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阴阳弃子
火势渐渐袭来,胥弱护在水汜和身前,死死地盯着那双血一样的眼睛。
“水汜和,你若成全了我,说不定就能造就一个咱们至阴一脉的顶尖高手了!”那老鬼见二人已是瓮中之鳖,不紧不慢地调笑道。
水汜和知多说无益,也不再客气,哼声道:“本汜修炼的是最纯正的阴脉咒术,你那食尸术低俗恶心,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那黑影闻言大怒,本就血红的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怒喝一声,又再次飞身袭来。
此时,火焰已烧至胥弱脚下,那个黑影越来越近,地面火势突然暴涨三丈之高,一面火墙升起,那黑影猝不及防之下,被火势袭了个正着!忙又飞身退开。
焰色也不过维持了一瞬,便又褪去,而胥弱却仿佛虚脱了一般,倒在地上,地面的枯叶燃了过来,水汜和用霜风灭了身前之火,望着胥弱惨白的小脸,心中一阵疼惜,相识不过短短一两日,这个孩子竟以命相搏,而且,他也唤自己哥哥。
“老鬼,他是火炎一脉黎族后人,不合你口味,放了他如何?”
老鬼停在树枝上,被火光照得瘦骨乌青的脸上更显狰狞,他冷笑道:“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我就在这里把你们都杀了,也没人知道!”
“长得丑想得倒挺美。”
“谁?”老鬼一提神,那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忙向四面寻去。
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隐隐走出一个人影,忽而老鬼一惊,向对面看去,见那面的黑暗中也正缓缓现出一个人影,不仅如此,四面八方,都布满了那若隐若现的影子。
“幻术!什么人装神弄鬼!”老鬼喝道。
“是道术。”
声音自头顶传来,老鬼一惊,便觉颈间一凉,已被割断了喉咙,望定来人,嘶哑吐出二字:“南……元!”身体便如铅袋一样从树上笔直摔下。
地面火焰正盛,老鬼的尸身一着地便滋滋燃烧起来,散发出阵阵恶臭。树枝上那人捂着鼻子,满是厌恶说道:“南元本就是神族,何需装神来弄你这恶鬼!”说罢跳下枝头,朝着水汜和一步步走近。
她的师刀上尚滴着血,火光将她月光道袍上的各条符文照得更显光华,水汜和侧开眼,道了声:“多谢!”
“不必谢我!若不是这老鬼贪得无厌,我会等他杀了你以后再收了他!”来者一副倨傲模样,可不正是南元兰!
“这么说,天师是不打算收我了?”水汜和面若带笑问道。
他一直是这副嘴脸,只是这次,他怎么苍老了这许多,南元兰胸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冷声回道:“别忘了,你我都是神族!”说罢便转身向皖城行去。
“哎!”水汜和叫住她,道:“我使不上力,帮我把弱儿送回去。”
……欺人太甚!
“大人,你怎么了?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卫疆一直在客栈门口候着,见水汜和狼狈回来,胥弱还昏睡在一个陌生女子背上,紧张问道。
“没事了,阿疆,你快去准备热水,再熬一副汤药给弱儿服下,药放在柜子里。”水汜和勉强挤出一笑,回道。
“是!”
“回来!”南元兰叫道,把胥弱丢给卫疆,道:“你照顾这孩子,我来给他疗伤!”
卫疆不明所以,不过赶忙抱起胥弱回房,水汜和平静地望向她,二人对视良久,水汜和轻声道:“南元族不懂阴脉传人。”说罢独自走进客栈,南元兰听得他这莫名其妙的话,不屑道:“谁稀罕懂你!”
“弱儿怎么样了?”水汜和休息了一会,便来到房间,见胥弱还在昏迷,开口问道。
卫疆起身,道:“应该没有大碍,大人你还好吧?”
