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换衣服去的秦川在中午的时候重新回到了圣钧的身后,他双臂抱着前胸,面无表情地站着。
他的刀早已经装进了刀鞘,此刻正贴在抱臂里,刀柄斜靠在他的肩膀。
圣钧似乎没有心思去品尝这一桌子的佳肴,突然拍响桌子,欲言又止。
施茂和圣钧似乎认识已久,对于圣钧突然的暴怒竟然没有抱怨半分,只是盯着他,却也猜不着其心中所想。
倒是叶秋对于刚才发生在丞相府的命案好像没有太挂在心上,只是大口地吃着饭菜,还时不时打几个饱嗝。
饭后。
施茂突然朝屋外喊出数名壮汉。
壮汉都是彪悍异常,举手投足间无不显出狂野的气息,纷纷撸起袖子,直接抬起叶秋。
叶秋这才吃饱不久,这突然起来的变故当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脸色倒是被吓得不太好,连连斜着脑袋问施茂,道:“施少爷你这样要干嘛,我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已然被抬起,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大汉的束缚,余光也只能瞥见施茂半分,干脆泄了气,仰望着房梁,就当自己在作午休。
施茂却是淡定异常,毫无要放了叶秋的意思,只是冷冷笑道:“你这种人,既然知道我有心里应外合击垮薛王府,自然就不能轻易放弃你了吧?况且,我府上戒备森严,若不是受到特别的召见,定然不会有人闯进我的府内。”
叶秋平躺着,却还在使劲地点头赞同施茂所言,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下,嗯声道:“这潜入薛王府的事情我大可以答应了施少爷,不多做考虑。至于施少爷所说第二件事情无非就是想将杀人凶手这个矛头指向我而已。”
施茂心中暗暗钦佩这年纪轻轻的男人本事不小,又不想自己太过于松懈了自己的想法,当下哼道:“凶手不是你,还会是谁?”
叶秋哎了一声,心念自己明明从一进入大堂后就没有离开过他施茂的视线,如何能够凭空杀人呢?
他也懒得解释,只是突然问起圣钧,道:“圣钧,你对翠兰为何如此上心?”
圣钧心惊,本是魂不守舍的他身体颤抖一下,望着还高悬大汉手中的叶秋,淡淡道:“我本就是丞相府的人,对于丞相府突然死掉的人,当然会忧心了。要知道现阶段正是薛王府和丞相府博弈的时候,若是丞相府现在出了岔子,传到薛王府,岂不是让他们气焰更加嚣张了?我所忧之事是大局,并不是这个简单的丫鬟。”
施茂听得圣钧这般衷心,好一阵慰藉,对于刚才圣钧突如其来的暴动也有了解释,所以他感觉自己还可以和薛王府有一拼之力。
因为他觉得他身边所以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
叶秋当然不是拆穿圣钧此时此刻的虚情假意,他并不了解圣钧的为人,就像他不知道圣钧身后的秦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一样。
他不能因为自己受困受诬陷,就径直说圣钧和翠兰都是桃红柳绿的人,他们进入丞相府有些他们自己的目的和野心的。
他并不是这样一个人,他有自己的原则,但是现在需要让自己得到解脱的方法。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虽然抱怨圣钧不为自己开脱,但是仔细一想他们两人之间本就没有多大的瓜葛,别人肯定不会随意替自己开脱的。
他闭起眼睛,整理了思绪,又睁开眼睛,斩钉截铁道:“施少爷,你看这样如何?何旭川派我来找你,说明我对你的作用肯定不小,你现在杀了我肯定也是吃亏,如果你现在放下我,我可以保证三日内找出凶手,而且帮你打入薛王府内部。”
施茂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模样,皱着眉头道:“小子,我放了你,你要是跑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叶秋心里那个恨呀,慨叹自己说真话竟然都被人怀疑,当真是委屈,百般哎呀道:“哎呀,你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呢。这样吧,不信你问圣钧,我是绝对守信之人。是吧?圣钧!”
他喊圣钧的时候,竟然还刻意将语调变得阴阳怪气。
圣钧自然自己这小子心中所想,口中之调像是威胁,便也哦了一声后,弓手对施茂淡淡道:“施少爷你大可以宽限这小子三天,他定然不会跑的,你觉得如何?”
