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出了庙,李有财却也没追,而是拱手与郝申寿、张大牛夫妇道清了来回。
李有财道:“我劝三位还是别去杭州,那儿江湖人士众多,乱的很。”
李倩倩带着一股青楼女子特有的腔调,对李有财道:“哟,这还多谢公子哥好意了。”
张大牛道:“我夫妇本想去乱的地方捞一票,哪知遇着了你们几人。”
“此话从何说起?”
“既然遇着了主顾,那还去冒什么风险。你可知有人出了五百两买你的脑袋!”这张大牛,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大刀,一刀就往李有财面上劈来。
李有财躲了一招,对戚家三人大喊一声:“你们到外头去。”戚威三人听了却不走。凌楚心道:“要死一起死了罢。”取出长剑,向着张大牛平刺两剑。
凌楚心在洞中的二十年也没有将功夫落下,父母与陆神剑的教诲够其受用一辈子。二十年间虽无师指点,但也悟出了一套自己的剑法。
剑法灵动,以巧取拙。
张大牛连连招架两下,却没想到反被凌楚心的压制了过来。他的长刀伸不出半寸,招招据守。
凌楚心每一招都不走险,只是给张大牛压力,就像在外布了一张剑网,封死了张大牛的出路。凌楚心向前一步,张大牛就往后退上一步。显然压制住了张大牛。
李倩倩看丈夫情形不妙,取出一对子母夜叉,助阵丈夫。
凌楚心帮李有财架过了攻势后,那郝申寿突然拔刀相向,李有财以剑相挡。但对方刀法精湛,李有财剑上功夫不济,几招下来,节节败退。好在戚威与戚苦儿上前阻挡,以三敌一勉强打了个平手。
原本在门口的两个下人,瞧见里头兵刃相交的架势,早早的逃出了庙。
又酣战许久,凌楚心以一敌二,终归要支持不住。而李有财三人这边,那郝申寿的气力就像使不完似得,交手过了百招,仍不见力尽,招招有力。反而是李有财三人渐渐的支持不住。
又拆的十几招,凌楚心一剑挡开张大牛的横刀,李倩倩抓住机会,长叉探出,刺向凌楚心。“滴答,滴答”,鲜血从凌楚心身上流下,叉子斜着刺入凌楚心手臂上,血流不止。凌楚心吃痛,手上一下握不住剑,右手一松,长剑滑落至地。
李倩倩自然知道机会来了,乘胜追击,左右两叉击出,一叉刺向凌楚心面部,一叉刺向其腹部,定要叫凌楚心首尾难顾,殒命叉下。
再看这边。李有财每每想使暗器,可那郝申寿的大刀每到一处,三人的剑都要跟着才能架住,几十招拆解下来,三人是越发不能脱手。而李有财剑法只练了一招“刺”招,于这样的交手很是不利。此刻手忙脚乱之下,更是腾不开手。
危机之时,戚威眼看凌楚心被刺伤了手臂,有心相顾却又无力相救。
与此同时,郝申寿一刀向着戚苦儿横砍而去。这一刀去力刚猛,又是不救不可。兵行险着,这时是不搏也得搏了,李有财大喝一声:“戚大哥去救大嫂。”再将手中长剑朝着郝申寿一甩而出,去势更凶,带着长风。
可郝申寿看过来的这一刀是无论如何也架不住了,戚苦儿的剑就像一根竹竿被长刀砍断,刀口不长眼,眼见如此美丽的人儿要殒命刀下。
突然,一个人影抢先一步,迎上了刀。
是李有财。他双手横挡,刀斩到了李有财胸口,切开一道口子,鲜血不断的从伤口渗出。但李有财没有倒下,倒下的反而是郝申寿。李有财甩出的长剑刺穿了郝申寿的喉咙。
而郝申寿刀到之时,人已经倒下。所以砍出的这一刀没了续力,倒只伤及李有财皮肉,未有大碍。
再看凌楚心这边,戚威见李有财不顾性命的击杀了郝申寿,立马调转身形,冲上前护着凌楚心。张大牛夫妇出了两招,近不得身,又见郝申寿死了。两人一对眼神就要跑。
可这时的李有财已能腾出手来,一手银针,分别打在两人的腿上、手臂、身子的穴道上。两人奔出两步就摔倒在地。
李有财还想问话,哪知戚威怕两人使什么花招,两剑刺死了张大牛夫妇。事情发生太快,李有财都来不及阻拦。
四人还是缓了一口气。
戚苦儿吓得一身冷汗,方才以为李有财要死于刀下了。这回再瞧李有财的面庞,却觉得眼前这男子气概非凡,英俊无比。
霎时,戚苦儿的两颊发红,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久居山洞,当然不清楚,自己的这份感情叫什么。李有财对其舍命相救,戚苦儿又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这时不自觉的恋上了他。
