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孤坟残梦
水汜和逃出了流锋剑派,真元也剧烈地波动起来,李淹长不愧为一代宗师,九重阴脉咒术的修为合仙罗的一半功力,竟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练成活尸的顾南行先刺了他一刀,又在侧让他分心,今日还真未必能全身而退。
真元翻滚之下,四肢无力,只得先找个隐秘的地方调息。水汜和侧入一个小巷,用木板挡住巷口,便静坐行气。没过多久,巷口人影晃动,从缝中看去,见流锋剑派的弟子蜂涌而出,看这架势,是要乘胜追击了。
水汜和不敢在此久坐,他心知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付一个普通人都算勉强。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便小心地向外逃去,孤鸿庄是去不了了,码头那条路也必定凶机四伏,偌大的渝州城,竟连自己的藏身之地都没有。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地方,便趁着暮色,向城北蹒跚走去。
出了渝州城,穿过一片密林,便是一片荒地,水汜和走了近两个时辰,夜色早已笼罩下来,只是他不惧黑暗,在黑夜中视物,与白昼并无二致。遥遥看见一个孤墓,水汜和强撑着双腿走过去,行至墓前,双腿一软,身子便笔直地倒在墓上。
“渝州剑豪秦炙野之墓。”
水汜和望着墓碑,自言自语道:“老朋友,我来看你了。你可想念故人?”忽又呵呵干笑几声:“你有个好师父,我打不过他。”
忽然听得密林中有脚步声响,细听之内,步子沉缓有力,似是流锋剑派的弟子,其中一人道:“确定他是往这边逃了吗?”另一人接道:“错不了,他的披风渝州城找不出第二件。”
水汜和没想到竟留下了踪迹,现在的他,一点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只怕是要死在这鬼地方了。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呵呵,老朋友,我欠你一条命,你师父要给你讨回来了。”
水汜和哈哈大笑了几声,忽听一人问道:“你是何人?”
水汜和抬起头,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妇人打着个灯笼,朝水汜和晃了晃,借助灯光看清了水汜和的脸,问道:“你是秦大侠的故人?”
水汜和点了点头。
妇人笑了两声,道:“想不到姓秦的也能交到会为之落泪的朋友。”
妇人言语间却满是嘲讽,水汜和也不理她,他也是累极,连眼睛也难睁开,便闭上眼睛……
潢川之战,水汜和与秦炙野结识,二人都是果断利落、雷厉风疾之人,一见如故……
“小汜,很快就要到渝州城了,到了渝州,我们先去拜会我的师父。你无依无靠,也入我流锋剑派吧。”一匹乌棕毛色的大马上,一个丰神俊朗的剑客朝一边偏头说道。
并行的马车中探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乌黑的一对眸子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更显深邃,两鬓发丝拂过面庞,透着一种历经过无数生死的人才有的从容淡定,似乎浅弱的年龄之下,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与心志。
“既如此,先在城中停歇一下,久闻李大人乃天下第一剑,初次见面,可不能失了礼数。”水汜和平淡地回道。秦炙野怔了怔,这个神秘的少年,不仅有着不符年龄的心智,更有着超乎常人的冷沉,而这两者集于一个仅十三岁的孩子身上,就令秦炙野惊奇了。
所以,当水汜和提出要跟他回渝州时,秦炙野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师父乃一代宗师,渝州城可没他看得上眼的东西,若不想失了礼数,喏。”说着扔来一物,水汜和接住,面色略惊道:“霸剑剑谱?那么辛苦抢来的东西,就忍痛割爱?”
剑客迎着辉阳哼笑了两声,道:“师恩如山,一本剑谱有何舍不得?更何况,还能解你之围。”
“炙野……”
“放屁!”剑客怒目喷火,大声吼道:“老子的儿子才比你小三岁,你如何能直呼我名讳!”他声音极大,怒气又重,直吓得车夫直哆嗦。
水汜和清冷苍白的脸上淡然无波,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剑客的怒骂声,只自顾说道:“炙野,谢谢你。”
剑客又是一怔,随即收了怒意,也不回话,只朝越来越近的渝州城门望了一眼。
“看来,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应该在城中随意买个礼物。”从流锋剑派出来,剑客一脸失落地说道。方才带水汜和拜见师父,言想要将水汜和也带进门下,师父李淹长见着水汜和献上的剑谱大怒,称那是妖邪武功,还当众骂水汜和一身妖邪之气,让自己远离。
反观水汜和,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似乎入流锋剑派门下对他而言并非可喜,被李淹长骂了一通也无甚可忧。
“若有所失,必有所得。”水汜拿出那本被李淹长丢弃的剑谱,又轻声道:“这本剑谱现在属于你了。”说着淡淡笑了笑,似乎在流锋剑派的荣辱,还不及保存这本剑谱来的重要。
“流锋剑派的剑招太强,过强易折,你身为剑术大家,应当通晓此理。”
“在潢川时,我见金戈大侠的剑术侧重防守,若你二人合力,可相辅增益,可如今金戈大侠不在,你若将剑招改动些,虽强势减弱,但却可独步天下。”
“流锋剑全在攻势,在每一式中改动些许守势,便成就了你自己的一套武学。”
数月来,每每秦炙野练剑时,水汜和总能指点出一二,秦炙野本最不喜别人指手画脚,但依水汜和之言,招式确实更精妙了些许,武功也精进不少。最值得高兴的是,数月之后,水汜和竟递上一本手绘的《秦家剑谱》!
