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马到江城
第二日,三人在摇晃中惊醒,问得船家是起风了,见江面上风疾浪高,便又回到大舱中打发时间。
时辰还早,舱中散散落落,大约十来个人,看那行头,也都是江湖客。三人找了个靠近碳火盆的地方,静静地烤着火。
“大哥,这风若是不停,只怕十五之前是赶不到江陵了。”这时,从舱外走进两个粗犷大汉,一人持一柄三尺钢刀,一人脖子上挂着两个流星锤。
那持刀壮汉不悦道:“赶到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去看看热闹。”
双锤大汉嘿嘿笑道:“大哥,这热闹可不一般啊,江湖太平得久了,我可是听说这次各门各派都正往江陵赶呢。”
“是为了凑热闹还是为了真罡剑?我倒要看看到时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如何眼睁睁地看着真罡剑不抢。”那持刀大汉找了座儿,把刀横在桌上不屑说道。
“这位弟兄,名门正派要抢东西还不容易。一张面巾,便谁也不认识谁;也大可说是从贼人手中夺来,如此便可正大光明地据为己有了。”高蝉邻座一人接道。
“嘿嘿,几位大哥也是去的江陵?”那铁锤壮汉笑问道。
“可不是吗。只是这鬼天气,怕是连热闹也看不到了。”
舱帘打开,进来两个黑衣护卫,分立两侧,尔后,昨日站在船头的那个公子缓步入内,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黑衣护卫。此时高蝉才注意到,那六个黑衣护卫中竟有两个是女子,只是那两个女子面色英武,身强体壮,无半分女子秀气。
那男子身披一青色披风,走进舱内,早有船侍上前接下,那男子开口说道:“把船司叫来。”
侍者退了出去,舱内众人见这人虽是高瘦文人打扮,但那六个黑护卫看上去实在是不好惹的样子,也无人再大声喧哗。
不一会儿,那侍者带着船司进来。船司一见男子,便压着腰俯身问道:“青爷叫我何事?”
“十五之前可能赶到江陵?”那被称作青爷的男子问道。
“回青爷,风太大,恐到不了。不过再过一个时辰可以到九江码头,青爷若是赶时间,可由九江下船,改行陆路。”,那中年男子答道。
“好。”那青爷起身向舱外走去,六黑护卫紧紧跟着。
“我们也在九江下船吧。”秦望川说道。
高蝉应了一声,继续听着舱中众人闲谈。突然,船身剧烈晃动了一阵,众人慌乱间,船侍解释道:“不用惊慌,这是在换舵。”
又晃动了一会,那大刀壮汉突然倒在地上,双目微张,浓眉颤抖,高蝉不知怎地,竟直直地看向白棠。
“你看我干嘛!他是晕船了,又不是中毒了。”白棠不悦嘟囔道。
“大哥,大哥,你咋了?这酒有毒!”那铁锤大汉大声囔道。
“吵什么吵!”舱外走进一布衣女子,清声喝道。
这女子快步如飞,走到那壮汉身旁,看了两眼,解开腰间布囊,取出三根银针迅速扎在那壮汉身上。又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些药水,抹在那壮汉眉心和鼻下。尔后轮流提插着那三根银针,那壮汉哼哼几声,睁开眼来。
舱门又被打开,一个黑护卫冲进来,叫道:“沈姑娘,我家主子不舒服,还请您过去一趟。”
那沈姑娘头也不抬,冷声说道:“我是船医,不是你家主子奴才,候着!”
那黑护卫显然没受过这等回话,正欲发作,见一黑衣少年站起身来,行至那沈姑娘身侧。
高蝉蹲下,对那沈氏女子说道:“沈姐姐,这行针之术小弟也学过些,可否让我练练手?”
沈氏女子转过头来,见高蝉隔在那黑护卫与自己之间,哪会不明白。道了声“好。”便起身向舱外走去,见那黑护卫正恶恶地盯着高蝉,提声喝道:“还不带路!”
黑护卫重哼一声,快步走出了舱门。白棠来到高蝉身旁,见他手法熟稔,惊问道:“你还会医术?”
高蝉一边行针,一边说道:“我家人身体不好,自小便看过些医书,不过没用心学,只懂皮毛。”
秦望川在刚才黑护卫显现恶意时就来到高蝉身侧,此时听到这句话,低声说道:“会好的。”又加重了语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一会儿,船便停泊靠岸了,那位青爷带着六黑护卫率先下了船,早有马车在码头接应,一行人便先行离去了。高蝉问了好几辆马车,都是在码头接人的,正无奈间,见那船医沈姑娘带着几个船夫下船,高蝉忙上前问道:“沈姐姐,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租卖马车的地方?”
