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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传说(下)

听到这里,老狂心中一惊!看来,老人口中的这个传说,还真是确有其事!随即拿出了海希写出的那几行断句。老人看完以后,也是惊恐万分的。他没有想到,山外竟然还能有人知道这样的诗句。赶忙问老狂这诗是从哪里找到的。

不提还好,但是老人问起后却看见三人都是面露愁容。沉默了一会,还是领导将事情的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老人听完有些感慨。现在的世人为追求名利无所不用其极,难得这几个不是血亲的孩子手足情深。竟能为了一个渺无边际的猜测跑到这深山里来。

但现在,能够帮他们的,也只是尽量没有遗漏的将这个传说讲给他们。虽然鬼神之说很难靠谱,不过,为了他们的这份心老人也会尽量帮助他们。看几个人情绪稍稍平复,就接着讲了下去——

到了蓝相公三七之日,绫心这才打开房门。浓妆淡抹,身穿一袭朱红罗裙,头上手上也都有些配饰。看来,她是要去祭奠夫君。

众人却也都心生疑虑,这红色,在丧事中最为忌讳。哪有穿成如此模样祭奠先夫的?但村民们都不敢过问!唯有赖氏就在背后添油加醋,将绫心说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虽然村民们知道此言绝不可信,但人言可畏,慢慢的就传开了。

其实,这朱红罗裙的秘密,这山里小村之人哪会识得?在绫心的家乡,有个恶毒的方法,可以唤回亲人的灵魂。但此法需要施术人以命相抵,却只能换来二人魂魄重逢。所以,只是有这样的说法,却从未听到有人用过。

这袭罗裙,本是白色。需要人用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染红!饶是如此,在耗时近半月之久的过程中,绫心也透支了精血。她化妆也是不想被乡亲们看出异样,想来一个面如白蜡,动似行尸走肉的人只会在这里引起骚乱。

穿着这样的衣服,如果能有思念之人的信物。等到眼睛里哭出血来,将血泪滴在上面,就能换取在阴间重逢。要知道施术之人早已将鲜血几乎耗尽染透忌服,哪会轻易的就能泣出血来?待到术成之时,此人也必定已经哭死。所以,此等残忍无极的方法,也只是传与民间,作为描述痴情之用。

谁能知道,叶绫心此时一意求死,只为换取和云峰魂魄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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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心走到丈夫坟前,稍作跪拜就望向了发现夫君尸骨之处立着的山峰。她知道那个香包一定是掉落在了什么地方,如果无法寻得,就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起身后,她就开始从这入云峰坡势平缓的这面找了上去。

也许会有人奇怪,为何这样一个弱女子在气虚血弱之时还敢攀这样的悬崖峭壁。其实,这入云峰只是三面齐断,唯有临着小溪的这边尚能伫足。

前些天绫心每日轻吟低唱也只是为了夫君在天之灵能保佑她得以成事。就像诗中所念:云峰低卧为伊人。她希望夫君可以帮她一把,就算云峰已经渡过了奈何桥,她也要寻到两人的归处……

说来也怪,平日里看着都感觉心悸不已的高峰,此时在绫心默默祈祷的攀爬下变得像是平地一般。每每失了气力,总会冒出或是树枝或是石块的接应供她借力。但就算是如此,也从早上直爬到月上中天才算是登顶。

入云峰顶其实是块很小的地方,横竖不过十数步远。因为月色正好,所以还是可以看的很清楚的。绫心细细查看了四周,发现有一个地方的草似乎有被压过的痕迹。赶忙走到近前细望,一看之下竟晕了过去!

人都说山风凛冽,站在高处,风大时几乎可以把人吹出去。但这晚,风也像是在静静的看着绫心,不敢吹乱她一丝头发。崖下,深不见底。枝枝杈杈的长着些草木。就在绫心晕倒的地方,向下约有丈余的一根枯枝上,那个香包在无风自动,来回摇荡。

绫心看到此景。眼见无法触到云峰的信物,不禁悲愤交加晕了过去。过了良久才渐渐醒了过来。痴痴的望着那香包不再动了,只是轻轻的哭泣,口中念着云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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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山下凌云渡的村民们都听到了叶绫心的哭声。他们想不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只觉的绫心的悲鸣就在跟前一样,让人同情又让人不寒而栗。纷纷结伴走出家门,想找出绫心的踪迹。

出了门,这哭声听的更加清楚了,大概的方向似乎是从天上而来。循声望去,竟是那入云峰的方向!

莫不是绫心踏上了悬崖,要以死殉情!

想到这里,老人们都窃窃私语起来,看得出他们异常惊恐。原来,民间有这样的说法:人在自己寻死之前,如果穿着朱红的衣服。死后便会变成厉鬼找仇人报仇。当大仇得抱之日也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难不成叶绫心是怪我们害死了他的丈夫,想借此法前来索命?

村长倒是没有这么想,安慰大家道:“这蓝相公叶姑娘都是好人,咱们凌云渡的老老少少无不对他们敬爱有加。绫心姑娘不会这么做的!”

