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老大虽然走在十分平静街道上,心底却有一股激情一直都在呐喊着。
足球的梦想虽然已经破碎,可至少还剩下这半条命活下去陪着父母度过温馨的一生。就让过去那所有一切都随风飘去,回到那永远的避风港享受人生吧
在这个世界上,老大知道现在除了老人还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这条足球之路,更没有人知道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被当地媒体所报道的“足球流氓”。老大现在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踏上这片土地时他总觉得自己仿佛是昨天离开的,那些为足球而奋战的日子感觉是一个很长的梦,现在自己从梦中突然醒了过来。
可是周围的巨大变化又让他从理智上意识到真的已过去好多年了,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凭着多年以前的记忆,老大终于来到了记忆中的家门口,却发现这里已是面目全非,曾经自己所住的二层小楼已变成一个大超市,而且周围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厂,旁边还有一个娱乐场和游泳池。
这个小镇变化真的太大了。
老大心里有些慌张,爸妈不知搬到哪去了。或许他们都搬到高楼上住了吧,正在这时走过一个年轻人正在开超市大门,老大将前面长发缕了缕,尽量挡住那道让人印象深刻的疤痕,又向上扶了扶墨镜,走过去问那年轻人:
“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曾经住的那户人家搬哪了,以前这里是一座二层小楼的?”
“不知道,多久以前事了,我来时就是这么一大片。据说拆了好几次了,再说我不是本地人,真的不清楚。”年轻人盯着老大很谨慎回答。
“谢谢你啊,我再问其他人。”老大冲他笑笑。
离开超市,老大看到对面有一个老人在扫路旁的垃圾,他应该知道这里的变迁情况,于是他拄着拐走过去,问老人:“大爷,你好,我想问一下,这之前住的那户人家搬到哪里去了?”
老大爷听到问话,立即停止了扫地,十分疑惑地看着老大问:“你找他们干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我找……找他们有很重要的事,到时候你们都会知道的。能带路吗?这是二百元,您拿好。”老大兴奋的有些结巴,他知道老人一定知道路,怕老人家不带路还从口袋里摸了二张人民币。
老人用强有力的手将钱推了回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跟我走吧,为什么最近这么多人都来找他们。”
“还有谁来找过?”老大追问。但老爷子已不说话了,径直向前走去。
老大怀着激动的心情,紧跟在老人后面,心里想着如何面对这么多年没见面的老爸老妈,至于路上景致及变化如过眼烟云,在脑海中没留下一丝印象。走了半天,老大感觉路有些崎岖不平,感觉口干舌燥,但他归心似箭,哪还顾得上其它别的东西。
转了几个后弯,老人家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老大说:“往前走,向左转2排5号就是了。”
“太感谢您了,大爷。”
“不用谢,唉,你自己去吧。”老人家说完后没看老大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迅速地离去。
老大马上摘下自己帽子和墨镜,又仔细整理了一下发型,他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向着目的地走去,走过这条小巷,然后向左一转,眼前出现景象让他如掉入冰窖,在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令人恐惧的黑暗。
一大片墓碑整整齐齐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心头一黑,头顶仿佛顶着一块巨石,压的他有些窒息,心脏开始疯的跳动,已无法承受这种重压,双腿已经无法支撑起他自身的重量,开始倾斜,开始倒下……
他强迫自己相信刚才那老头子是个骗子,是个恶作剧,然后用一点点微弱的力量扶住旁边一个墓碑,让自己不要躺下。
他知道前面十几步就是答案,但这段路对他来说仿佛长的没有尽头,他用浑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挪动,每挪动一寸我都会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不会的……
