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_夜末亡城
“这就是,身为昆仑仙圣的手笔?”湿淋淋地的水汜和从河中探出头来,冷冷地望着停立空中的那个灰袍老者。老者在与他对视后心神一震,似乎是所有的力量都被冰封冻住,又在霎那间尽数崩裂,他的眼神里没有方才的冷漠与孤傲,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冷,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冰原,看不到一点点的生机。
他的瞳孔微缩了一下,散发出的寒气将身旁的水流冻结,风停了下来,雷也停了下来,偌大的世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声。
渐渐地,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声愈来愈近,他想躲,但全身都像是被那只森寒的瞳抓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黑影绕着走到身后,吐着凉气说道:“怎么样?鸿牙就是这么死的。”
老者知是中了瞳术,正欲寻破解之法,忽地全身一松,那股锁住自己的力量徒然间消失了。身后那个声音再次传来“你能把汜水城变成焦土,我也能让昆仑变成炼狱,好自为之。”
老者转过身来,却不见水汜和的影子,低头间见下方河畔,水汜和正缓缓从水中行出,不由得一惊: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瞳术中的幻境!
他有百年修为,纵观当世也是绝顶高手,此时栽在一个小辈手中,自是免不了羞愧难当。这瞳术他在五十年前也见识过,当时那个阴脉传人只有三重修为,瞳术并未伤到他,而刚刚突破第十重境界的水汜和,竟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雷鸣停了,汜水城中更显得喧嚣,不过这并不是热闹,而是由灾难带来的恐慌,老者望了一眼,自叹了一声,便朝西北方向飞身而去。
水汜和慢步走到城中,慌乱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他们有的是从睡梦中惊醒,脸上还带着做了噩梦一般的恐惧,有的见生活了多年的家被击毁,只现出默默的哀痛。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很弱小,都需要保护。
尔雅扶起一个老人,方才慌乱中她扭伤了脚,尔雅正帮老人推拿散瘀,杨溢取来了药油,递给尔雅。
金戈与琳琅也走了过来,到水汜和身旁,静默站立着。
“大人,你流血了!”琳琅见水汜和胸前那道伤口正向外渗着血,惊声叫道。
水汜和看了看,又笑了笑:“报应!我杀李淹长时,先让顾南行刺伤了他。今日我被蝉儿刺伤,想杀我的人就来了。”
人群中挤出一人,行上前来,说道:“让我看看。”
水汜和望定身前正为自己检查伤口之人,问道:“薛先生,你非本城中人,大难将至,你为何不走?”
薛圣济似是没听到一般,检查了一下,又号了脉,说道:“这刀好锋利,刺得很深,不过施刀之人似是避开了心脏,其实不避开也没关系,我说的对吧。”说着还冲水汜和笑了笑。
水汜和也回之一笑,平静道:“卫绝大人的人,都是一般的聪明,我倒是小看你了。”
薛圣济脸色严肃着小声说道:“刀伤没什么,可方才那道雷击可是不轻,你要是撑不住了就早些回稷下宫去,尔雅姑娘会安抚好城中子民的。”
水汜和惨淡笑了笑:“来不及了。”
“锃。”一道青光不知从何处飞来,疾刺向水汜和后颈。薛圣济惊叫一声,随即身子被水汜和推开。“走。”水汜和道。
“大人小心。”人群中也不知谁叫了一声,随即见金戈横刀挡在那道青光前,这才松了口气。
青光凝聚成形,却是一柄长不及二尺的短剑,而短剑之后,是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
“越王剑,冯柯。”金戈双眼如刀,横剑向前一推,那人后退两步,又从身后涌出四个手持短刀的黑衣蒙面人,那四人分向四面跃去,“嗖嗖”地连射出数十枚暗器,且目标竟都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一阵“叮叮当当”地响声过后,琳琅手中银铃索便如银蛇一般向那四人缠绕过去,四人皆是大惊:一条银鞭怎地在她手中挥成了四条?银鞭来势极快,四人也无暇辨认哪道是虚影哪道是实影,忙抽刀挥斩。琳琅银鞭一扯,又朝四人横抡过去,“啪”地一声,一人被银鞭击中,四人相视一眼,一齐朝琳琅围攻上来。
