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客船之上
从白棠处得知杨家兄弟日前在江陵出现过,三人一路谈笑风生,向渡口赶去。秦望川向来是爽快利索之人,见高蝉与白棠似是互有好感之意,不多久就熟络起来,听得白棠也习过武,秦望川硬是要与着她比试一番,白棠也欣然应战,二人兴致盎然,摩拳擦掌之势似是想引起一场大战,若不是高蝉拦着,可不得在官道上引起一番轰动。
三人年龄相仿,又都是少年人心性,一路嬉笑打闹,不觉就到了渡口。看着江上来来往往穿梭的船只和渡口吆喝侍客的船家,三人心情都是大好。虽是冬日,气候稍稍冷清了些,这江边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向船司打听到下一趟往江州的客船要在两个时辰之后才至渡口,白棠拉着二人到附近的集市去逛了逛,准备了些干粮与清水。待三人回到渡口,刚巧赶上要开动的客船,付了船资,白棠便领头上船去了。
来到舱室,这舱室不大,却收拾的很精致利落,一左一右两个床铺,枕头被褥不沾半分污秽,把行李放下,锁了舱门,三人在船上闲逛起来。
船中央是一个大舱,里面坐着不少人,高蝉看到这里有棋台,有赌桌,有弹奏各式乐器的侍女,设施齐全,料想应是供船客娱乐之所,此时船客陆续上船,过道也拥挤起来,三人便出了舱,来到甲板上。
甲板上也站着些人,趴在护栏上与船下的亲友告别的,吹吹初冬的江风看江景的,只有船头立着一高瘦男子,身边分散着六个护卫让人不敢靠近。
高蝉挑了个人少的地方,仔细地四处张望,他擅于轻功,多行陆地,虽也坐过船,不过是些江筏快艘,这么大的客船还是第一次坐。
秦望川看着,一脸鄙夷地说道:“怎么像个乡下人一样,没见过世面。”
高蝉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秦望川头上,又快速移开几步,对着他哼哼两声。秦望川知追他不上,只得忍气吞声。
“望川,你坐过船吗?”白棠开口问道。
“以前我家在渝州码头附近,父亲常带着我到江上玩耍。”秦望川说道。
“这艘船就是开往渝州的,你要不要顺道回家看看?”高蝉又靠了过来,问道。
秦望川思索了一下,道:“不用了,先找到他们再说吧。”
三人说了一会话,天色也渐渐黑了。船夫上来喊叫船客入舱,秦望川解释道是要开船了,怕因船身颠簸掉入江中。
来到大舱,找了位置坐下,有船侍端来茶水花生,高蝉见别的桌上还有菜品酒肉,正欲开口,白棠说道:“那些东西是要掏银买的,不过船上价钱高出几倍,我们可下船了再吃顿好的。”又问道:“你饿了吗?我去拿些干粮来。”
高蝉摸摸肚子,点了点头,白棠起身回舱室去了,秦望川笑道:“这姑娘对你不错啊。”
高蝉微微一笑,这时声乐响起,大舱里也安静下来,高蝉看去,见大舱中央,几个姑娘指尖飞快,丝竹管弦交错,都是些热情欢快的曲子,大舱内一阵阵叫好,倒觉得这江上寒意没那么重了。
一曲未完,曲调忽转,数人停奏,悠悠箫声渐起,虽声音小了些,却更觉婉转悠扬,舱内也更静了些。呜呜咽咽,清转温柔,还未待众人细细品味这箫声,一语凌厉琵琶声取而代之,紧接着,琴鼓笙瑟又依次附和,曲调又热闹起来,众人方才静听萧韵,倏地又闻这大合繁华,不由得热血沸腾,大呼叫好!