身为剑客,有一柄称手的神兵固然重要,可一部属于自己的剑法却更能激发自豪与底气。
“为何只有这一记紫薇诛心不作改动?”
“因为杀人,不需要留手。”
几日后的某一天,秦炙野忽地匆忙跑来,道:“小汜,快走,师父得知你改动流锋剑,大怒之下要杀了你!”
水汜和蹲在池塘旁边,闻言头也不抬回道:“你师父既要杀我,我如何逃得了?他已经来了。”
秦炙野大惊,向后望去,果见李淹长正缓步走来,忙挡在水汜和身前,拜道:“拜见师父。”
李淹长怒哼一声,见水汜和已站起身来,说道:“炙野,这妖徒擅改本门剑法,你给我杀了他!”
“师父,小汜不过是个孩子,丝毫不会武功,更不是什么妖徒,还请师父饶恕了他。”秦炙野乞求道。
李淹长怒发冲冠,喝道:“如果我一定要杀了他呢?”
秦炙野直起身,作防卫状回道:“弟子会护着他!”
“逆徒!逆徒!”李淹长骂了几句,道:“你若是不杀了他,就不是我的弟子!”
秦炙野身子猛地一震,水汜和闻言神色也紧张起来,不过他站在秦炙野身后,看不到秦炙野的神态,只是过了半晌,才听到秦炙野坚定回道:“师父大恩,弟子永世难忘,但流锋剑派谁敢伤小汜一下,弟子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早已年迈的李淹长闻言似是要气晕过去,顺了半天的气才平复过来,不仅是他,水汜和也显然吃惊不少,不过惊色在面,一闪而过。
李淹长离开之后,秦炙野转过身来,郑重地问道:“小汜,你真的是妖魔吗?”他这么问,因水汜太过深不可测,让他一个纵横江湖多年的人也捉摸不透。
他本以为,以水汜冷漠的性子,会说“你认为是就是吧。”却见水汜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是神族。”
“神族?你是守护者,那为何不在你的属地内,而出来浪迹江湖?”秦炙野松了口气,守护神族的身份确实让他安心不少。
“因为我,犯了神族的大忌,不能再回去了。”水汜低沉着说着。秦炙野见他不欲多言,也不再多问。突然,水汜和问道:“若我是妖魔,你当如何?”
秦炙野道:“若你果真是妖魔,只要你不害人,便可相安无事。”
水汜和淡淡笑了笑,回道:“流锋剑派是天下正宗,你又是名誉天下的剑豪,除魔卫道也是应该的。”
秦炙野被叫回流锋剑派,恰巧这日高蝉回来了。自到渝州后,高蝉一直托给秦夫人照顾,水汜则独自住在城外一处幽泉旁。
“哥哥,我跟你讲喔,秦夫人烧的鱼可好吃了。”……“哥哥,我跟你讲喔,那个秦望川前几日拿了一本《秦家剑》在我面前炫耀,说那是他的家传武功,还问咱们家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招数。”……十岁的高蝉如瓷娃娃一般可爱,口中咿咿呀呀不停地说着话,一脸的天真烂漫。
水汜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是对高蝉说的话温柔的回应,但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显得十分凄冷,他双眸中透着丝丝寒意,接着高蝉的问话回道:“你的《洛神赋》不比《秦家剑》差。”忽地水汜和脸色白到了极点,深锁的眉头之下,眼神也飘忽不定,急声道:“蝉儿,有人来了。”
高蝉闻言忙躲到水汜和身后,水汜和将幽衣披风解下,围在高蝉身上,指着一侧的小路道:“蝉儿,你顺着这条小路回秦家去。”高蝉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水汜和轻轻一笑,道:“你只需向前,背后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