直到他看到两座整洁的方形墓碑那一刻,也就在那一瞬间老大整个身体完全失去了所有平衡,仿佛整个身体被突然抽去骨骼一样慢慢在瘫软在地上,感觉就像是晴朗的天空中突然间划过一道划破晴空的闪电,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灵魂全部斩落,还没来得及看留下的伤口,巨痛就已吞没了一切,眼前一片漆黑,呼吸困难,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大脑像是被挖空一样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所有的色彩,包括所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那是两座整洁的墓碑,上面无情地刻着他十八年来朝思暮想两位世界上最亲的人的名字,墓碑的下面还刻着一句话:我深信我的儿子一定会载誉归来。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谁会留下那令他这一生都心碎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谁会在乎自己年少时所受的创伤。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谁会一直都深信自己会梦想成真。
没有谁,只有他们。
只是他们到最后一刻都没看到他们最不孝的儿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大从休克中缓了过来,他被逼无奈地呼吸了一下空气,望着眼前的墓碑,他只有一个想法,想用尽浑身所有力量,将自己愚蠢脑袋撞在这墓碑之上。可是却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他痛恨自己现在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痛恨自己所犯下的不可挽回罪恶,他只能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在消耗这个地球上的氧气。
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一个最不孝的人,一个浪费空气的人……
他只能做的就是强迫自己不再损耗地球上的氧气,慢慢地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下去,他知道他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之中……
已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己身处哪个世界。只是在在恍忽中,感觉有人在将他抬起,仿佛自己要升上天堂,不对是下地狱才对,不管是什么他永远都无法偿还所犯下的错,想到这里,他觉得心脏就像被巨锤击过,碎成无数片流向全身的血液,在每个细胞中都能感觉到那种破碎般的巨痛,然后喉头一股血涌了上来,从嘴角一泻而下,昏厥过去。
老大再次从巨痛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左手上插着吊针,嘴上罩着氧气罩,如果这是一场梦那该多好啊,可是残酷的现实摆在自己眼前,那是永远都地法解脱的悲伤,他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准备用右手摘去该死的氧气罩,突然感觉到右手被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握着,慢慢地斜眼望去是位女子,爬在旁边已沉沉睡去,眼角满是泪痕。她是谁?老大迅速从大脑里扫描着,几秒钟后他终于找到了,是童岚,就是那个他多年前曾经救助过的女孩子。她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对于老大来说这些疑问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心已死,除了愧疚与罪恶感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想离开这样的一个悲伤世界。
就在这时,那个叫岚的女孩醒了,看着已醒过来的老大,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激动地向外喊叫:
“他醒了,你们快来看!”
顿时整个屋子里挤满了人,是老帅、石块、阿七、小段等他的那些兄弟们。
老大想要起来说些什么,但虚弱的身子不允许他这样做,而且阿七用眼神制止了老大这个举动,在很长时间里他们都是用眼神代替语言来交流的,而且现在他们用一种共同的眼神告诉老大:活下去,如果要死也行,我们陪你。
这时主治医生跑进来,看了看老大病情后,建议他们出去,说病人还很虚弱,只留一个人照看就行了,阿七他们也只得慢慢走出病房,医生看到他们每个人眼角都有泪痕,有些不解,病人又没生命危险,最后走出去的是老人,他走到门口时,转过头对老大轻轻说:“毁灭自己是无法清除自己的罪过,是一种不负责的自私行为,活下去,你要为自己赎罪。”
病房中只剩下老大和童岚,本来医生建议让护士来陪护老大,但童岚坚持要留下来陪着老大,医生无奈也只得答应了。老大看着眼前多年未见的童岚,在他心中他还是那样年轻美丽,而自己却老了很多,满脑子的疑问却无法发问。童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用手制止了他的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有好多疑问,你不要着急,不要说话,接下来我将慢慢说与你听。”
