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_青玉牙坠
几人不着急,又兼容家小儿还在养病,一路慢行,直到十日后才至渝州。一进入渝州地境,来往人群渐渐多了,辉儿的身子渐渐好转,三女也都十分开心,虽只相识短短数日,但一起经难历险,倒也无人觉着生疏。
阆、白二水东南流,曲折如“巴”字,巴蜀互为唇齿,渝州之景野朴自然,山秀峡险、水柔、泉美、洞奇、石怪、谷幽、竹秀,在巴山蜀水中独放异彩。
渝州为蜀中门户,来往商旅和江湖浪子多在此地落脚,因此虽不比成都繁华,倒也十分热闹。
江湖无处不在,渝州就是最真切的江湖,渝州人的脾气充满了江湖气息,火爆,利落,直来直去,果敢不屈。渝州人热辣,性子刚烈,以耿直著称,快意恩仇不喜忍辱负重,若用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个“烈”字。
高蝉对巴山蜀水都不熟悉,之所以选定来渝州,也是因秦家之故。汜水城中,他与秦望川最是投缘,秦望川豪气直爽,身为弟子之首,也有大哥之风。秦夫人更是没话说,她对城中老弱不计得失地照顾着实让人舒服。在汜水城时,常听得秦望川说渝州的好,如今,总算真来见识了一番。
在客栈安顿好,几人便下到堂间用些饭食。
“公子,我们在渝州如何安生?”戚华开口问道。
渝州气候较其他地方暖些,高蝉蜕了长袄,被寒冬束缚得久了,身姿愈发挺健,若是水汜和在此,定会说他又长高了些。闻言,高蝉卷起如帘长睫,笑问道:“戚姐姐,焕宁,你们自觉武功如何?”
戚华垂下眸子,想及往日种种,叹息道:“井底之蛙,萤烛之光罢了。”
容焕宁见兄嫂烦闷,开怀朗声道:“虽从前卑微如此,可这些日子师父的教授讲解,实是获益不少,武功也有所精进,若能常伴师父左右,再过个三五年,有所成就也未可知呢!”
戚华闻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高蝉对二人武功上的指点确实让二人对武学天地又有了一番认知。若是从前,即便练了几十年的容家拳法,也不过如容老爷一般,可自从那天晚上高蝉教授克制赵家武功开始,她们才知,练武并不仅仅在于勤奋和钻研,不同的训练方式,不同的武功适性,能造出的成就可谓是天差地别。容老爷练了几十年武功,也未必是十八岁高蝉的一招之敌,这便是差距。
容焕宁既拜了高蝉为师,这十余日也常缠着高蝉请教武学,高蝉不吝赐教,也时时指点戚华一二。戚华颇通剑术,高蝉便将与秦望川切磋所得的秦家剑法教了几式与她,这秦家剑全在攻势,高蝉担心她临阵吃亏,又挑了几招金戈的剑招传授。这两门剑术高蝉并未学过,全凭印象教授,虽左一招右一招没有章法,不过戚华倒也不笨,将高蝉教她的剑招融汇贯通,倒也组了一套攻守错杂的剑法,只是初具模型,还未精熟练好。
容焕宁练的是拳掌,拳掌之威全在内力,内力修练非一朝一夕之事,女子筋骨也不比男儿强横,练习拳掌实不是正道。琳琅的鞭法倒是可以速成,琳琅的武功与他同路,高蝉虽没练过银鞭,但教授起来倒也不困难。教学相长,这十余日高蝉苦心琢磨剑法,鞭法,掌法和指法,对诸般武功也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真正的高手,除了武功练至臻境,对他人武功的熟知,才是能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这是高蝉这些日子悟出的道理。
因为对这些招式有所思,也会想到如何应对,以往与人交手,能打过的便想将其击败,打不过的便以轻功遁走,事后也从未想过如何克敌制胜。此行先是帮容家想出了克制赵家的武功,又从教授容焕宁与戚华中参悟不少。如此,日后的每一次对阵,兴许都能让他戚武学上更进一步!
“公子,你问这作甚?”戚华说道。
高蝉眉飞色舞,畅言道:“我想在渝州自立门派!”
三女闻言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在她们眼里,高蝉武功远远胜过江湖二三流派的掌门,自立门派倒是理所应当。只是他毕竟太过年幼,十八岁便掌一门头,江湖上倒是闻所未闻。
“师父要当掌门,那我不就成了大师姐了?”容焕宁哈哈笑道,一旁的方采薇也跟着乐呵。
“噢,焕宁,忘了告诉你了,在你之前,师父还收过一个弟子,他虽比你年幼,但入门比你早,所以,你还是得叫他一声师兄才是。”高蝉道。
容焕宁小嘴一扭,说道:“比我小的师兄……那我可不管,等见了面,我定要与他比试一番,若他胜不得我,我非逼着他给我让位不可!”