“欲扬先抑,有意思!”高蝉眯眼笑道。
“说得好像你懂乐曲一样。”秦望川斜他一眼,不屑道。
高蝉转过来,一脸得意道:“师叔我还真听过这世间最好听的曲子!”摘星楼外的那一曲,虽情急未加细听,不过回想起来,那一曲下,高蝉只觉得心神合一,世外无物,从摘星楼到望月阁的那一路疾驰,竟达了他前所未有的速度,之后便再没那般感觉。
白棠拿了干粮过来,秦望川也不与高蝉斗嘴,自顾吃喝起来。
“哇哦!”舱内又一阵叫喊,高蝉望去,见那乐师中间垂落一条花绳,一粉衣女子正顺着花绳缓缓旋转下落,那粉衫薄如蝉翼,可见女子的如霜肤色,足尖着地,便随乐声旋转,飘舞,她容姿清丽,略施粉黛,着实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再加上舞姿曼妙,衣不蔽体,高蝉只觉旁边的几个男人呼吸声都加重了不少。
“看看看!还看!”白棠拿起筷子,狠狠地敲在高蝉头上,见秦望川也直了眼睛,又一筷子敲在秦望川头上。
二人转过头来,见白棠红了脸,哈哈大笑。
“还笑!”白棠拿起筷子,又给每人补了一记。
两人吃痛,憋住不敢再笑,也不敢再看,只得低头啃干粮,听着舱内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一曲舞毕,舞娘和乐姬退去,高蝉和秦望川才抬起头来,白棠气恼道:“身为女子,竟如此不知自持。”
高蝉见她虽一身江湖气血,但对这点却如此在意,轻声说道:“许那舞姬家道中落,不得以才沦落至此。”
白棠只道他是为那女子开脱,不觉火大,怒道:“那也不应该干肮脏龌龊之事!”
高蝉闻言低眉一笑,低声向白棠道:“我也干过许多肮脏龌龊事呢。”
白棠一愣,随即埋下头去不再言语,过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那位姑娘也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吧。”
舱中撤了舞乐,又嘈乱起来。一矮胖男子行至乐台,大声说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啊,赏完了舞乐,接下来我给诸位说一段书如何?”
方才舞姬乐师个个秀色可人,舞乐更是八面风华,突然冒出个矮胖子说书,众人一阵唏嘘。
“小老头,你要是说的大家不满意,那可不能算!”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对!不能算!”数人附和道。
那矮胖子见有人搭话,咧嘴笑道:“大爷您放心,小老儿我在这船上说了十年了,就没让各路大爷失望过。”他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只因个头矮了些,又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袍,才像个小老头一样,那人叫了之后,他也顺口承了下来。
矮胖子继续说道:“哪朝皇帝的轶事,哪位贵妃的秘史,这些事儿随口胡诌就是,反正没人知道,小老儿我从不干这种缺德事。”
众人一听,倒来了兴头,不知他能说出什么花样。
见众人竖起耳朵,矮胖子嘿嘿笑道:“看今日在座的大多是江湖客,小老儿我就来说说江湖事。”
“好!”
“他怎地知道这舱里大多是江湖客?”白棠向高蝉问道。
“他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还怎么吃这口饭。”听到江湖事,高蝉也认真听了起来。
矮胖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江湖嘛,和大江大湖一样,这平静平久,总要掀起点风浪。”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人群中有人不耐烦道。
矮胖子笑了笑,不紧不慢继续说道:“今日小老儿就给各位说说近日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汜水城魔女!”
人群中一片哗然,冷血无情,丧心病狂云云,多半都不是什么好话。秦望川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茶杯,高蝉见状也不说话,只静静听着。
“说这魔女之前,小老儿我先给各位说一说这汜水城,这汜水城有四大高手,三大神兵,诸位可知道?”
有人喊知道,有人喊不知道,还有人胡乱的喊几个名字,气氛竟被他三言两语挑地热闹起来。
“这汜水城四大高手,一是三年前绝迹江湖的剑豪金戈,金戈剑快心傲,行侠仗义,名声之高不必多说,二是近年前偷遍江淮从未失手的高蝉,据说这高蝉不仅轻功独步天下,还是个俊美男子,不少深闺妇人盼着他来盗,早就备好财物准备拱手相送。”
秦望川见白棠面色不善,不禁失笑,高蝉故作深沉道:“他若是不这么说,只怕没人愿意听。哪次出手不是机关算尽,险象环生?”