听完村长的话,大家想想也是。这段时间,各家各户都想尽办法送最好的东西给绫心姑娘。平日里也都是尽心对待,想来她也不会找上自己。不过,倒是有人不这么想,那就是巫婆赖氏。她清楚自己用的那些手段,此时听闻绫心像是九天外传来的哭声哪有不怕的道理?偷偷的带上些辟邪物件,就避开众人朝入云峰的方向溜去。希望可以看出个端倪好做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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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心当然不知这些,仍在山顶哀哀啜泣。泪水湿了袖子,将芊芊玉手染的猩红一片。这时,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匆爬向悬崖边,脱下了自己罩在外面的血衣。然后,将衣服尽量垂向挂在不远处的香包。原来,绫心想借衣物引水的效用,将泪水引到那里。

但要知道,即使无风这轻纱罗裙也会随着她颤抖的双肩轻柔摇摆。想要将泪水滴在这小小的香包上谈何容易!不过,绫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着能和夫君再会,哪会管洒落了多少泪水血水,只要能在香包上滴一些就足够了。

一滴,又一滴,滴落清泪,滴不尽思念。

相望,再相望,望穿秋水,望不回郎君。

即便是写成句子,也无法表达她心中哀思之万一。

就在绫心身处崖边悲泣的时候,忽然间起风了。吹的罗裙四散飘动,更是无法将泪水落在那香包之上。绫心仰面凄凄的哀叹道:“天呐!你开开恩,我只是想见云峰一面,这都不行么……”

正有些失神,就觉得脸上被什么轻柔抚了一下。绫心看到手中疯狂飘动的血衣,再看自己身处的地方。似乎连一点点的风都没有!难道说?

绫心想到这,缓缓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向着哪个方向轻柔的唤道:“云峰,是你么?”

刚问完,又是一阵清风,擦着脸颊吹过,像极了他那双温柔的手。

绫心觉得这就是云峰来到了自己身边。面露喜色,轻声道:“云峰,绫心这就来了。”

哪知,这次云峰似乎不再有表示。倒是凭空落下的雨珠掉落在叶绫心的脸上。刚才天空中悬着的明月早已不见了踪影,雨越来越大。冲刷着绫心,也冲刷着她手中的血衣。

此时再想用那个方法,已是不可能了!绫心见如此光景,也许是云峰不愿看自己殉情。连血衣都被这雨又重新洗成了白色!却没看见,这些血水也有些滴落在香包之上……

但她知道,如果无法将泣出的血泪掉落在信物上,是绝对无法达到目的的。却没想到云峰就算此时也在守护自己。叶绫心倒不是有意违逆云峰的意思,但这时又真切的感到生无可恋。重新穿上手中那袭此时又回复纯白色彩的罗裙,唤了声云峰,纵身跳落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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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赖氏,听见叶绫心的哭声就寻了过去。

过了河之后惊魂未定,就见凭空下起雨来,更是胆战心惊。她虽然知道云峰的墓就在前面,却再也不敢向前多走一步。也许这就是心中有鬼的人最害怕的时刻了!

正在犹豫,就发现山顶有个白色的影子飘落下来。忽忽悠悠慢慢的向自己飞来!听闻那个影子唤着云峰的名字,知道那一定是叶绫心!难道说,她已经变成了鬼来索命了?眼看身后的河水因为大雨在不断猛涨已经无法回头,所以就硬下头皮向前面奔去。谁知,无论她怎么跑,都发现头上的白影在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猛然绊了个趔趄,摔倒在地。正想爬起来,一阵闪电照亮了她的眼帘。

这一看真就要了她的老命!因为,她正好趴在了蓝云峰的墓碑前!正当她挣扎着想再爬起来时,头顶那个白影也幽幽的落了下来。这一波波的惊吓,直把这个以神婆自居的女人当场骇的破了胆,抽搐了一会便再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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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绫心从崖上飞身跃下,口中唤着云峰的名字。却发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悬崖边,此时有朵红花顶着风雨绽放开来。身体也在这时变得愈发轻浮,甚至在落下的时候都感觉不到一点点的风声。

叶绫心也确实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了,因为跳下时,她就已经把心魂留在了那个香包里。即使是最后的一刻也在做着努力,希望可以和云峰更近些。

就这样,离心,越来越远。坠向深渊,堕落于思念……

第二天,叶绫心幽幽的醒了过来。雨已经停了,河对岸站着凌云渡的老老小小,紧张的向自己这边望着。她看了看自己,身着一袭白衣,就像刚刚换上的一样纯洁无瑕。叶绫心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旁边会有座孤坟和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

她并没有感到害怕,但就是想不起任何和这一人一坟有关联的思绪,倒是有股花香飘了过来。寻着花香望去,只见一条彩虹架在山间,在那彩虹的顶端似乎有朵花在不断的吐出香味儿。

花很娇艳,那颜色似乎就像最美的胭脂。也许,比任何的事物还要更加吸引人。此时的叶绫心就呆呆的望着花,似乎这花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随着自己的呼吸,也在闪烁着光芒。