高蝉笑道:“那你可别想了,就算是傅铁生那个老狐狸,碰上你这位杨师兄,也未必能讨到好去。”
“啊~,这么厉害!”容焕宁呼道。她只道不过是个小儿,万万想不到会有如此本事。戚华闻言心中也“咯噔”一下,那日灵堂长院,傅铁生的血刀还历历在目,她深知自己纵算再练二十年,也未必能杀了他报仇,本已打消了念头,此番听得一个小儿便可与之周旋,她心中又燃起复仇的欲望。
“公子,想要自立门户,首先要有门户,我们在渝州尚无落脚之地,银子……也没有多少。”戚华接道。
高蝉诡谲一笑,道:“我自有办法!”
是夜,高蝉将三女安顿好,便出门去了。
客房里,戚华将幼子哄睡下,也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休息,容焕宁和方采薇挤在一张床上,两张床隔得不远,时辰尚早,三人便聊起话来。
“焕宁,你可有什么打算?”戚华问道。
“我啊,我想好好跟着师父,学一身厉害的武功!”
“你就没想过给你的父母、兄长报仇吗?”戚华语气急声了些问道。
容焕宁咬牙恨声道:“当然不会忘记!学好武功,我要亲手杀了傅铁生那个狗贼!”
戚华“嗯”了一声,轻轻地拍着辉儿,不再说话。
屋内沉默了会,容焕宁又开口道:“采薇,如今你已逃出了家,可有什么打算?”
扭捏了好一会儿,方采薇才轻声回道:“我哪有什么打算,只要公子不嫌弃我,我就给他当丫鬟侍候他罢了。”
“啊嚏!”高蝉潜行在一处豪院内,突然打了个喷嚏,吓得一身冷汗,好在没被发现,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座府邸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这是高蝉事先打听好的。他虽常窃财,但取之有道,盗的都是不义之财,寻常商人百姓的钱财是分文不沾。今日到此,可不又要替这贪官“积德”了么。
高蝉一身黑衣,在黑夜中如鬼魅一般,穿过重重院落,到了一个把守极为严禁的院子。爱财最怕去财,这儿无疑就是库房了。
高蝉观望了一下,这院中共有十个护卫,比之其他院落中的护卫更精锐些,武功与警觉应当都不会太差。若要偷偷混入再偷偷潜出,难免不会出岔子,若要打晕这些护卫,只怕也要费些功夫,到时惊动了别人就不好了。
“嘿嘿,幸好事先备了迷香。”高蝉抢了个风口,小心点燃了迷香,香烟顺着微风向院中各处飘去,高蝉面上带笑,静静等着。
不消半刻钟,院中几人身形都有些晃动,神色也有些迷离,高蝉见时机已到,疾速从暗处飞出,在每个人的后枕重重一击,然后将各人搬到一旁隐秘处。
库门上虽上了锁,可也难不住高蝉,他用钱线撬开了锁,又小心地试了试门内机关,这才悄悄潜入。
室内摆着几箱银子和一些大件的古董玩物,这些东西虽也价值不匪,但颇具重量,若就这么取银子,一人只需负得几百两银子或一两件古玩便不能再取他物。纵费尽心思溜进来,窃个几百两也不算什么,况且,重负之下,也未必能出得去。
高蝉无视这些东西,在室内探索了一番,终又找到一个机关暗门,正在破解间,忽听得门外一声轻“咦”,接着细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高蝉收了手,隐匿至一旁。
房门轻轻打开,一个身量瘦小的黑衣人探进头观察一番,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又将房门合上。
那黑衣人也不顾几箱银光,在墙壁四周摸索着,不一会儿,也寻得一个暗门。高蝉暗暗心道:狡兔三窟,这贪官果真藏的一手好财!
见那黑衣人也是来取财的,正在破解那道暗门的机关,高蝉也不再提防,走到他发现的那道暗门前继续研究机关。
屋内静得可以,高蝉的出现显然让那黑衣人一惊,不过想到院中那些晕倒的护卫,黑衣人冲他笑笑,小声道:“同行同行,互相帮忙。”
听其声音,竟然是个女子!
高蝉冲她点了点头,手上却并未停下,他刚才有注意到,这府邸除了各院护卫,每隔半个时辰,还会有一拨巡查护卫,必须要在巡查护卫发现之前离开才行。
“叭!”那黑衣女子破了机关,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高蝉望着她已经开了暗门,心中更急了些。
“哎。”那女了叫道:“里面的好东西肯定少不了,反正我也拿不完,你也进来一起吧!”