但庙堂内却充满了死寂。四人瞧着地上的三具尸首,说不出话来。
人既然已死了,也不能再说什么,何况戚威也只是为了几人的安危。李有财一屁股坐到地上,此刻胸口的伤上,鲜血直流,疼痛如江浪奔涌而来。脱下身上长衫,从身后绕了圆圈,勉强做了包扎。
刚站起身,庞胖子四人就跑了进来。
庞胖子追上小青后,又去找柳伤琴。两人赶到附近的湖泊边,才找到柳伤琴与柳英俊。四人刚聚拢,就听见有人在外大喊“庙里杀人啦,庙里杀人啦。”故而四人急忙赶回,一回到庙里就瞧见郝申寿三人,倒在血泊之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跑来的四人简直不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方才还与他们谈笑风生的人,就死在了这里。
柳英俊突然指着李有财:“是你杀了他们!是不是!”
李有财默默的点了点头。
凌楚心道:“小友你别冲动,是这几人……”
“你少废话!”柳英俊一掌推开在解释的凌楚心,对李有财大喝道:“你在杭州杀人盗剑,张大牛夫妇都告与我们了,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杀人灭口。”
“你别诬陷有财哥哥,有财哥哥才没有偷剑。”戚苦儿辩护道。
柳伤琴怒喊道:“这小妖精,定是你迷惑了李公子。”
戚苦儿被柳伤琴这一喊,加上先前的惊吓,居然一下哭了出来,她哭道:“我没有,我没有。”
小青瞧着他这幅模样,刚想劝柳伤琴。李有财却对柳伤琴喝道:“不许你说苦儿。”
柳伤琴所有心思都在李有财身上,李有财去西湖评剑时,原是要带上他们几人的。但四人一打听,杭城聚集了众多武林高手,李有财怕几人跟去有危险,就让几人回了江州,自己一人去了杭州。
这几日,柳伤琴更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心头时时刻刻都是李有财,只盼着心中的人儿能早点回来。到得几日前居然遇上了柳英俊的熟人郝申寿,虽然很好奇柳英俊为何会有熟人在江南,但这位郝申寿要去杭州,又加上柳英俊一劝说,众人也决定沿着官道去杭城。而且在官道上又遇上了这张大牛夫妇。
得知杭城风云际会,有许多高手。到这村子时众人就打算换身行头,方便混淆耳目,几人换下了马车,又问农民买了几套农装,打扮成农户的模样。出村时,柳英俊出奇的说来拜一拜菩萨,为李有财祈祷祈祷。众人自是乐意的,此后之事便是前头所说。
柳伤琴梦寐不忘的人,竟如此喝骂她。她只觉得心凉了,凉透了,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能让她悲伤的事了,大喊一声,掩面大哭起来。
柳英俊再不手软,拾起地上的大刀,朝着李有财一刀砍了过来。
李有财清楚的看到,柳英俊那歪的不能歪的嘴巴竟然在笑。甚至那被挤小的眼睛,他的鼻子都恢复了正常。刀锋很快盖住了柳英俊的脸庞,李有财拖动受伤的身子,在地上一打滚,将将避开这一刀。
柳英俊还要再上,却被庞胖子拉住。庞胖子急道:“你干什么。”
哪知柳英俊来了一句:“我知道,你也是他的帮凶。”将刀换手,朝着庞胖子拉住他的左手,一刀落下。
这刀下的甚重,胖子的左臂被整个砍下。庞胖子大叫一声,跌退两步,倒在地上。疼痛麻痹了他全身,一张瘦脸变得紫青紫青。
小青惊呼一声,奔到胖子身前,双手按住庞胖子的伤口,哭喊道:“没事没事,胖子你没事。”
来不及反应,李有财虽然心中愤怒,但又只能在地上打滚,因为柳英俊击落了戚威的长剑,两刀连出,砍向李有财。柳英俊就好像露出了他那隐藏在面具下多年的真实面目,疾风骤雨的攻向李有财。
柳英俊刀刀致命,李有财架住一下,挡不住第二下。“当,当,当。”连续三刀落空后,第四刀终于砍到了李有财的腰侧。
又是“当”的一声。
这一刀下的更重,李有财腰间的衣服上,不断染出了鲜血。