然后,她就听见河对岸的人传来了惊叫。定神一看,原来自己的身体闪起了微微寒光,迎合着来自彩虹顶端的色彩。被对面的村民这么一喊,她忽然觉得累了。起身走向对岸的那个屋子,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知道,家在那里。

众人望着她渡河,远远的就让开了。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似乎被叶绫心的美貌所折服,也好像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当然,此时的绫心并没有觉得由水上踏过而不湿鞋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过了河对乡亲们笑了笑,又问了几句有关孤坟的话。见无人应答径直回屋去了。之后,有热心的村民壮着胆子渡河收起了赖氏的尸体,葬在离云峰的墓很远的地方。

是夜,绫心住的地方燃起一场大火,将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村民们被冲天的火光从梦中惊醒!纷纷拎起工具前去灭火。谁知,这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瞬间燃尽了一切。等大家能到跟前时,却已找不到任何可以被救回的东西了。幸好,没有看出废墟中有绫心的尸身。

村民也在大火燃起的同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晚无风,但火头却在努力的倒向河对岸。他们知道,这是失了魂的绫心,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归处。

清晨时,村长在门前的蓑衣旁,发现了一封书信,纸上飘着淡淡的香味儿。是绫心写的,意思就是她找到了自己的家,在残月潭那里。另外信中还有一首诗:

花香花语花时节,

月圆月残月半缺。

红妆只为君侧目,

化作水中相思劫。

看完信,村长意识到叶绫心可能想要去做傻事。尽管昨天接连在她身上发生了这许多怪事,但在村长心里,还是很可怜这个孩子的。忙叫上几个劳力往河的上游奔去。

残月潭是凌云渡村前小河的发源地,离村子不远。平日里,村民浇地洗衣或者是饮牲口需要的水在村外的河边就打了。但做饭吃水都是走些路在那残月潭里取。毕竟,那里的水最为清澈干净,而且从村子过去不过是盏茶的功夫。

水潭的名字已经没人知道是谁起的,反正凌云渡的祖祖辈辈都这么叫它,也都愿意喝那里的水。水潭深可以见底,但从未有人真的试出这潭水究竟有多深。有人拿石头帮了绳子去试,也是无功而返。因为就算你将绳子放到了尽头却还是感觉石头再使劲的向下拉着。

*******************************************

村长带着人不一会就来到了残月潭边,远远的就感到一股寒气。其实这并不奇怪,这里常年都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地方,河水似乎只要从这里流出去,就会变得温润起来。但在潭中,水是寒冷刺骨的,就算是夏天也一样。

等众人到了近前,被眼前的光景给镇住了。

只看见一道寒光从水潭里激射而出,除此之外哪儿还能找到绫心姑娘的影子?

他们向着发光的地方望去,发现有面带着花边的镜子沉在水底。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事情——在一个阴暗的水潭中,镜子竟然不需要任何的光源就可以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村长老泪纵横,只有他知道,绫心姑娘信中所说的如水相思就是这样了。不顾旁人的劝阻,就要将这个可怜孩子的化身从冰冷的潭水中打捞上来。众人拗不过他,只得找来绳索栓了村长的腰放任他沉下水去。

村长潜入水中,才发现此时潭水并不是很冷。越往下似乎还有温暖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舒坦从每个汗毛孔渗了进来。也没有多使劲,就潜到了水底。

轻轻的拾起镜子,塞入怀中。就向上游了过去……

等他浮出水面,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记得并没有带来这么多人啊!

等他上岸之后,才知道自己已经下去了近一个时辰。拴着他的绳子也早早的失去了踪影,有人回村报信,这才引来了全村的老老小小。

众人不禁赞叹这面镜子的奇异,便一起把这面镜子请回了凌云渡。就在他们将要到村口时,发现这面镜子突然暴射出更强的光芒,直直的照向入云峰。也正是这时,眼尖的人顺着强光发现悬崖上嵌着一朵耀眼的红花。这是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于是试着将镜子蒙住,那花却又马上消失不见了。之后,村长提出要好好的安葬绫心姑娘的东西。在众人响应后,他却发现无论如何使劲都无法将镜子带过河去,最后只好作罢。

然后,就在夫妇二人房子的旧址上,为了绫心姑娘立了块碑。并把这面镜子嵌在了上面,像是让绫心姑娘的眼睛可以看到入云峰一样。而那朵花则在镜子的照耀下,无论春夏秋冬都异常鲜艳的绽放着。不知是谁,也给那朵花起了个名字——绫心草。

只是后来,村民们陆续发现了一些怪事。自从为绫心姑娘立了碑,这山里就不再有野兽飞禽出没了。水也在一天天的变咸变涩,终于到了无法食用的地步。有人说,现在的河水就是绫心姑娘在潭底哀哀哭泣流出来的泪滴汇作 。

村民也都只好举家迁移至别处去,慢慢的,这里就绝了人迹。只留下云峰的坟在河对岸遥望着那面镜子,那面镜子又折射出绫心草的样子。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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