大的平台,就像是从天上掉落的陨石,将一座山炸掉了一半,露出这样的一块平地。
但是这片平地上却没有五光十色,在靠近崖壁处,修了一排木屋。这是普通的木屋,每一间的样子都一样,谁都想不到,梅娘竟会住在如此模样的木屋中,而这样木屋有不下二十间,其中有两间房仍灯火通明。
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安详。只是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夜晚。
那李有财呢?竟与那本应守门的侍女一同消失。
黄莺蹲下身子,靠近了其中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
房内隐隐传来女**流的声音。
在这个都是女人的地方,女性之间的交流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黄莺还是探起了头,仔细听着里面人的话语。
只听里头一女说道:“也不知李公子被绑到何处了?”
另一女说:“从那司徒江对李公子的态度来看,不会对李公子不利的。”
“司徒江看来想要笼络李公子。”
接话的那女子道:“没错,可我想李公子不会答应他的。”
“是了,李公子若答应他,那就不是李公子了。”
黄莺已听出,这两女就是李有财的朋友。她们的交流之声非常轻,黄莺若贴着窗子听,也只能听出一个大概。
房间内沉默了半响,方才先开口的那女子是小青,小青道:“可柳姐姐你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嫁给、嫁给英俊的。”柳伤琴的话语中带着娇羞之意,她毕竟还是一个处子,有时候虽然莽撞,但内心却是非常娇羞的。
柳伤琴接着道:“李公子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其实她这话也是在安慰自己与小青,她们十分清楚,李有财现在的处境未必比她们要好。
黄莺思忖,从她们的交谈中可得知,李有财并未来救她们。那李有财又到何处去了?
黄莺鼓起勇气,又缓步靠近另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
走到一半时,忽然有一只大手,一下按住了她的口鼻。
惊惶之下,黄莺下意识的就想叫喊。
但一瞧见那人的脸庞,叫喊声就被咽了回去。因为捂住她口鼻的人,居然是自己拼命来寻的李有财。
李有财微微一笑,抱着黄莺上了屋顶。黄莺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真正的黄莺鸟,被李有财抱在怀中时,犹如飞在天上,就连落地时也是无声无息。
黄莺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愣是一句话问不出,只静静的看着李有财。李有财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是一种自信的笑容。黄莺惊奇的发现,在李有财笑容的感染下,自己也变得越发大胆。
李有财也不说话,他知道黄莺定是担心他的安慰才来的,也知道黄莺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气。
现在,两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趴在那屋顶上,揭开一小片瓦,李有财可以瞧到。房内坐了两人。
这两人也不是别人。
正是司徒江与孙稽。
他们正在交谈,显得非常投入。
孙稽饮下了桌上的茶,说:“司徒先生可有把握。”
司徒江笑道:“不知孙小友指的是什么?”
孙稽道:“自然是指笼络梅娘了。”
司徒江道:“梅娘与我是多年的朋友,谈不上笼络二字。”
“哦,那司徒先生是很有把握了?”
司徒江道:“我若真需要梅娘出手相助,那离我的死期一定不远了。”
孙稽淡然一笑,道:“不错,若是像先生这样的人,需要梅娘这么大势力的人出手,那一定是迫在眉睫的情况。”
司徒江笑了,他说:“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说的对。所以我的目标也不是梅娘。”
“此话怎讲?”
“梅娘相助,是我的最后的一道屏障,但有攻才有守,我需要找能帮我攻的人。不然我找你干什么?”
“司徒先生真是太抬举小弟了,在下身无长技,实在是受不住先生所托啊。”
司徒江又笑了,但这次是有些轻蔑的笑容:“我正是怕小友不肯,才找的李有财。”
“先生是想取而代之?”
“我是希望双刃并用,但不知孙小友给不给这个机会。”
孙稽道:“先生连要做何时都未与我说,我又如何能助先生?”
司徒江道:“我也早与小友说过,天机不可泄露,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在下对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从来不敢做的。”孙稽道:“不然在下就不能活到现在了。”
司徒江沉默须臾,轻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得不说了。”接着道:“小友知晓我是聚义盟的副盟主,可其实不知,我这个副盟主在聚义盟中毫无分量。”
孙稽一听,显得非常诧异。就算司徒江不顶着副盟主的帽子,单凭他的才智与武功,就是江湖顶尖,这个放在任何地方都能举重若轻之人,竟会在聚义盟中毫无分量。
司徒江又道:“孙小友也不用惊讶,聚义盟中分派严重,而我这个副盟主又得不到郭盟主的信任,自然分不到实权,真正忠心跟着我的也就你瞧见的几人而已。”
孙稽想问“聚义盟中是如何分派系的。”有想问“为何你堂堂副盟主却得不到盟主的信任。”但他都没再问,因为像司徒江这样的人,不想说的是绝不会说的。
司徒江瞧了一眼孙稽,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对不对。”
孙稽只是微笑。
司徒江又道:“你的确很聪明,你看得出我一直对你遮掩秘密是在作假。也能瞧出我想告诉你的事。”
司徒江与孙稽绝对是江湖上顶尖的聪明人。无论是计谋还是手段,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狠辣无比。他们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对方,因为人越聪明,就越是会不相信别人。
司徒江叹了口气,道:“江湖中人都以为我是一位世家子弟,只因得到了名师授业,才有的如今地位。”
孙稽道:“世家子弟通常娇生惯养,又如何能练得出先生的一身本事。”
司徒江道:“也不见得,譬如小友就是人中龙凤。可若在下从小出生于世家,那也不会有现在了。”语声一顿,说,“在二十多年前,我曾是魔教中人。”
“这到令我非常意外,不知先生曾是哪一路的?”
“我所在的魔教地处西域,少涉及中土之事,除了每五年的万魔诛心大会外,几乎不理中土,所以鲜有人知。”
孙稽问:“小弟我也算见识广,不知先生又是哪一派的?”
司徒江又笑了,这一次还笑出了声。
“逐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