也不知李有财腰间有什么,这一刀下去竟砍不下。提起刀来,向李有财脑袋砍去。
李有财等的就是这一刻,刀走偏锋,那回身的余地就大了很多。若是每一刀都向腰间砍,通常会避无可避,难以闪躲。而这一下,李有财抓住机会,翻起身来,手中不知何时抓住了银针。
银针如水泻一般,喷涌而出。
撒手满天星,出手皆星雨。
银针来的太快,柳英俊丝毫不能抵挡。
“咚”,柳英俊的人已摔倒在地。
柳英俊大喊:“你这恶贼,你杀了我吧,你这……”
李有财理都不理,奔到庞胖子身前,在他胸口几处穴道连点数下,止住了血。又将自己身上用来包扎的衣服取下,给庞胖子抱住了肩膀。
李有财叹息道:“胖子,对不起,我没早点道破。”
庞胖子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但却也不喊,使劲咬牙憋着嘴。李有财知道他不想让众人担心。
柳英俊兀自大声叫唤,戚威听不下去,提起剑要刺死他。柳英俊瞧着剑尖的寒光,脸色大变,闭上了嘴。
李有财大叫:“戚大哥,万万不可。”
戚威刚才杀了两人心下惭愧,这一下收了剑,缓缓摇头,扶起地上的凌楚心。
李有财走到柳英俊身畔,厉声道:“你与那聚义盟有什么关系?”
柳英俊闭口不言。
李有财道:“果然有关系。郭松仁又是你什么人?”
柳英俊道:“什么聚义盟。我全然不知。”
李有财道:“你少装蒜,我早就在怀疑你了,但念在你对伤琴情深意切,才没有将你的行迹告诉大家,只盼你能改邪归正。”
柳英俊怒道:“血口喷人,师姐你千万别相信他。”
李有财沉声道:“你是聚义盟派出的暗子,潜伏在点苍门下的间谍。只因为你从小就进入点苍,所以没人会怀疑到你的头上。而且你刻意将自己的面目扭曲成这幅丑陋的模样。我说的对是不对?”
柳英俊再度沉默。
李有财猜到了,或者说早就看出了。柳英俊不是“柳英俊”,这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眼前这人既是柳英俊又不是柳英俊,他是一个在江湖中位高权重的人。
李有财还猜到,柳英俊只有人是为了监视点苍一派,而将其派到点苍的一个暗子。甚至连点苍掌门的死都可能与他有关。但不管这人怎样,他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只要是人就难逃一个字。
“情”字。
柳英俊爱上了柳伤琴。她美丽动人,并且年纪相仿又对他百般照顾,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不被喜欢。柳英俊爱了他这么多年,但只能以一张被自己刻意挤得变形的脸孔来面对她。他自然不甘心,但又出于无奈,为了藏匿身份,不得不继续做这幅模样。
柳英俊与柳伤琴离开点苍后,却遇上了李有财几人。令柳英俊愤怒到无法接受的是,柳伤琴竟逐渐喜欢上了李有财,而柳英俊为了柳伤琴,只能将愤怒埋在心中。随着不断的接触,柳英俊知晓李有财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李有财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任何人,就算在睡觉的时候都叫人下不了手。
柳英俊恨透了李有财,因为他要抢走陪伴自己十几年的柳伤琴,自己深爱十几年的人儿。虽然他无法下手,但定要找到人,来设计杀了李有财。
而李有财呢?李有财发现,柳英俊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总带着愤怒,但柳英俊却伪装的非常好,好到李有财几乎都不敢置信,“这人真的在恨我吗?”。
可眼神却不会骗人,所以李有财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柳英俊,甚至很多事情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到了江南后,柳英俊找到了布在此地的人手,便在张金贵府上设下一个天大的陷阱去害李有财。江州城内的那天,柳英俊先佯装喝醉,等李有财三人出门之后,命人布置了一切。夜里又用迷烟迷昏了几人,将几人绑到了张府上。