高蝉闻言打量了她一下,见她身量瘦小,内力浅薄,方才脚步声也听得真切,轻功也不见得好。确认了她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高蝉才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暗室。
这暗室确实很暗,什么都看不真切,忽地闪起一道火光,高蝉大惊,见是那女子十指上各运着一团团幽火,原来她是修行之人,可也不像。高蝉虽非修行者,可水汜和、琳琅、尔雅都颇有道行,三人身上的气息与常人不同,眼前这黑衣女子倒是没那种感觉。
“也许是她道行太低了吧。”高蝉心中臆测道。
黑衣女子朝高蝉笑了一下,将十指上的幽火掷至暗室内各个方位,那些幽火便就在四边凭空停立,将暗室的每个角落都照得真切。
见着此招,高蝉暗暗惊了些,能凭空掌火,且同时掌十道火,应当也有点本事,不过眼下可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借助着火光,高蝉将一条条金块纳入囊中,还有许多上好的玉石,东珠,玛瑙,这些物事不能直接当银子使,高蝉也懒得去费那心思。不过那女子可就不同了,她所取之物,竟全是玉石,半分不碰金银。垂首间,高蝉见她脖子上挂着一条奶白色的玉牙坠链,那枚玉牙珠光灵澈,实非俗物!
“拿完了?”那女子系好包囊问道。
高蝉点了点头,那女子笑道:“那我们走吧!”
二人出了院子,高蝉起身跃上院墙,那女子“哇”地惊呼一声,道:“你还会飞啊?”
高蝉见四周无人,小声道:“你不会?”见她点了点头,高蝉又问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那女子说道:“少侠你飞得快就先走吧,我慢慢溜出去。后会有期!”说罢女子也不待高蝉答话,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高蝉见她步子沉实,是真的不会轻功,也隐隐有些担忧,这里不久就会被发现,到时必定会惊动全府,反正银子已经到手,还是跟着她看看吧,万一遇到危险也能帮上一把,就当是报她打开秘室的恩了。
那黑衣女子到另一个院外,隐入墙角,停了一息,一个身材高秀的丫鬟竟从墙角走了出来,那丫鬟的打扮与府上丫鬟打扮无二,高蝉猜到应是那女子乔装而成。只是,她如何有丫鬟的衣着,又如何能这么快换好衣物?还足足高了大半头!
不待高蝉发问,那女子拖着小步穿过院子,行出内院之时,忽听得府中喧哗起来,府上的护卫也在紧急调动,高蝉知是库房的护卫被发现了,也更加警惕了些。
再去寻那女子,却如何也不见踪影,只见众护卫向内院涌去,倒是有一个护卫趁乱向外跑去,边跑还边叫道:“有贼,有刺客,快去保护老爷!”那护卫这般叫着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跑着的时候,一枚玉牙在胸前晃来晃去,让高蝉着了眼。
“难道,他就是那女子?”高蝉心中疑道。虽不敢确定,高蝉也一路跟着,待跟到大门口时,那护卫隐入墙角,又换作一个老妈子出来,看那打扮,应是府里的老嬷嬷。她大摇大摆地走出府去,也无人拦着。
“黑衣人,丫鬟,侍卫,老妈子。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
前面那老妈子闻言怔住,缓缓转过身来,见一身黑衣的高蝉正打量着她,冲过来笑道:“原来是你啊,可吓我一跳。”
“你还没回答我呢?”高蝉说道。
女子仔细地瞧着高蝉的嘴脸,约瞧了半刻,才别过头去,再转身过来,竟也是和高蝉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高蝉大惊叫道。
“嘿嘿。”女子笑笑,转了一圈,又变回那个在库房中矮小的黑衣模样,摘下面巾,说道:“我叫玉牙。”
高蝉见她身子瘦小,又生得一张娃娃脸看不出年纪,面上清白,无甚血色,与水汜和倒也差不多,只是水汜和的脸色是苍白,而这女子的面色带有淡青,倒不是暗青瘀青之色,而是一种通透的青光,如玉蕴一般。
“我叫高蝉。”
忽听得一阵喊叫声,是那府中护卫寻出来了!此处只隔了一条街,不用多久便能找到这里,二人也不多啰嗦,各自逃开去了。
高蝉从窗户潜入时,三女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闻得响动,都起身提防,见是高蝉才放下心来。高蝉将金条拿出来,直看得三女直瞪大了双眼。
“这些金子足够我们去购处山庄,然后开宗立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