那沈氏女子目光扫过三人,转头对身后船夫道:“你们几个,快去码头把货物搬上船,记住,四个箱子都做了标记,别拿错了。”那几人道了声“是。”就快步离开了。
沈氏女子见左右无人,开口问道:“你就是高蝉?”
高蝉面露惊色,但见她没有恶意,点了点头,问道:“沈姐姐如何知道的?”
沈氏女子直言道:“那日你行至我身后,我竟无一点察觉,你的轻功之高,习武之人都看得出来,再加上你的相貌,只怕船上的人也早就认出你了。”
“既如此,沈姐姐可愿意帮我?”
沈氏女子点了点头,道:“跟我来吧。”
三人随沈氏女子来到码头后的一处院落,这里有数十匹马,高蝉虽不识马,但瞧这些马威武雄壮,毛色鲜亮,便知是好马。沈氏女子道:“这里的马是各码头间紧急情况传讯用的,都是良驹,你们自行牵走,用完随意归还江岸的码头即可。”
高蝉抱拳一礼道:“多谢沈姐姐!”
沈氏女子头也不回冷冷说道:“拿了贼的钱还担心贼惦记,不如卖你个人情。”高蝉虽与她相交不深,但见她性子清冷,只嘿嘿傻笑两声。秦望川与白棠挑了三匹马,三人翻身上马,出了院落,沈氏女子还在门口,轻声向高蝉道:“小心那位青爷。”
“驾!”
这马果真是良驹,三人一路飞奔,不仅追上了那青爷的车骑,还将他们远远甩在后面,只不过想起沈氏女子的提醒,在超越他们时绕了些路。
跑了大半日,约过了咸宁,到达岳阳境内,只是刚刚过境,荒山野岭的,连户人家都难看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日的夜晚来得早,也来得快,不多时夜幕便完全盖住了天空。三人骑行之路是田间荒野,道路崎岖,入了夜便不敢骑行,只牵着马慢慢走着。
大风刮得愈发紧了,呼啸着卷杂着尘土,打在脸上说不出的难受,这忐忑之路,高蝉走了这许久也烦了些,若不是三人齐行,便可施展轻功,料想找到附近的镇子也要不了许久。乌云遮蔽了月亮,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高蝉见白棠神色冷凝,无半分娇柔之气,心中顿生敬佩,盯着久了,又不觉一阵羞愧。
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在一个小山坳里寻得点点星火。三人又累又饿,见着有人家,都是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加快向光亮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那几户人家门口。
许是山里静谧,马蹄声早已惊动了人家,三人还未立足,早有一个农妇迎出门来。高蝉见之行礼道:“大姐,我兄妹三人出来游玩,不小心迷了路,可否让我们借宿一晚?”
那妇人常居山间,哪见过这般风华人物,慌张回道:“好好好,外头风大,快进来吧。”
秦望川将马匹拴在草垛旁,又找了个破槽打了半槽水,三匹马跑了半日,嘶鸣了几声,便大口吃喝起来。
秦望川进到屋里,见那妇人正忙着做饭,一个七八多岁小男孩紧紧攥着妇人的裙角,小心地打量着三个不速之客。妇人尴尬笑笑,说道:“小孩子怕生,不好意思啊。”
“是我们打扰了。”高蝉说道:“大姐,这附近有镇子没?”
“有的有的,向西两三里,有一个镇子,挺热闹的。”妇人正准备着食材,白棠忙上前帮衬,妇人见她皮肤白嫩,又一身白衣如雪,直呼不可不可,弄脏了可怎么好。白棠盈盈笑道:“小时候,母亲做饭,我也常帮着烧火。”妇人这才作罢。
三人吃完饭,又与妇人闲聊了几句,也是累了,便早早睡去。第二日起床时,妇人早做好了早饭,吃过饭,便告别了妇人,临行前,高蝉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一路快马疾驰,终于在十三日清晨赶到了江陵城,把马匹送到江陵码头,三人才风尘仆仆进入江陵城。
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不仅建筑恢宏雅致,人也生得神秀俊伟。
“七省通衢,东南重镇,不愧为荆楚名都,果然名不虚传!”望着人流如海,车热马繁的宽阔街道,秦望川称赞道。
“没见过世面!”高蝉翻了一个白眼鄙夷道。秦望川也不发怒,这倒让高蝉觉得无趣了,以前在汜水城时,二人时常斗嘴,斗得不解气就大打出手,不打到天昏地暗绝不罢休,怎地出了城,秦望川竟如变了一个人,不仅仅事事退让,一路上还对自己百般照顾。若是因秦夫人的话让他觉得对自己亏欠,那就太没意思了。
“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吧。”秦望川说道。
白棠闻言向街道旁一摆摊的中年男子问道:“大叔,这江陵城最好的酒楼在哪?”