施茂早把圣钧当作心腹,认为此人不显山不露水实在是天下不可多得的智者,更何况听得刚才圣钧对丞相府如此忧心,更是对他毫无戒心,自己又心念即便让叶秋这小子跑了,自己顶多就死了一个丫鬟,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损失,当下几经思量后,他还是决定将这个人情卖了圣钧,从一开始的皱眉变得和颜悦色,当下就命壮汉放下叶秋,继而道:“你若三天内查不出真正凶手,我该如何处置你?”
叶秋眼中放光,神情异常坚定,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没有如果!”
施茂终究还是将叶秋放了,他这种人总是会有些自作聪明,竟然还希望圣钧在暗地里多多观察叶秋。
叶秋想到一早上施茂假装疯癫小儿来试探自己的时候就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意义何在,总之他就是那么做了。
他现在派圣钧跟踪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圣钧白色的头发特别显眼,所以他现在每次出门的时候总是会可以将头发盘起,带着和秦川一样的斗笠,无论下雨不下雨。
在寻常百姓眼中,像这种大晴天戴斗笠的人都是世外高人,所以他们从来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世外高人看的,他们甚至从来不在意。
因为路上很多装得特别厉害的人,都喜欢这种装扮。
圣钧当然是例外。
他淡然于世,一切举动都好像与生俱来一样,并没有显得那么的生硬。
他跨着大步伐,穿过人群,拍了下叶秋的肩膀。
叶秋回过头,看清了来人,见其身后没有跟着秦川,这才露出笑容道:“怪不得施茂那么信任器重你,原来你真得可以凭自己的手掌护住烛火。你实在比我想象得聪明。”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因为就在他刚刚离开丞相府的时候,刚踏出堂门的时候,有意伸了一个懒腰。他伸腰的时候,头斜望着自己的肩膀,似乎特地让人家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最为细微的动作就是他向后伸出的左手上拇指和食指本是伸直的样子,后来食指竟然猛地蜷起,并被拇指压住,此时左手变成了拳头状。
圣钧竟然看懂了他动作的意思。
所以圣钧来了,并不是因为施茂希望他跟踪他才来,而是他知道叶秋本就希望再次跟他单独聊聊。
街道上自然不会是聊天的好地方。
酒楼!
靠窗户的桌子!
京城当然也有这种比福临镇“潇湘楼”还好上百倍的雅座,这位子既可以观赏街道上繁华的景色,也能遥看天边的蔚蓝。
圣钧记得这个场景,有个叫冷自居的人承诺帮助一个叫顾荣庆的中年男子,后来他在和好友喝酒抒怀的时候竟然中毒身亡了。
是的,为什么圣钧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呢?
因为圣钧便是冷自居。
事情总是让人触手不及。
“孝郎”顾荣庆,年四十一,虽五大三粗,但是对家中老母从不舍不弃,从不肯婚配,故而得名。
他早年投靠桃红柳绿,被组织上层拒绝,后因不甘心,数次随意参合桃红柳绿办事,试图引起注意,不想最后引来上层勃然大怒。
最终遭到追杀。
他找到冷自居的时候便是希望冷自居替他开脱。
冷自居既然同意自然不可能不管,可是他如果凭借冷自居这种身份去办事情的话,实在不妥,有可能害了易含笑和花妹。
当年何旭川将花妹带走以此威胁他和易含笑,他迫不得已替何旭川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后因为何旭川竟然狼子野心竟不管承诺之事以花妹作为广收天人人心的工具,冷自居这才无奈之下投靠桃红柳绿。现如今他已经在桃红柳绿内是个生性洒脱,办事可靠的当家。
他要替本就是桃红柳绿追杀的人开脱,就要牵扯到他本身的声誉性命,以及易含笑和花妹的性命,他几经思量还是痛下决心在好友易含笑面前死去。
死并不是逃脱,而是拯救!
当时发生在易含笑面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就好像当初冷自居总是会时不时跟易含笑提到如果自己死去的时候,一定要将自己放在竹筏上,任其飘摇。
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对生前不能随波逐流,死后也要潇洒的追求,但是冷自居自己无非是想替自己找个可以完美脱身的办法。
这一切都是早已经安排好的。
他当然也必须在易含笑面前死掉。
桃红柳绿的大主曾经告诉过冷自居:“如果你自己不能断绝任何感情,还和自己自认为要好的朋友保持来往,耽误我们办事,我不杀你这人才,也会杀掉那些拖累你的人,感情就是桃红柳绿最大的敌人。”
冷自居终究还是选择假死来告别这个他所认识的世界。
冷自居又不是冷自居了。
世界上只有圣钧!
桃红柳绿当家,圣钧!
这事情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即便此刻已经喊了他好几声的叶秋。