白棠半信半疑,终是缓和了些,不过嘴上一哼,大声叫道:“小老头,你说那高蝉俊美,是有多俊有多美,可有我身旁这位公子美么?”
她这话一出,自是引得所有人都朝这儿看,见高蝉黑衣裹身,身量笔直高挺,坐着也不失风度,一双眸子乌黑清亮,面色温润如玉,不知是被碳火烤的还是被人盯得发羞,两腮竟如涂了胭脂一般,在扑闪的灯火下,当真是又俊,又美。
众人这般看着,白棠也后悔了,忙清哼了两声。
“这位公子也生得这般俊美,只怕那高蝉见了也自愧不如呐。”矮胖子称赞道,末了又补一句:“姑娘好福气!”
白棠一听只觉得脸上发烫,端起面前的水碗一饮而尽。
“小老头,你倒是继续说说这汜水城的四大高手。”秦望川接话道。
矮胖子嘿嘿笑道:“这第三高手,是个妙龄女子,传闻南陵霸主姜雷便是死在此女一招之下,武功深不可测。”
此言一出,果然震惊四座,姜雷称霸南陵多年,又有“铁拳无敌”的称号,虽不见得拳脚上是真的无敌,可毕竟是**湖,被人一招杀死却是骇人听闻,更何况是一妙龄女子。众人初是有几分怀疑,不过想到金戈的剑术,高蝉的轻功,此女有过人之处也不足为奇。当下有人问道:“那这第四位高手是谁?”
高蝉竖起耳朵,尔雅少有露面,连高蝉也不知道其来历,他倒要看看这矮胖子怎么说。
矮胖子润润嗓子,提高声音道:“这第四位高手,我也不知道。”
“嘁~”众人一阵唏嘘。
那矮胖子见状,依旧堆笑,说道:“说完这三大高手,还要来说说这三大神兵!”
果不其然,一句话又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这第一件嘛,无外乎是止战金戈剑,十大名剑中排在第五,由金家世代守护!第二件,是前江州剑客秦炙野所持,剑谱上排在第七的真罡剑。此剑正是近月来汜水城魔女所持之剑。”
真罡剑重出江湖已不是新闻,只是当年霸剑之主的秦炙野秦大侠之名,倒让众人倒提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又有人问道:“那第三件呢?”
“这第三件神兵,乃是当年曹操为杀董卓向司徒王允借的七星宝刀!现在汜水城弟子杨澈手中!”
江湖惯用刀剑,一柄匕首,纵有神兵之名,也无先前两大名剑让人震撼。矮胖子见状,话锋一转,说道:“想必这船上,有不少人是为了到江陵一睹那魔女与杨澈约战吧?”
见人群中有数人交头接耳,秦望川开口问道:“你说的什么约战?他们不都是汜水城弟子吗?为何约战?”
矮胖子说道:“这二人虽同是汜水城弟子,可却水火不容,据说是那杨澈杀了那魔女的心上人,魔女才狂性大发,出城寻仇。二人交手数次,杨澈多是躲避逃蹿,不过杨澈有一兄长,不会武功,近日前落入魔女手中,魔女放出话要与杨澈腊月十五决战于江陵八岭山上。”
“十五,今天已是初九,我们什么时候可到江陵?”高蝉小声问道。
“不出意外,四日便可。”白棠答道。
高蝉“嗯”了一声,继续听着,那矮胖子又说了一些,三分真三分假,还有几分无从印证,也不知真假。在他之后是一个歌剧,高蝉与秦望川没有兴趣,便行至舱外甲板上。白棠见二人心事重重,也不跟着,自回舱室休息去了。
天空明月高照,船身划过,月影破碎,高蝉立于船头,长叹一声:“望川,汜水城怕是永无宁日了。”
秦望川咬牙道:“不会的!等找到她们,我们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