那中年男子见白棠生得乖巧可爱,笑着说:“这最好的酒楼,当属东城的‘谪仙居’了,出入的可都是大人物。”
“谢谢大叔!”白棠挤出一个笑脸。
高蝉这两天也是累了,见路边有一客栈,说道:“就在这儿住下吧。”
“急什么?跟我来!”白棠带着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高蝉只觉得口干舌燥,腿如负铅,秦望川也没好到哪去,只是二人见白棠一个女子还气定神闲地走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死撑着。
“谪仙居!”白棠停下脚步,轻声说道。高蝉与秦望川见终于到了目的地,心中大喜,长吁一声,便往里面钻。
“哎,回来!”白棠拉住二人,道:“我们不住这儿!”
“大姐,不住这儿你带我们绕半天!”秦望川哭着脸抱怨道。
白棠也不解释,自顾向左走边去,二人互相斜瞥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白棠带着二人先到衣铺给每人挑了件身价钱不菲的衣服,又到兵器铺给秦望川配了一柄长剑,又到药铺买了些药材,当高蝉和秦望川躺在客栈的浴桶里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蝉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女人逛街了。”秦望川翻着白眼说道。
“与君共勉!”高蝉抬起胳膊,与秦望川隔空击了一掌,这水中不知被白棠加了什么东西,不仅闻着清香舒服,解乏效果也是极好,二人泡了约半个时辰,便觉舒筋活络,精力充沛,因觉肚子饿了,这才起身,穿上白棠挑的绸子衣服,更觉得神采飞扬,一洗数日来的风尘。
二人打开房门,见白棠已在厅中等候,她上身一件浅黄珠边袄,下摆月白绫花裙,云鬓轻挽,长发垂腰,俨然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打扮,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竟是连气质也不差毫分,见高蝉与秦望川出来,白棠浅浅一笑,含词未吐,气若幽兰,哪还见得半分江湖市井俗气。
“是她吗?”秦望川瞪大了眼睛问道。
“应该是吧?”高蝉抬着眉头说道。
“你们两个,还磨蹭什么,走啦!”白棠站起身,径自向外面走去。
“去哪啊?还没吃饭呢!”秦望川叫道。
“谪仙居。”
白棠带着二人来到谪仙居,找了个最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这里不显眼,却能将大半个酒楼都尽收眼底,随意点了些饭菜,高蝉问道:“小棠,你作何打算?”
白棠品了一口茶,轻启朱唇道:“八岭山之战虽引得各路人马齐聚江陵,但正如我们船上遇到的那波人一般,普通江湖客多半是来看热闹的,汜水城名声不善,又有金戈大侠镇在那儿,真正敢动手的,可没多少人,而这些人,要么武功高强,要么有势力背景,他们最有可能落脚的地方就是这里。”
“你一个小姑娘心思倒挺多的。”秦望川吸了一口凉气,说道。
“是你头脑简单!”白棠立马还击道。
“可是,应该会有不少人为了隐藏身份深居简出吧?”高蝉说道。
“这倒不必,若是汜水城主与蜀山掌门在江陵城约战,来围观之人只怕没几个敢招摇的,两个后生晚辈却不足矣让这些久居高位者自持。”白棠解释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们?”秦望川向白棠问道,他虽常与白棠斗嘴,可此时白棠表现出来的冷静与聪慧,隐约让秦望川有一种安全感。不过,这个女孩的每种心思都让人捉摸不透,在她这个年纪,却是显得高深了些,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必去找,江陵城的势力越多,他们三个人就越安全,多方势力各怀鬼胎,谁都不会轻举妄动。魔……云姑娘现在就算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动她。”
“好,听你的!”秦望川说道。
见高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白棠开口问道:“高蝉,你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高蝉皱起眉头:“我们还有钱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