正缠斗间,又有数十名黑衣人从暗处杀出,这些黑衣人的身法都是极快,转瞬间已冲进人群,人们惊叫着四处逃蹿,却还是有不少人都没能逃过黑衣人的快刀。
水汜和听着一阵阵惨叫声,双手幻化,却结不出一个咒印。玉虚毕竟有百年修为,方才那道雷击带来的创伤,远比别人眼中看到的要严重得多。
这时已有不少弟子也加入了战斗,薛圣济上前扶住水汜和,急声道:“先找个地方调息一下。”薛圣济本想扶着水汜和向城西河边走去,可西面也都是黑衣人,又想向城北竹林走去,北面也涌出了一拨,万般无奈下,只好向稷下宫逃去。
虽离稷下宫不过几十步,可每一步听着城中子民的惨叫声,都是那么的煎熬,水汜和仿佛觉得,有无数双手正抓着自己的脚,他们在向他求救,可他却救不了他们。
行到稷下宫内,薛圣济还觉得不安全,又扶水汜和上了高台,从高台上可看尽汜水城全景,可在城中却难发觉高台上的异常。薛圣济将水汜和扶到一个从下面看不到的死角,见他面无表情的噙着泪水,耳畔还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急声呼道:“你只是被雷击痹了真元,调息好了,说不定还可以救他们,你快运功啊!”
“啊!”琳琅的惨叫声传来,水汜和目色瞬间变得空洞,他深呼着气,似是要喘息,却喘不过来,薛圣济见状。从随身携带的布毡上取出银针,点刺在水汜和四神冲穴上,水汜和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看不出是惊恐还是难过。
几乎是没有悬念的对决,对方有近七八十人,且个个都是老练的杀手,而已方除金戈、琳琅、尔雅外,其他弟子纵小有成就的也难以以一敌三甚至敌四,况且方才为了阻狂澜与雷霆之势,金戈等人已耗损不少,此时又临大敌,终是难以抵挡。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应该是很久,杀戮声才渐渐止了。水汜和缓缓站起身来,行至高台边缘,面无表情地俯瞰着整个汜水城,幽衣之下的他身形笔直挺立,像一个坚定的守护者,但眼神中的落漠又似乎是在诉说着他的失败与无力。
“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了呢。”冯柯站在稷下宫外,对高台之上的水汜和冷冷说道。在他身后的两人,一个拿着金戈剑,一人拿着真罡剑,除此之外,稷下宫四面都围着黑衣人。水汜和侧开眼睛,不去看那满地的尸体,平静地问道:“为求一击必胜,不惜动用整个唐盟的力量,万一,失败了呢?”
“哈哈哈。”不只是冯柯,其他一众黑衣人闻言也都大笑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在嘲讽,高台之上,那个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的疯子。
“大人已是瓮中之鳖,还有兴致开这等玩笑,不愧是一城之主。也罢,今日就给大人留个有尊严的死法,你从高台上跳下来,或者,你想用金戈剑还是真罡剑?”冯柯恨声问道。
水汜和淡淡地笑着,冯柯能动用的力量都带来了汜水城,那白棠的唐盟盟主之位便无人再能动摇了,她与高蝉情投意合,只是可惜。“蝉儿,哥哥看不到你成家了。”
“你搞错了,汜水城是我的瓮,你们才是一群王八!”水汜和冷淡地说着,面上浮现一抹冷笑。这话让人听着本也是无稽的狂妄之谈,可众人在看到水汜和眼中的那股冷意之后,却无一人笑得出来。冯柯暗暗心惊,他不知水汜和还有什么招数,不过他隐觉得有些不安,便朝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二人点了点头,消匿在如墨夜色之中。
水汜和朝天空望了一眼,正对着汜水城上方的那里裂开了一条口子,火红的光芒如利剑一般划破夜幕,将汜水城笼罩在一片血色迷霰之中。这血光来得突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见那天之裂痕处,陨石巨雨直落下来。
“鬼哭神泣,红莲地狱。”
水汜和迎着红莲,勾起嘴角,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