李有财步入陷阱后,柳英俊本以为他死定了。可没想到李有财看透了埋伏手的心理,竟用天马行空的方式破解了这陷阱。柳英俊为了不被李有财怀疑,又将昏迷的三人带回了客栈。李有财隔日回到客栈前,已猜到是柳英俊下的手,只是没有证据不敢妄下定论。
所以李有财去杭州后,又将几人支回了江州。因为柳英俊可能会借机害他,还因柳英俊对庞胖子、小青无仇,又有柳伤琴在,他不会出手害两人。
柳英俊找到了南湖公子孙稽,又连通早在陆庄卧底的唐剑,谋划了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是孙稽想出来的,既然柳伤琴恋上了李有财,若是杀了李有财,只能让她的情更深,甚至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所以孙稽说,“只要把这人名声搞臭,让他背上杀人盗剑之名。”
至于那藏剑山庄的请帖,也是柳英俊派人带给他的。
这样不仅可以让柳伤琴不再爱慕他,更可以借着别人的手来除掉李有财,或者也可以仗着正义之名除了李有财。
这本是一个极度周密的计划,却没想到因李有财发现了那一把长羽剑后有所发觉。虽然他九死一生,但还是活了下来。再借着陆神剑的威名震住了众人,反而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倒打了一耙。
孙稽的计划中还有一点,就是要让柳伤琴尽早知道李有财盗剑之事。他们原本以为李有财这口锅是接定了,所以便在这几日赶往杭城,只要事情一传开,柳伤琴就能知道。否则待到江州城,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传来消息。
但谁知在半路遇着了赶来替孙稽报信的张大牛夫妇,虽然知道了消息,但人都在路上了,总不能回去吧。所以几人继续赶路,在村子里换了便装后,柳英俊刚好瞧见李有财带着几人进了村口的庙宇。便跟着要进入这口庙,再让郝申寿三人出手。
之后就发生了上述的事,柳英俊见李有财杀了人,有口难辩。又见李有财伤了柳伤琴的心,就将计就计,想趁机取了李有财性命。
李有财将自己所知的告与几人,几人听闻皆面色大变,但李有财说的却都符合事实,毫无可辨。而柳英俊听了李有财将自己所做几乎不差的道出,连口都还不上。
柳伤琴失魂落魄,得知陪了自己十几年光阴的人,竟是潜伏在点苍门下的间谍,才发现身边就连一个至亲都没有。只觉得心中困苦,又无处可泄。她心中多么希望自己的师傅能来,多么希望师傅能抱抱自己。
李有财瞧着她空洞洞的眼神,望着寺庙的地板,心中过意不去。让戚家三人看住柳英俊。自己走到柳伤琴的身畔,将她轻轻的搂到自己怀中。
柳伤琴抬起头,瞧着他的脸,反过来抱住李有财,将头埋到李有财胸膛,嚎啕大哭。
李有财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安慰道:“有我在这,不哭……”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候,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到这庙宇来。只见里头一地的鲜血,却无一个人影。
李有财几人已经离开了这口庙,先找到了小青几人来时的马车,将受伤的庞胖子安顿好。再将几人的尸体搬到较近的山脚,挖了三个坑,为三人做上了三座坟。
其实李有财根本没必要这样做,让他们的尸体曝尸荒野就好。就连戚威与凌楚心也完全不懂李有财的心思。李有财却和他说,虽然他们想杀我,但他们已去了,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办完这些事,几人坐上了马车,往江州城出发。
来时的青山绿水,去时的血泊伤痕。同样的秀丽风景,不同的心情看去,却是不一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