“还记得我们分别的那个晚上吗?你喝了醉了,我扶着你回屋到里睡觉,你躺下后我就像现在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一直陪着你。当时我看着你睡着了,也不知不觉地我也在你身边睡着了,直到被你的梦话吵醒。你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我听了很久才听出一个大概。你说你很想家,好想回去孝顺爸妈,但你说不能回去,你不想让他们看到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你说你要证明给他们看,你不是足球流氓,你不想让左邻左舍和世人用那种眼光看着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不想就那样一辈子被人在背后指指点,你还说你犯了很多罪,不想让你爸妈知道为你担心,你只想努力去实现遥不可及的足球梦,之后载誉而归,让世人看看那短浅的目光,只要为自己的理想坚持奋斗下去,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不是一味地对一个球队责骂或献媚。其实你爸妈不在乎你犯了多少罪,做错了多少事,也不在乎你有一天名成功就来报答他们,他们只希望你平安快乐,只希望你不要那样倔强,那样一点都不关心自己而痛苦地活着。”
童岚说到这里,擦了下自己眼泪,然后又掏出白净的手拍擦了擦老大眼角流出的泪水,她害怕过激的话会让老大受不了,但老大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你死活都不让理我,我知道你怕我跟着你吃苦,你更怕自己一事无成这样过一辈子。本来我是下定决心找你一辈子,但我听了你梦话以后,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找到伯父伯母,算是替你向他们谢罪吧,跟他们说你不是什么足球流氓,不是一个罪犯,你是一个深爱着家爱着自己父母的好男儿。可是你当时怎么也不告诉你家在哪父母叫什么名字,甚至连你自己的名字都不舍得告诉我,你真的好狠心啊。”
“我根据你梦话中的只言片语,根据当时网络上那些点点滴滴的新闻,我花了五年时间终于找到你的家。你知道吗?我找的很辛苦,我多方打听,找了五年,当年所报道的关于中国足球流氓打架新闻,很早就已被人忘了,恐怖怕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没人在意那些新闻对你所造成的伤害。见到你父母时,他们早已搬到了小镇边上的一个小村庄,他们头发都白一半,显得很瘦弱,他们即害怕听到儿子坏消息,又苦苦期盼儿子的归来。我跟他们说,是你让我来照料二老的,是你让我来替你谢罪尽这份孝心的,我骗他们说你很快就会载着荣耀归来。知道吗?我没敢跟二老说,电视媒体上常常报道的那位被号称为中国山寨流氓足球队的带头大哥就是他们苦思多年的儿子,我不想让二老看到一个打架数次坐牢的儿子,更不想看到头发狂乱脸上那个有着长长刀疤的人就是他们想的寸断肝肠儿子,我不能,不忍心,只能撒谎,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只想多陪陪他们,希望你有一天真的能想通了,然后够尽快归来。”
泪水从童岚眼中涌了出来,她已泣不成声,老大静静地听着,他强忍着心中的巨痛,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好让童岚接着说下去。
“伯父伯母是因车祸而去的,那是一年前一个下午,二老坐车去市中心,在半路上与一辆货车相撞,司机当场死亡,你爸妈因重伤不治而去。当时我没有将他们去逝消息告诉你们,因为我怕会毁了你们的整个球队,你们还有实力去战胜一切球队。我不敢告诉你,我只悄悄告诉了老帅,让他在恰当的时候再告诉你,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你会一个人悄悄的跑回来。临终前我就在里见了他们最后一面,你妈一直在说:‘我深信我的儿子一定会载誉归来’,她嘱咐我在墓碑上刻上这句话,等你回来看到后,你就会明白,在父母眼中你永远是个好孩子,无论别人怎么看你或怎么对你。他们都希望你坚强地活着去,不要愧疚,不要太过伤心,我们都等你出院。要带着他们的希望生活下去,要带着他们的期盼活下去……”
听完童岚的叙述,老大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坍缩成一个梦,在这个梦中四周全是一片白色的迷雾,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真的希望自己就永远沉醒在这样的一个梦里不再醒来,可当他慢慢眼开眼睛,发现这个世界正在泪水中扭曲变形,他知道在现实中有一种东西如烙铁一样烫在心上伴他疼痛终生,永远都无法摆脱。
他知道活着你就必须得承受这一切,但他无法去承受,更无法去面对。在那一刻他理解了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