“我没事,也不能再坏到哪去了。”水汜和有气无力道:“找个大夫来吧。”
“嗯。”卫疆退下,忽而又回身道:“大人,还是不要单独出门了。”
“我知道了。”
约过了半个时辰,卫疆才带了大夫回来,水汜和忙起身让座给大夫诊治。
这大夫也有了些年纪,须发花白,他诊了会脉,又检查了一番,才摇摇头道:“老夫无能,小公子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他不过是消耗过度,怎么会这样?”水汜和惊呼道。
大夫说道:“他先前染过疫病,底子本就虚弱,如今体内寒盛,五脏皆损,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起初为了救他,实不得已才用水寒之气,只是他母亲在他体内封存的真气也实难排解,便暂将其压制,今日林中,胥弱强行动法,除了寒热相搏带来的损害,他用尽了体内元阳,寒气四蹿,对本就元气大伤的他无疑是火上浇油。
大夫已经退了出去,水汜和行至床边,见他气息渐弱,生机消逝,不由得滚下一滴热泪。虽只相识两日,这孩子却拼了命相救,有的人多年情义,却为了星点私利背叛。
“弱儿,别怕,哥哥不会让你死的!”水汜和左手伸出,在胥弱乌青的唇间轻轻一点,隐戒上泛着的光若隐若现,勉强闪烁了几下,却是全然变暗了。
“大人,要不回扬州请岳神医看看。”卫疆见水汜和已无力施术,提议道。
水汜和轻声道:“没用了,弱儿生机已失,非医力可回天,你去找辆马车,我们连夜出发。”
“是!”卫疆应声道。
黎族绵延千年不绝,更朝换代,江湖风雨,其实力绝非小可。此外,这般隐世一族对同族必然有非常守护之力,未必可救得天下人,却一定有能救族内人之法。
胥弱的确撑不了多久了,不过此去江陵日夜兼程三日足矣,就算拼尽一身之力,也要为他续三日的命。
一辆马车星夜出城,这夜半本无车马租售,不过此时卫疆也顾不上江湖道义,便在花楼门口抢了一辆。
“娘亲。”怀中人发出轻轻的梦呓声。
因车马颠簸,水汜和便将胥弱抱在怀中,此时他一有声响,水汜和便察觉到。
“弱儿。”水汜和轻声呼唤道。
胥弱轻轻睁开眼晴,此时四下黑暗,什么也看不清,胥弱轻声叫道:“哥哥。”
“嗯,哥哥在这儿。”见他稍稍有些起色,水汜和握住他的小手,又一股真气输送过去。
“哥哥,我们这是去哪儿?”马车外,风呼呼刮过。
“去江陵,找弱儿的家人。”水汜和回道。
胥弱闻言惨淡一笑,轻声道:“不用了,他们不会救我的。”
“为什么?”水汜和语气一急,也加重了些。
胥弱缓缓道:“当年我母亲不听族中长老安排,执意要嫁给我父亲,便被逐出黎族,我们母子生不得入族谱,死不得入祖陵。”
水汜和轻抚他满是虚汗的额头,道:“你还是个孩子,纵你母亲有过,他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是的,哥哥,我母亲若是幸福一生,他们倒不会多说什么,可父亲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就抛下母亲跟别人走了。母亲孕期吃了许多苦,我一出生就非常虚弱,大夫说活不了多久,母亲便带着我回黎族求大长老救我,可族中人听闻了母亲的遭遇,都非常轻鄙,母亲求了他们三天,也无人愿意救我。”胥弱说着这些伤心事,又轻轻抽噎起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弱儿不是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么。”
水汜和虽是安慰,语气却十分冰冷,胥弱闻言止了抽泣,继续说道:“这些年,一直是母亲耗费真元为我续命,如今母亲不在了,哥哥,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水汜和修习阴脉咒术,与那老鬼一般,对生气和死气都有极强的感知能力,此时胥弱看似有些起色,却是已在弥留之际。听得他亲口说出,水汜和胸口一阵痛楚。
“不会的!就算黎族救不了你,我还有还阳禁咒!”水汜和轻声吼道。
马车外,卫疆轻轻摇了摇头。
“哥哥,不要再为我白费力气了,那是逆天的禁咒,你也会死的。”胥弱见他如此,心中百感交集,哭声求道。
水汜和稍稍平复,道:“弱儿,哥哥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以前,有一个男人,他娶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那女子持家有道,孝顺公婆,不久便有了身孕。”
水汜和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是那个男人却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女子的委曲求全换来的是公公婆婆的百般责骂和一纸休书。”
胥弱静静地听着。
“不久,孩子出生,女子却因多日郁结而离世。这个孩子伴随着怨气与仇恨而生,练就了这个世上最阴邪的咒术,后来,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为母亲报了仇。”说到这里,水汜和干笑两声,一滴泪水却正滴在怀中胥弱的脸上。
“原来,人可以是一边痛楚的回忆着,一边享受回忆里的温暖,纵然泪流满面,也是极幸福的一件事。”胥弱轻声道:“哥哥的母亲,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弱儿,哥哥无数次从地狱门口逃出来,死亡不是不可战胜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水汜和握紧他冰凉的小手说道。
“哥哥,你放心,弱儿不会抛下你的。”怀中人挤出一个笑脸,胥弱虽看不清他的脸,可水汜和功法至阴,在黑暗中视物更加清晰。见他这时候还在安慰自己,心中更是一痛。
这一笑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胥弱松开抓着他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